“伯符不可魯莽,不可魯莽啊!”
眼看著己方已經鳴金、黃忠依然趁著最后這點時間差追斬了潘璋、并且安然退出城頭弓弩的壓制范圍,孫策自然是怒不可遏,親自出城與黃忠單挑的無明業火再次被點燃。
好在周瑜始終保持著冷靜,強行拉住了有暴走趨勢的孫策。
這也不能怪孫策沖動,主要是黃忠表現出來的近戰武藝,確實應該比孫策略遜一籌。
在潘璋拿自己的生命證明過這一點后,孫策愈發篤定“要是剛才我親自上,躺下的早就是那個無恥老兒了”這一信念了。
另一方面,黃忠的斗將獲勝,多多少少利用了敵人的輕敵,有“扮豬吃虎”的嫌疑——
不管是現在的潘璋,還是原本歷史上的夏侯淵,都吃了“覺得黃忠已老,近戰肯定比較弱”這個錯覺的虧,輸得多少有點猝不及防。
這種“我方輸了不是實力不行,而是運氣不好”的錯覺,最讓人心態爆炸,急于重開一把。
以周瑜的關系之親密,仍然不免挨了孫策兩拳,只覺一陣氣血翻涌。孫策這才意識到自己盛怒之下揍了哥們兒,心懷內疚,壓住了出戰之意。
“沒想到黃忠老兒五十多歲了,還有如此耐力久戰,竟連年富力強的潘璋都……唉!”
城下的李素等了好一會兒,把鐵骨折扇展開,搭在眉毛上遮夕陽的陽光,凝神觀察了很久城頭的動靜,才惋惜地確認今天這一戰并不可能有后續了:
“艸,肯定是周瑜成功拉住了,真是能茍啊,被這樣羞辱都不出戰。否則要是今天就給孫策一個意外,后面的仗就好打多了,后續那些復雜方案都可以直接跳過了,唉,晦氣。”
李素罵罵咧咧地嘆息了一陣,也沒再多糾結,只是吩咐部隊往東移動,當晚到夏澤西北岸某處扎營——這個位置大約可以卡死從江陵城走陸路往漢津口的直線道路。
而如果孫策軍從當陽縣城和李素新營地之間穿過前往襄陽,李素這兩萬野外扎營的人馬,也能威脅孫策后路,求之不得地與孫策進行一場陸戰野戰。
李素扎營之后,按計劃招呼太史慈的水路戰船、從襄陽沿著漢水南下,然后到宜城以南河段沿岸待命,搭載更多陸軍士兵,再試探性進攻漢津口。
于是乎,此后兩三天,南郡戰場再次進入了短暫的寧靜,時間被拖入了十一月初,才爆發出下一場的小摩擦。
當然了,黃忠斬殺潘璋的戰功還是該慶祝獎勵的,李素這人向來賞罰分明。
所以扎營后的第一天,李素先在營中擺酒,給黃忠慶功,還鼓勵大家繼續努力,等徹底擊退孫策之后,自然會表奏朝廷統一為大家升官。
考慮到軍中不宜多飲酒,大伙兒都是喝到點到為止,喝完后賞賜了黃忠黃金十斤,蜀錦一百匹。
李素還私下里表態,說這次黃忠一定略升半級,打完仗后當個中郎將沒問題,但如果想當雜號將軍,就要看黃忠后續的表現、再接再厲了。
黃忠當然是表示自己一定竭盡全力。
十一月初二,東吳軍漢津口水寨以北三十余里的漢水河面上,今年才第一次撈到作戰任務的太史慈,已經趕到了這處正面戰場。
太史慈把自己的坐船靠在岸邊,讓將士們進行大戰前的最后一次修整。同時,他本人也不得不聽取一下本次作戰的悲催任務指示。
他已經非常不樂意地得知,自己此戰的目的是“詐敗,進一步堅定孫策和周瑜對‘東吳水戰無敵’這個印象的信賴”。
不管內心多么的不愿意,出于對司空大人的尊重,他還是得耐著性子,請示一下關于演技的問題,免得到時候領導不滿意。
好在李素還算給面子,不想讓太史慈受辱,他只是公允而輕描淡寫地吩咐:“別擔心,拿出你真正的實力打就行,別擔心把周瑜打趴下,他的水戰之能應該在你之上。
而據我所知,這一戰我們動用的戰船、裝備并沒有技術優勢,佯攻漢津口水寨的兵力人數也處于劣勢。兩方面我們都不占優,輸是正常的。你只要謹記,一旦發現傷亡過快,事不可為,就立刻后撤。”
太史慈還有些不信:李司空居然覺得咱的水戰之能不如周瑜?咱可是當年圍剿過遼東與東萊之間的大海盜管承的!打水戰甚至海戰都有九年的資歷了!
