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長安紡織城那邊走的時候,馬辛德最后還是沒忍住詢問那個問題,畢竟有些事情不問清楚,他心中難免會有一些疑惑。
“為什么會在未央宮旁邊建設一個冶煉司?”馬辛德開口詢問道。
“這是仲王妃的杰作。”陳曦捂著臉說道,“你能想象那種離譜的狀況嗎?仲王妃本身就有足夠多的冶煉知識,還是一個破界強者,然后看到少府那邊的冶煉司有一個小鋼爐,心生好奇,于是自學后在自家園子里面也修了一個,更可怕的是成功修好了。”
馬辛德目瞪口呆的看著陳曦,對這種離譜的情況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還能這樣嗎?話說破界級的王妃?
“你沒發現這里距離未央宮的宮墻就幾步路嗎?高爐這種東西總有一天會炸的。”陳曦一臉唏噓的表情說道。
蘭加拉詹神情復雜,這都算是危害國家安全罪了吧,建到這里,真要炸了鐵渣湖到宮墻上,那怎么也得一個大不敬吧。
然而回憶了一下之前那滾滾的鋼水,蘭加拉詹又理解了,危害國家安全罪也看對象啊,就這鋼鐵產出,這爐子要是插在貴霜的祖墳上,那也得說是祖宗賜法啊!
八百萬斤的年鋼鐵產量,別說還在宮墻外面,就算真在皇宮里面,只要腦子沒病,也是擺駕移宮,而不是拆了鋼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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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危害國家安全罪這個,怎么說呢,就跟現在,你在家搞了一個可控核聚變的爐子來發電,不管從什么角度講你都屬于危害公共安全加危害國家安全,但就目前這個情況,會被追究嗎 不會,只要沒炸,且好好在運行,那就不會被追究,最多最多是批評教育,但之后會將你收編為核心人才。
就跟當初李優想要將人仲王妃斯蒂娜扣留在長安一樣,畢竟是核心人才,大家都很需要的那種。
“就為了這個鋼爐,看,這條路直接在城墻上開了一個窟窿。”陳曦無可奈何的說道。
陳曦對于太常搞得玄學風水的信任也是因為這事給熄滅的,畢竟以前陳曦聽老太常的風水學聽的津津有味,結果斯蒂娜搞了一個鋼爐,太常完全不在乎風水,炸了一條街給鋼爐運送各種材料。
甚至后面張臶還振振有詞的表示鋼爐乃鎮運靈寶,理由極其充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戎者,軍事也,武備也,鋼爐乃武備之極,軍力強盛之基礎,當可鎮一地之氣運。
這話雖說離譜,但你還真挑不出來毛病,祀與戎皆是攸關國運,而能有效促進這兩項的,說是鎮運靈寶還真不算過分。
“我想了一下,我覺得這是正確的。”馬辛德很是沉穩的開口說道,“畢竟好不容易建好了,也不可能拆掉,至于運輸的難度,總好過沒有這東西是吧。”
“是啊,所以這玩意兒就立在這里了,然后我們將華陽街左右的官僚,富戶全都遷到了別的地方,理由怎么說呢,一方面是文儒先碾了自己家,另一方面則是所謂的窺伺神器。”陳曦嘆了口氣,長安發生的事情,總有些讓人無力吐槽。
陳曦當初對于劉曄捏造出來的窺伺神器這個理由完全是懵的,但這個理由出來之后,華陽街的人都跑到另一條街去住了。
“這可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更讓人信服。”馬辛德帶著幾分嘆服說道,“這東西放在任何一路反賊手上,還真有資格窺伺神器。”
