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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從未變過,對我而言

  “這樣的人,你還要為他說情么?”

  尤里安的聲音平靜響徹在夜空之下,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聽到這個消息,艾歐尼亞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有震驚,有恐懼,

  他們將目光望向亞索,看著這個在鎮子里長大的孩子,縱使他“叛”離了村子,可是依舊有許多人不愿將他與屠戮千人的惡魔連系到一起。

  他們的目光中帶著質詢,

  可是得到的,卻是亞索冰冷不發一言的面容。

  就連銳雯,在千條人命的現實面前,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不知該如何回應。

  可是尤里安的質詢卻并沒有就此結束——

  “同樣是人,”

  “艾歐尼亞人有父母、有親人,他們的孩子被殺死會有人為他們流淚,那么帝人呢?難道就沒有人為他們的死而默哀么?”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有些激蕩的心情,尤里安繼續出聲道:

  “我承認,帝國發動了不正義的戰爭,一如他這么多年來發動的所有戰爭一樣。”

  “令數不清的家庭破碎,令父母失去子女的照養,令孩童沒有了父母保護,令...人厭惡。”

  “但是,戰爭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不義’,一句簡簡單單的‘停戰’...就可以輕易結束了的。”

  “花費了這么大的精力,調撥了不下十數個主力預備役兵團,單單是一年來投斥的資金,就足夠再建三個不朽堡壘,如果失敗的話...”

  尤里安的聲音并不高亢,甚至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平靜的情緒,

  可就是這種平靜,卻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讓銳雯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

  事實上,她雖然從軍也有些年頭了,可是真正經歷的大戰場卻并不比尤里安多,

  身為帝人,尤里安在諾克薩斯參加過綠齒峰和普雷希典戰役,

  化身阿薩斯米力西爾的時候,也同樣有接觸過平澤鎮蝗災,與北面針對弗雷爾卓德的戰爭。

  而銳雯,這些年執行的任務多是以小股精銳部隊滲透執行斬首為主,

  即使是到了艾歐尼亞,她也沒有參與到諾克薩斯人大敗的普雷希典之戰中來。

  但是,這卻并不妨礙身份特殊的她,了解到尋常士兵無法了解到的信息。

  身為符文之地最強大的帝國,

  諾克薩斯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坐擁百個作戰兵團,其戰爭熱情能夠支撐他們同時向四個方向發動戰爭,

  但是它卻并不是無敵的。

  強大,是建立在過往輝煌的戰績之下,是建立在鐵血無情的殺伐手段之中,建立在帝國龐大的軍力威勢之上。

  在無數花團錦簇的勝利消息之下,帝國子民愿意為帝國拋頭顱灑熱血,縱使犧牲也引以為榮。

  在這樣的情形下,它令四方懼伏也是正常之事。

  可是建立在無數勝利上的帝國,卻同樣有隱憂,

  發動戰爭,在勝利之后能獲取龐大戰爭紅利,可一旦失敗,對帝國的打擊同樣致命。

  諾克薩斯的體量,允許它失敗一次,卻不代表同樣能接受第二次。

  銳雯明白,在先有綠齒峰戰役慘敗的前提下,一旦帝國再次輸了針對艾歐尼亞的戰爭,

  所引發的后果將是不可預估的。

  不止內部的人民會對帝國失望不滿,

  在帝國周邊蟄伏環伺,饑寒碌碌的王國、邦鎮、部落,也會瞬間化作惡犬猛撲直上,

  內外的紛亂,足以讓這座巨大的宛若煉銀山脈一般橫亙地圖中央的偉大帝國徹底崩塌,

  到了那個時候,覆巢之下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即使他們退役,歸隱特里威爾偏安一隅,甚至是隱姓埋名,

  縱然不論是銳雯還是尤里安,都有著遠超常人的實力。

  或主動或被動的,

  他們也永遠無法真正從戰爭中脫身————

  除非他們甘愿將親人、愛人連同自己一起,送上敵人的絞架上,不然所謂的退隱,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血腥的笑話。

  退路?

  “沒有退路了。”

  或許,

  從尤里安離家出走,

  從銳雯執意參軍的那一天起,

  他們的退路,就早已經被徹底的斬斷。

  “艾歐尼亞沒有退路,諾克薩斯沒有退路,我們...”

  “也沒有。”

  想清這一點,銳雯心中的滋味復雜難言,

  看著面前這個讓她有些無言的男人,銳雯不由得在心中感嘆,

  他長大了,真的真的長大了。

  曾經,對于離家出走的尤里安,銳雯很惱火卻更擔心,

  作為一路從軍隊最底層預備役殺出來的孩子,從軍八年的時間里,她接觸過太多太多像他們這樣的孩子,

  抱著對功勛榮耀的熱忱加入了諾克薩斯的征服事業,

  卻又在殘酷的戰爭中迅速的墮落,拋棄了夢想,扼殺了人性,

  變得只知道財酒與美色,變得冷漠而酷愛殺伐凌虐。

  她害怕,害怕那個膽子并不大,天賦也并不怎么好的弟弟會墮落成那種令她看不起的模樣,

  她真不知道如果到了那時,她該怎么和他相處。

  所以當兩人在不朽堡壘再度重逢的時候,她的心中一度惴惴不安。

  只是,隨著兩人溫馨的回憶著往昔,隨著尤里安一點一點向她展露出了他多年歷練出的沉穩性格與不遜自己的強大實力,那種擔心在不自覺中不翼而飛,就好像,他還是從前的他,從來沒有變過。

  這讓她放下心來,在她的心里,尤里安依舊是她的弟弟,是那個無條件對她好的人,也是她要拼上性命去保護的人。

  只是現在看來...或許自己有些天真了————

  沒有人能夠一成不變。

  分別多年再相逢,尤里安的形象在銳雯的心中一次又一次的被推倒重塑,

  從那個需要照顧的弟弟,到可以托付后背攜手并肩的戰友,從呼吸與共的親人,再到讓她有些心跳加速的...

  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

  或許是品嘗過瀕死的觸感讓她的精神有些衰弱的緣故,不知為何的,看著這個比她高,又比她強壯很多的弟弟頭一次駁斥了她,銳雯非但沒有生氣,心中反而覺得欣慰,

  甚至,在她的心中會不自覺的升起這樣一個念頭————

  這樣的男人,很令人心安。

  他變了嗎?

  或許是。

  可對自己而言,他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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