至于周瑜的水戰帶兵能力,太史慈也不是沒見識過——五年前那次,糜竺派太史慈護送使者劉曄去漢中拜謁劉備時,周瑜也同行去過漢中。
那次雙方還是潛在的同盟關系,周瑜是代表孫堅去跟李素談賣長沙郡、換取錢糧擺脫袁術的控制。
就在那次旅程中,太史慈見識過周瑜如何突破當時的廬江太守陸康的水師攔截,太史慈自問他算是知己知彼,有把握獲勝的。
太史慈便不服問道:“稟司空!您說我軍人數、戰船相比周瑜處于劣勢,我不反對。可是我軍的水戰戰術配合、船上裝載的武器也不如敵軍,莫不是高看了周瑜?還是司空有什么新的情報來源?”
太史慈的質疑,主要集中在“裝備技術與質量”上,倒是沒質疑戰船的性能。
因為太史慈也知道,己方陣營如今是有好船的,但并不是他如今用的這批——自從192年關羽拿下宜都郡之后,劉備陣營就已經開始在夷陵發展造船業了,194年之后,造船業進一步往長沙郡的洞庭湖流域發展,后續魯肅更是在河海兩用船上點了不少科技樹。
只不過之前為了防止驚動孫策軍、導致孫策軍害怕不敢西進,所以李素把這些強大的戰船藏得很好,一直藏在洞庭湖里沒有暴露實力。
周瑜的水軍從長江而來之后,隔斷了荊南與荊北之間的交通,荊南的船暫時也沒調過來。這次既然是詐敗,直接順水推舟給太史慈配那些從劉表軍接收來的舊戰船。
不過,太史慈一貫覺得,把舊船配上連弩和輕型杠桿式投石機,再裝上幾年前在益州戰場就發明和使用過的“烏鴉喙”接舷戰跳板、防止火船火攻的撐桿……這一套臨時武裝改造下來,未必不能擊退周瑜!
船差一點,艦載武器夠好,還是可以水戰翻盤的嘛。
面對太史慈的自信判斷,李素只是冷靜地指出:“子義,我也實話實說了,我確實沒有關于孫策軍水戰裝備的最新細節情報——所以,這不才需要你去試探佯攻,幫我打探驗證么。
不過,以常理度之,我們自當料敵以寬,否則容易吃虧的。自從西涼叛軍覆滅后,天下畢竟是太平了兩年,連北方的袁紹都趁著這兩年學會了全軍裝備馬鐙馬鞍、還造出了杠桿投石機攻城。
周瑜身為年輕銳意進取的水戰名將,能不強化他的戰力?反正,我就當他已經有了連弩,也有了投石器,你謹慎一點試試,就當是幫我確認一下。”
太史慈這才神色凝重起來,他對于李司空關于“技術擴散速度”的預判還是比較信任的,這方面李素總有靈敏到旁人無法解釋的嗅覺。
最后一番略作準備后,太史慈終于帶了五千嫡系水兵、以及后續五千李素派給他的援軍,分為前后兩支船隊,從漢水上往漢津口的東吳水寨進攻。
當然,東吳軍雖然號稱總兵力九萬,但是跟太史慈直接交手的敵人,并不會太多。
因為孫策始終放了四萬多人在江陵一側,剩下的江津口、竟陵縣,乃至夏澤上的巡邏機動部隊,都得分攤兵力。
所以,周瑜能直接用來防守太史慈攻擊的,也就是一萬五千人左右,只比太史慈多了三分之一,也不算欺負太史慈。另外,在夏澤湖面上可以往東側支援的部隊,大約也是五千人,可以在開戰后半天之內驅船趕到戰場。
之所以支援周瑜的二線兵力這么少,也是因為李素剩下的一萬五千人,會在夏澤北岸機動逡巡,牽制東吳主力東進。
于是乎,這場水戰就在看似還相對公平的態勢下,堂堂正正地爆發了。
“眾將士聽令,全力向前,殺進漢津口,把吳人的船都燒了堵了夏水河口,孫策小兒的大軍就全堵在江陵了!到時候擒獲孫策小兒,李司空會給我們表奏頭功的!”