畢竟是北貴山區出來的,對于什么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這一套完全不信,全然一副“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的氣魄。
“理解就行了,這種話少說。”陳曦瞟了一眼馬辛德說道。
“行吧,我不說就是了,看了這個冶煉司,我對于你計劃書之中的那些機械有了一些信心。”馬辛德突然開口道。
“感情你之前根本不信啊。”陳曦有些唏噓的說道。
“人總是很難接受超越自身認知范圍的東西。”馬辛德平澹的說道,“哪怕我詳細閱讀之后,已經將內中的邏輯串聯了起來,意識到有可能完成,但你要知道,人,終究是生活在自己的認知之中的。”
陳曦點了點頭,對于馬辛德的情況表示理解。
“站在現在的立場,去看沒來長安,或者沒接受到這種認知的自己,你估計我與曾經的我自己之間有多大的差距?”馬辛德很是鄭重的看著陳曦,話音之中帶著幾分感嘆。
“不知道,但我知道,沒有這種認知的那個你,絕對不是現在的你的對手,哪怕你們的智慧完全等同,能力相差無幾。”陳曦坦然的看著馬辛德說道。
這種事情陳曦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認知和覺悟的上限可以讓同樣智慧的人,拉開三個層級。
只說內政,荀或和張昭其實是相差無幾的,但如果將這兩人拉到一起,大多數人恐怕都不認為張昭有資格和荀或同列,這不是智慧和能力的差距,而是認知和覺悟的差距。
馬辛德也是如此,在陳曦點破他們的認知上限之后,馬辛德已經徹底超脫了曾經的窠臼,現在的馬辛德遇到曾經的自己,哪怕所有條件一樣,也是兩個層級的存在。
做不到和很難做到是云泥一般的差別。
“我曾經以為只要我愿意被貴霜舔包,至少能作為漢室這輛車架前的阻礙,結果來到長安之后,我才意識,換我站在竺赫來的位置,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而見到你之后,我發現我之前想的一切可能都不由自主的預設了條件。”馬辛德輕嘆道。
“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差別,在技術沒有拉開差距,雙方人口差不多,而且都有作戰意志的時候,沒那么容易獲勝的。”陳曦搖了搖頭,“就算是贏了,也不可能做到覆滅。”
贏了對手,和徹底擊敗對手是兩個概念。
“也沒差。”馬辛德看了一眼陳曦緩緩地說道,“十年,對于戰勝國而言并不長,對于失敗方足以漫長到倒臺一批又一批。”
陳曦想了想,確實,貴霜現在的狀態,本質上就是倒了一批又一批,而漢室,陳曦估計,漢室能承受倒下三個批次,現在前線以曹操、關羽、周瑜為首的主力。
這就是漢室和貴霜目前最大的差別。
更重要的是,漢室的戰區總帥就算是倒了,也不可能出現主將陣亡,局勢驟然崩塌。
假設北貴那邊曹操一時浪翻,阿爾達希爾逮住機會將曹操給斬了,夏侯淵、夏侯惇那群人扶曹昂上位,未必會比曹操弱,更重要的是還舍棄了歷史包袱,以新的姿態面對時代。
退一萬步講,曹操主力將校全滅,那也不過是諸葛亮在資歷,人望完全足夠的前提下進行舔包罷了,諸葛亮絕對很樂意,甚至主動去接這活,別的戰區都無所謂,曹操要是死了,諸葛亮絕對樂意去接。
接了之后,諸葛亮肯定會出十二分力,最好干凈利落的將對面弄死,然后將曹操掛在恥辱柱上,相比于玩手段,歷史性的蓋棺定論,強烈的對比才最為有效。
我諸葛亮爆殺對面,對面干死曹操,那差距還用說?
實際上陳曦仔細思考過中亞問題,一旦曹操真的失敗,大概率是諸葛亮繼任,因為諸葛亮在中亞世家的人望和人情非常充足,外加蔥嶺基地是諸葛亮一手建立起來,真到了曹操勢力崩盤的程度,那諸葛亮鐵定是收拾爛攤子的不二人選。
同樣恒河這邊,關羽就算是意外了,張飛、趙云、張遼哪個不能撐住大局?誰還不是一個臨危受命就能接任大軍團指揮的人物了?
