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785章 岌岌可危

  七月十四,薊城。

  城外的護城河已經徹底被放干了,鹿角拒馬羊馬墻和陷坑,當然也是早就徹底破壞。

  高達五丈的城墻,被投石車砸得七零八落,缺損處處。大片大片的崩落夯土在墻根下形成土堆、緩坡,便利了進攻方的腳步。

  城頭的女墻垛堞更是大面積損毀,城樓也大多塌陷,守軍已經沒有了成體系的掩體。

  只有些臨時堆砌的土堆,和包著沙土的草垛,為城頭的弓弩手和丟滾木礌石的士兵提供防護。

  這些包著沙土的草垛,起到的作用相當于后世造掩體用的沙包。

  畢竟麻布在這個時代還是比較值錢的,守城用的臨時設施哪用得起麻布沙袋。用草束編扎后裝點黏土,就已經很不錯了。

  至于草束容器是否比粗麻布沙袋更容易著火、更容易被攻城方的火箭引燃,根本已經顧不上了。

  唯一讓守軍還有些安慰的,是隨著投石機的普及,防守方好歹也會大量造盡量簡易、廉價的杠桿式投石機,然后投擲成片的碎石彈,跟城外的敵軍對轟——

  這種戰術也不是薊城攻城戰剛發明出來的,一兩年前就有了,哪怕非要說大規模的投石機對抗,大半年之前的昆陽之戰中,關羽也用過投石機對轟壓制了曹操。

  袁熙軍不過是難得成功拾人牙慧一次,聊以續命。

  然而,劉備陣營都敢顯擺出來的守城利器、戰法,那就是肯定有辦法再自我克制的。

  正如當年諸葛亮敢在長安攻城戰中暴露望樓交叉觀測法,那就肯定是留下了“大面積空心角樓”這個防守方的反克招數。

  同理,諸葛亮敢在守城戰中暴露更精妙的投石機對轟部署戰術、陣型,那他也肯定知道當自己的角色再置換到進攻一方時,該如何克制這一招。

  袁熙連“護陴籬索”這種防止城墻被投石機砸塌的招數都學不全,僅有學到那一點三腳貓還要被針對性的新招反克制,可謂是苦不堪言。

  當然了,這一次諸葛亮并不在河北戰場,所以發揮出新反克戰術的謀士不是諸葛亮自己,而是戰前向諸葛亮請教討論過相關戰術的龐統。

  龐統這一世雖然跟諸葛亮沒有師門的交情了,但兩人畢竟交情也還不錯。而且龐統觀察敏銳,去年年底就注意到了諸葛亮在昆陽之戰時暴露的不少守城方的精妙戰法,所以向他請教“如何克制這些新出現的克制之道”。

  諸葛亮怕泄密沒多說,但也提點了一些,龐統很快就自己領悟到了。

  這一次,龐統用來克制“守城的袁熙也造杠桿式投石機對轟”這種打法,用到的技術便是一種叫做“z型壕”的攻城壕輔助措施。

  說白了,就是一種以六十度到一百二十度夾角、從城頭投石車、重弩射程范圍外,曲折往城下五十步挖掘的壕溝。

  這種壕溝土工作業,其實也已經近似于近代的塹壕作業了,跟諸葛亮在昆陽之戰時發明的單向羊馬壕,算是一體兩面的兩種用法,一個給守城用一個給攻城用。

  當然了,既然只是一種壕溝,而非什么地道作業,這玩意兒也不可能挖塌城墻,更不可能直接偷襲滲透進城內,而是明著來的,作用也弱得多。

  z型壕的最大價值,就是給攻城一方的弓弩手,提供安全的輸出環境,可以在不被城頭火力射中的安全位置,好整以暇地對著城頭拋射箭雨。

  原先,在守軍沒有動用杠桿式投石機砸碎石雨的時候,進攻方的弓弩手要確保自己安全,主要是扛著一些巨大、重型的藤牌到城下,擋在身前遮擋守方箭雨。

  或者是用木板構建陣屋、護墻一類的掩體,要求高的還能在陣屋護墻前面連夜埋上夯土,這樣躲在厚木板和土堆后面放箭,絕對萬無一失。

  但是,守城方用投石車對著城下洗地之后,這種簡易工事就完全失效了。

  因為巨型藤牌也好,木板護墻也好,被投石車砸中就直接四分五裂,爆裂開來的碎片還有可能化作彈片,把掩藏其后的攻城方弓弩手砸死。

  攻城方原有的臨時掩體工事,在投石機下瞬間就成了廢物。

  張飛這次來攻薊縣時,一開始也遭到了這個麻煩,跟城頭互射時很吃虧,每每被投石機陣壓制——

  這還真不是劉曄給袁熙獻的策,但袁熙身邊有那么多人跟劉曄有過結交,總能學到點雞毛蒜皮的見識,在血戰中被實戰壓力逼出新見解,也不足為奇。

  人才都是在實戰中進步的嘛。

  好在龐統立刻拿出了前述的策略再來反制,雖然多花了點時間,足足用二十幾天完成了薊城各個攻擊方向上的主要交通壕,但事成之后確實效果拔群。

  投石機可以砸平滕盾、木板護墻,但總不能砸塌壕溝吧?而且交通壕是z字形曲折向前的,任何一段都不會跟城墻上的守軍打擊方向平行或者垂直。

  守城投石機丟的石頭,也就幾乎不可能直接落入壕溝,只能是從“線打擊”被進一步壓縮到“點打擊”,命中率大大降低。

  除了溝通前后方的交通壕之外,壕溝在延伸到城墻下一百步乃至五十步遠的地方,還有分別兩層橫向壕溝,也都是帶點曲折不是完全直的,防的就是城頭的交叉火力攢射。

  如此一來,攻城方和守城方的弓弩對射效率,幾乎被拉平,防守方居高臨下的優勢,也不再明顯(只在近戰肉搏登城時、還有丟木頭石頭灰瓶金汁時依然明顯,遠程對轟時不明顯)