太史慈在一艘額定載量兩千人的樓船上,一手仗戟一手揮著佩劍,吶喊指揮,讓船隊全體向前。除了他的旗艦之外,漢軍還有另外兩艘樓船,只是尺寸略小一些,剩下最小的船也都是斗艦。(放火用的小船不算,另外戰船沒有坐滿人)
而隨著兩軍越來越接近、太史慈看清楚了對面下游周瑜軍擺出的陣勢,他的信心反而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因為他發現雖然吳軍號稱也有不少大船,但是在漢津口這處分戰場上,吳軍最大的戰船也不過是載七八百人的斗艦,其他都是艨艟。
顯然,吳軍的船之所以小,是為了適應夏水航道的吃水深度。再大的船要滯留在漢津,就只能走漢水、長江繞一大圈過來,沒法走夏水直接與江陵互通有無。所以周瑜把大船都留在江陵和江津了。
“雖然咱的船也是劉表的舊船,可還比你大幾倍呢,周瑜你憑什么跟我打!人數多我一倍也沒用!”
太史慈如是暗忖,眼看著雙方接近到床子弩和杠桿式投石車的對攻距離后,立刻就命令己方戰船全部開始投石放弩。
一時之間,漢水河面上矢石紛飛。對面周瑜的水軍因為射程不占優,被迫先挨了太史慈一輪先手集火,不過好在河面上船只顛簸起伏,而且又是移動靶打移動靶,石頭命中率很低,倒也暫時沒有明顯損失。
七八顆重達上百漢斤的大石頭,撲通撲通落入漢水河面,距離吳軍戰船最近的一顆也至少有幾丈遠,只是濺了舷側那些吳軍水兵一身的水。
雖然沒有實際戰果,但這種嘗試著實可圈可點,因為這是華夏大地上第一次敵我兩軍都有投石機對砸的大規模水戰,足以載入史冊。
太史慈的船大,可以搭載的投石機噸位自然也大,他的旗艦上有前后共計四架投射一百漢斤石彈的機器,最大射程三百步。
相比之下,對面周瑜的投石機小一些,還沒進入射程,暫時蓄勢不發 可惜太史慈砸了兩輪,用實戰經驗驗證了這個距離上顛簸的移動靶根本打不中,他也就不再糾結這點射程優勢是否適合“放風箏”,選擇了催督船隊繼續逼近上去。
“我軍順流而下,利在沖突敵陣,靠近到二百步再投!”
漢軍船隊穩穩地推進,周瑜的戰船見狀已經開始打橫、甚至掉頭,準備保持距離,防止被大船沖撞和跳幫砍殺。不過因為掉頭要浪費時間,太史慈還是很快逼近到二百步以內,石頭的命中率開始提升,周瑜一方的投石機也開始反擊。
“喀喇”一聲悶響,一塊上百漢斤的大石頭直接砸中了一條吳軍的艨艟,正正地砸在甲板上。
幾條數尺寬的厚船板都被砸斷了,石頭砸毀甲板后余勢衰減,卻依然能把船底的木板撞出裂縫,河水立刻滲了進來。
受損艨艟上的劃槳手們,立刻拋下槳櫓、手忙腳亂堵漏自救。其他鄰近船只上的吳軍水兵,看到漢軍投石機之威,也瞬間有些慌亂動搖。
周瑜立刻拔出寶劍,厲聲大喝穩住陣腳:“不許喧嘩!膽敢亂軍者斬!艨艟擅自退卻擾亂陣型者,斬屯長;斗艦擅自退卻擾亂陣型者,斬曲長!”
艨艟斗艦都是中型軍艦,一艘船也有百余人到五六百人,所以船上擔任“艦長”的軍官分別是屯長和曲軍侯了。要是那種兩三千人的樓船滿載,艦長至少得是個軍司馬,才能管那么多人。
周瑜治軍甚嚴,隨著他的令行禁止,今天隨他一起出戰的董襲、陳武二將也嚴格執行,很快彈壓住了慌亂的士兵。(黃蓋在夏澤率領巡邏艦隊,所以沒有參戰)
那艘被砸漏水的艨艟也很快堵漏穩住,英勇地準備還擊。
相反倒是那艘受損艨艟的旁邊,有一艘友鄰船只,只是因為之前的騷亂,以及被幾顆砸得越來越近的近失彈嚇到了,居然亂了隊形想加速脫離戰線。
結果被董襲的坐船攔住去路,兩船逼近到五十步之內,董襲親自喝令脫逃船只上的士兵把違令軍官拿下執行軍法。如果不從,那就放亂箭執行軍法!
士兵們當然不敢不從,殺了個臨陣逃脫屯長。
周瑜穩住陣腳后,繼續給身邊的將士們鼓勁:“大家不要慌!太史慈的坐艦投石機雖重而遲緩,發射一輪之后要間隔不少時間,不如我們靈活。各船拉大距離變為散陣,自由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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