退五萬步講,上面四個家伙一起完蛋了,大不了陳曦帶著陸遜來接任,整體的實力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江東就更不用說了,孫策和周瑜一起完蛋,備份的孫權和呂蒙就算弱點,穩住局勢還是能做到的。
貴霜現在已經不具備這樣的基礎了,想當初才和漢室作戰的時候,布拉赫戰敗,局勢崩盤,迅速就有老將拉赫曼接手,拉赫曼不行之后,鄯蹋伮最起碼也能驅使數萬大軍作戰。
拉胡爾的時候同樣也是如此,他那些副將多多少少也都能驅使近十萬的大軍進行作戰,哪怕不能嫻熟的進行指揮,至少也能從旁輔助,在局勢失控,或者拉胡爾有事的時候穩住戰線。
同理還有阿文德麾下的肯邁勒等人,作為副將的他們都基本具備對于大軍團的基礎指揮能力,哪怕不像那些主將那么嫻熟有效,至少也能在敗亡的時候,收攏士卒,不至于大敗潰散。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貴霜這種等級的副將越來越少,奧斯文的旁邊沒有了,庫斯羅尹的旁邊也沒有了,目前唯一還有這個層級副將的也就剩下蒙康布,還是賽利安給留下來的。
這也是賈詡等對于貴霜極為忌憚的智者,終于能確定的說出,下一次決戰,貴霜已經沒有什么底牌可用的原因。
相比于什么戰略大秘術,什么特殊的戰術,什么克制漢室盾衛的特殊秘術天賦等等,這些對于這種等級的大戰都不是決定性因素。
甚至軍魂,三天賦等等也都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戰爭規模達到這種程度之后,大軍團指揮和后勤保障的重要性遠遠大于其他。
整個漢室,真正藐視貴霜的其實只有陳曦,其他人,基本都屬于戰略上藐視,戰術上極其重視,因為漢室跨萬里作戰,后勤保障存在問題,而貴霜本土作戰,兩大要素都不是問題。
至于其他的缺憾,內部斗爭,官僚貪污等等問題,這屬于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大家都有的問題,也就不算問題,漢室撐死是遏制了這種情況,要說解決了這種情況,鬼信!
故而每一次大型會戰的時候,漢室都極為重視,只有陳曦是真正意義上的該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這一次之后,漢室基本確定了他們將貴霜打斷代了,沒了大軍團指揮的后備,那一切都好說。
就像馬辛德所說的,十年對于戰勝國而言很短,因為不斷地勝利只會讓局勢更為穩定,將校的替換也不會過快,但對于失敗方來說,那是一個批次一個批次的替換,不是戰敗國有更多的種子,而是戰敗方被迫試錯!
就跟所謂的亂世出英豪一樣,不是有能力的人都集中在亂世,而是死得多了,空下來的位置多了,后進者或是自信滿滿,或是趕鴨子上架,總之在人死斷代之前,總會頂上來。
十年的時間對于戰敗國而言,太漫長了,漫長到甚至足夠將頂層絕大多數的人物全換一遍的程度,也漫長到足夠讓一個政治勢力分崩離析,重組,再次崩塌數遍,直至穩定為止。
“其實你的存在也能讓貴霜的百姓少受一些混亂。”陳曦突然開口說道,“我們并不是為了毀滅而去攻打貴霜,我想你們能放棄貴霜,來到漢室,應該也知道我們在貴霜實行的一些政策。”
“雖說不乏減丁滅戶之策,但總體上是傾向于本土化的,極端政策反倒是因為婆羅門教的慣性,導致中下種姓為提高種姓貼近婆羅門而自發遁世導致的。”馬辛德平澹的說道。
如果是純粹的對外殖民,馬辛德和蘭加拉詹也不會來到漢室,目犍連也不會選擇入滅。
這些貴霜最頂級的人物,再三思慮之后,確定在漢室統治之下,民眾生活好過曾經,他們才放棄了抵抗,否則不至于如此輕易放棄。
說實話,哪怕是在后世,外星老爺如果降臨地球,要求人類每月只用工作四十小時,提供其他一切娛樂和物質基礎,絕大多數人也不會反抗,有良知的上層也會放棄反抗。
漢室糟糕歸糟糕,但漢室除了對匈奴,還真沒搞到后世歐洲殖民世界時的情況,儒家不論再怎么扭曲,其中總歸倡導的是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