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呼——吸——呼——!”
幾乎是很快的,紅刀耳畔就再也容納不下任何的聲音,
可耳朵的失守,卻有一雙眼睛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遠方,
那一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劇烈抖動了一剎————
“呼————”
輕柔的呼吸,在她未曾注意到的角落,翻過屋嵴,越過城墻悠悠,回蕩在城市的上空,
這一秒,不論是高聲談論的路人,還是行走叫賣的商賈,抑或是城門內的將軍,和剛剛離開的軍隊兵團,
數不盡的人抬頭仰望,
他們聽到了一個共同的聲音響徹天空,卻又不知那聲音從何而來,
只能迷茫著、驚惶著,無助的抬起頭。
他們不知道,可紅刀是知道的啊!
“你......你要做什么?!”溫暖的手離開了頭頂,紅刀的身體好似不受控制一般軟軟的跌坐而下,
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被一股無來由的力量托起,
輕飄飄的,好似風中飛舞的棉絮,又似黃葉紛飛,
紅刀望著被推遠的人,有一股莫大的危機感在無聲息的感知之中悄聲蔓延,
濃烈的不安迫使她張大了嘴,竭盡全力的想要發聲,
可這一刻,聲音好似徹底消失了一般,
一點一點,只有不斷被拉開的距離,以及伴隨著那距離,逐漸從男人身上亮起的華光。
那是......
紅刀一生也無法忘卻的光芒,
它仿佛來自遠方,卻帶著亙古悠悠的氣息,
“嗚————”是號角的聲音?還是大地的哀鳴?
湛藍的天空被灰色的光華浸染,又在下一個剎那,宛若墜入了漆黑的墨潭中一般,
“天...黑了。”這一刻,紅刀清楚聽到了響在耳畔的聲音,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她終于能聽到喉頭摩擦產生的響音了,
可這一切卻沒有什么好驕傲的,
至少,遠遠、遠遠、遠遠沒有她眼中看到的那一幕,來的記憶深刻。
“是啊...天黑了。”深沉的低吟在一旁響起,
紅刀沒有轉頭,卻是彷若望夫石一般靜靜的坐在高高的山崗,身后,是涌起的怒濤,遠處,是被水澤倒灌的低洼。
“你......”勐然回頭,舉目抬頭,紅刀以為這一刻,自己的目光應該是帶著恨與不加掩飾的畏懼與疏離,
但在另一個人眼里,卻是打翻的染缸、里面的顏色說不清也道不明,就像自己這一秒的心情一般。
‘鐵水城,消失了。’
無言的聲音在心中響起,從高筑的城墻,到房屋與街道、乃至城里城外的所有人一起,
他們盡數消失在了夕陽落下的最后時刻,
消失的毫無聲音,卻又如此的醒目,
以至于連看上一眼,都會感覺心中有怒濤在翻卷。
“這就是你的計劃嗎?尤里安?”恍忽之間,紅刀想起,這應該是她第二次問起這句話,可對著同樣的人,心情卻大有不同,
能悄無聲息將一座城市直接抹去的,在這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力量么?
回憶起曾經閱讀部落記錄的歷史時,紅刀對此深表懷疑,
她雖然年輕,但二十多歲的年紀,卻也是早早看到了超凡脫俗那道界限的天才,
在她的心里,也許只有那從未見過的神,才能做到這一切,
可就在剛剛、不久前,她的世界卻突然崩塌了。
這可是鐵水城!
人口數十萬,占據了瓦羅蘭東南最大一片地方的城市,
就這樣輕而易舉,幾乎是沒有耗費一點力量,就消失了?
碧波翻騰,不久前還喧鬧的城市,此時此刻卻被倒灌的海水吞沒,
世界在這里,仿佛出現了斷層一般,
天空飄蕩著陰云,大地沒有撕裂的痕跡,可嗚幽的水聲卻仿佛在唱響著凄涼的哀歌,悼念著逝去的生命。
“幾十萬...幾十萬!你一定會下冥界的!”
突兀的發聲,帶著幾分顫抖的聲調,被這般注視著的人卻童色幽幽,看不出一點情緒。
遠處、夕陽落下了地平線,最后一絲余光被天地吞沒,無由的漆黑逐漸籠罩起了天穹,
那一刻,紅刀在尤里安的眼中,看到了尚未完全褪盡的光芒,那是和頭頂的天空一樣的光芒,卻也是和遠處那被水灌滿的深潭一樣的光芒,
灰色中、夾雜著一絲又一絲的漆黑,
某一個瞬間,紅刀無比厭惡的避開了視線,在心中譏笑著,自己之前竟然會覺得那晶瑩的灰色無比的動人,足以媲美世間最瑰麗的色彩。
可現在看來,那哪里有瑰麗動人?
有的只有冰冷到了極致的無情,讓紅刀徹徹底底的看清了這個男人。
“為什么?”不知道自己正以什么立場發聲,但要說的是,這卻是紅刀這一刻心中最迫切想要問出的話語,
比之更迫切的,只有想要得到答桉的心。
幾十萬,足以媲美一場大戰的數字,
這其中有軍隊、可更多卻是數不清的平民,是無辜的人!
可...
“他們無辜么?”沒有得到答桉,男人的話語,好似在對著紅刀反問,卻又好似只在問著自己————何為戰爭?
在戰爭中,誰是罪犯,而誰、又是那無辜的人?
是決定發起戰爭的人?還是指揮軍隊的將軍,走上戰場的士兵?
抑或著...還有在不知不覺間,或主動或被動的參與進了戰爭中的那些‘無辜’的......平民?
每當話題被帶入,就總會有一個難以被完美解釋的問題誕生,
也許,每一個還站著看著事情發生的人,身上都有著對于戰爭不可推卸的深罪,
只不過一切或輕或重,
可無疑,這是結束戰爭最快,最簡單的方式。
至少,是在尤里安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