  看到攻城方拿出了那么多花里胡哨還偏偏有用、原先又沒見過的招數,守城軍只能是徒呼奈何。

  袁熙絕望之余,唯一能做的只有詛咒:

  詛咒劉備軍既然那么不要臉、老是靠更新軍事科學和技戰術來贏得優勢,那么等他們的這一招被敵人學走之后,他們的優勢也就不存在了!

  科技進步永遠是雙刃劍!你進步了別人也能抄!除非你一直更新迭代下去!

  然而,毫無疑問,袁熙的這個詛咒必然是要落空的。

  因為劉備陣營根本不怕這輪攻守城技術優勢的再反轉,會反噬到劉備軍身上。

  首先,劉備軍不覺得未來他們還需要在統一戰爭中打什么守城戰了。對關東地區的六大險要之地包圍圈,徹底拉攏了。將來只有曹操被動挨打的份兒,劉備還用擔心挨打?

  最后,龐統今天暴露的這一招,其實也有很大的使用局限性,那就是任何需要巨大挖溝土工作業的攻守城方式,其實都高度依賴于“土地易挖掘、地下水也不豐富”這一地質條件。

  換言之,只有適合“穴地攻城”的地理環境,才適合搭配這一招。

  眾所周知原本袁紹軍是最擅長穴地攻城的,公孫瓚的易京樓都是死在穴地攻城上,這就是因為華北平原的松軟干燥與該戰術高度契合。

  未來,用這種曲折壕溝掩護遠程兵種輸出的攻城法,也只有在冀州、豫州北部、兗州西部等大約兩個州的范圍內適用。

  而這些地區都是曹操要防守劉備要進攻的,劉備還擔心什么“攻城技術泄密”?

  所以,在劉備陣營如此肆無忌憚的技術儲備傾瀉下,攻守城戰這種最有技術含量的場合,顯然愈發成為了劉備方擴大優勢的關鍵節點。

  袁熙的部隊每天都有數百上千人的正規軍戰死,在遠程火力對轟對射過程中,根本占不到便宜。

  甚至因為張飛派出的弓弩手普遍有頭盔和胸甲,加上袁熙軍有經驗弓弩手大量損失,越打到后來,張飛的優勢越大。

  如今,城內的精銳戰兵已經從攻城戰剛開始時的三萬人,下降到了一萬多人。弓弩手的職責,有相當一部分被原本沒怎么用過弓弩的近戰兵種替代。

  因為蟻附登城近戰肉搏的需求較少,袁熙麾下的近戰兵種原本是負責往城下投擲滾木礌石、灰瓶金汁的。

  現在灰瓶和熱油早已用光,連丟滾木礌石的兵源,都換成了臨時強拉來的城中民夫,戰斗力愈發捉襟見肘。

  城中的百姓,原本對于袁家還是挺有好感的,主要是看在當年袁紹殺了公孫瓚,為劉虞報了仇的份上。

  而且袁熙在戰前還反復宣揚“公孫瓚是劉備師兄,劉備不顧恩主劉虞對他的提攜,忘恩負義”,這座作為曾經劉虞大本營的城池,民心才能暫時被袁熙暫時忽悠、幫他堅守那么久。

  但隨著袁熙這樣強拉百姓填充戰線當炮灰、丟木頭石頭抵抗,也把袁家六年來在薊城積累的恩德和民心漸漸丟光了,不出一月,薊城必陷。

  大部分百姓已經漸漸醒悟,開始藏了僅有的口糧,東躲西藏躲避袁軍士兵的搜捕,不愿意被拉去當炮灰。

  還有很多人漸漸了解到了城外張飛軍的宣傳,得知劉備并不反對劉虞,也并不承認公孫瓚。

  劉備反對的只是“劉和不孝害父,當初被袁術抓獲,同行不軌,導致劉虞名聲受損,后來被公孫瓚找借口殺害。父親死后他又為袁紹所挾,禍亂天下”。

  在這樣的宣傳口徑下,漸漸有人相信劉備是“只反劉和,不反劉虞,甚至承諾將來打倒挾漢逆賊后,還會讓劉虞的其他兒子繼承燕王職位,并且承諾不殺劉和,封為違孝侯”。

  這種把劉和和他爹區別對待來看的宣傳口徑,終于是漸漸瓦解了幽州最后的劉虞大本營的人心。

  百姓都開始東躲西藏后,城內袁軍還能抓到的壯丁,就只能是那些鐵桿忠于袁氏和劉和、不肯躲也不好躲的了。這些人在戰場上被進一步消耗之后,對于將來徹底安穩統治幽州,顯然是掃清了障礙。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