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講,能作為大局的人,被干掉之后,也是能拿來作為一個更大的局來使用的,只是正常來講,不會有人用這種思維來看待問題。
可對于各大世家的家主而言,其實很清楚某些東西正確的破局方式,或者換句話來講就是只要有足夠的代價,什么局都是可以破的。
長安那邊陳曦已經點頭釋放了糧草的戰略儲備,并且讓新州刺史司馬朗將糧草逐步往中亞轉運,保證中亞地區的穩定。
當然這些話是官面上的話,實際上,陳曦的基礎目標是穩住當前各大世家的基盤,至于安息故土上時至今日依舊沒有歸化的百姓,如果有多余的物資,陳曦不介意進行人道主義援助,但目前人力物力有限的情況下,只能先保自家的弟兄。
畢竟讓自家弟兄餓著,去關心萬里之外的化外之人,這種事情,若非有充足的必要,那陳曦絕對不會干的。
至于說充足的必要是什么,看羅馬帝國就知道了,那就是充分且必要的處于萬里之外的弟兄,沒辦法,只能這么用詞。
故而在這種情況下,司馬朗在現有人手下如何轉運,以及轉運的效率等等也都關乎著中亞的穩定。
楊眾不想去思考司馬朗有什么想法之類的事情,也許其他的時候他會和司馬家進行博弈,但這種時候,只要在他可承受的時間內沒有送到,那么他會用自己的手段讓漢帝國換一個人來做事,至于代價,老子兩千石換你一個兩千石,也不算什么,但這個時間點有這個必要。
媯水上游,巴克特里亞山城,陳忠在一群醫者的治療下,勉強恢復了過來,然后就收到了東非的秘報。
“庫爾瑪,東非那邊的情況如何了?”陳忠喝著參茶,調整著自身的氣血,盡可能以較好的狀態去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蝗天已經解決了,但殘留的蝗災恐怕還是會通過媯水這邊前往新州,三大帝國目前并無余力徹底根除蝗災。”庫爾瑪面色多少有些難看。
畢竟上一輪蝗災的時候,作為內氣離體好手,庫爾瑪也親眼見到了什么叫做鋪天蓋地的蝗蟲,什么叫做媯水兩岸的良田,須臾之間化為白地。
總之就是一個離譜,將常年待在北貴山區,第一次真正見識到蝗災的庫爾瑪嚇了一個大跳。
“我看看。”陳忠苦澀的接過密信,他不是沒有陳家人可用,而是庫爾瑪這人相當于他的一個招牌,外加庫爾瑪有一定的統兵能力,所以陳忠一直將之帶在身邊,也算是持續性的拉攏,當然現在也早已變成了自家人,但陳忠依舊延續著這明晃晃的收心之舉,也算是千金買馬骨。
“這對于我們而言,跟沒有解決沒任何的區別。”陳忠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來,蝗災期間我們的搶收做的如何了?”
“已經盡可能的將能搶收的糧食全部搶收回了巴克特里亞山城。”庫爾瑪將陳忠治病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給對方復述了一遍。
“和蔥嶺那邊是否進行了對接?”陳忠隨口詢問道,然后得到了滿意的答復,“那和新州那邊呢?按說陳子川簽發了放糧之后,到現在漢室的糧食無論如何都應該到我們這邊了吧。”
“還沒有。”庫爾瑪搖了搖頭說道,陳忠聞言愣了愣神。
“真的沒有。”庫爾瑪眼見陳忠的神情再次說道。
陳忠的面色不由得有些難看,他們可是在媯水上游,距離蔥嶺就十天的距離,想當初李傕三人錘拂沃德的時候,就是從蔥嶺直接突過來的,雖說有白嫖拂沃德補給的原因在里面,但也已經足夠說明雙方的距離了。
而蔥嶺和新州本質上是挨著的,按說現在無論如何都應該將糧草運輸過來了,哪怕規模不大,第一波的援助也應該已經送到了巴克特拉山城。
“糧草是否發運了?”陳忠調整好自己的神色,沉穩的看著庫爾瑪。
“這個倒是確定了。”庫爾瑪點了點頭說道,“上一輪收到消息是十日之前抵達了蔥嶺。”
“那應該就快了,估計是因為沒準備船只,直接走沙漠,導致花費的時間相對比較長吧。”陳忠盡可能的將這件事往好了想,再怎么說司馬朗也算是自家的侄子輩,不至于這么離譜吧。
“現在我們的糧食缺口有多大?”陳忠不再追問新州運送的糧食問題,轉而將目標放在自家現有的糧草上。
“按照您之前病倒之前下達的命令,搗毀了四家在蝗災后漲價的糧鋪,并且于七天前開始大規模的放粥,目前我們儲備的糧草應該還能維持八十余天。”庫爾瑪迅速的將陳義統計的詳細數據告知給了陳忠。
“八十多天啊。”陳忠在心下速算了一下,確定八十多天基本足夠他們熬到下一輪糧食下來,心頭的壓力陡然輕了一大截。
和其他的家族不太一樣,陳家因為自古以來除了不給法家注資,基本上給其他任何你能想到的學說都注資過,所以在需要的時候,總是能撿拾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拿出來使用。
比方說這次外出建國,其他的家族最多是帶著102速生稻,每年播種一批,用于戰略儲備。
陳家則是因為有專業的農業研究人員,建有選育和水培用特殊農場。
畢竟再怎么說農家也是有收過陳家供奉金的,諸子級別的資料還是有傳承下來的,雖說陳家不會往這一方面大力投入,但起碼每代培養幾個適合的人手還是會做的。
畢竟這等事情屬于惠而不費,順手而為,傳承家族的典范。
而隨時都有這種科班出身培養出來的稀有人才,和沒有這種稀有人才,等需要的時候進行培養,那真就是兩碼事了。
最起碼陳家將自家本身就有定向培養的人才拿去曲奇那邊深造幾年,那帶出來就是真的能用,其他家族,面對這種情況,說實話,多燒點香,賭投胎的概率吧。
故而當陳家將巴克特拉山城接手,迅速將自家的資源變現之后,很多的玩意兒就自然而然的落地了。
這些落地的東西怎么說呢,大多數時候沒什么鬼用,但當這玩意兒有用的時候,那真能救命。
比方說陳家在巴克特拉山城內部建設的選育和水培房,一直有維持102速生稻的培育,換句話說就是,蝗災一旦結束,陳家就直接進入速生稻的生長周期,而不是全生育周期。
別看也就只是快了十幾天,不到二十天的樣子,但在沒有糧的時候,早十幾天,二十幾天能獲得口糧,那直接就是活人無數。
這也是陳忠聽到自家還余有八十幾天口糧之后,不怎么慌了的原因,說白了不就是因為自家還有一個儲備倉,這個儲備倉的糧食足夠使用二十幾天,配合上配給制度,合計超過一百一十天的糧食儲備,就算第三輪蝗災要一個月之后才從他們這邊經過,也勉強夠他們這邊撐到秋糧。
至于說秋糧難吃的問題,這是問題?
大不了碾碎了做成米粉,往里面加一些別的調味料,難吃?不存在的,搞飯吃這方面,陳家可是專業的。
不過縱使如此,陳忠也沒徹底放心,將將足夠,對于吃飯這種事情還是非常危險的,最好還是從新州那邊先借兩筆糧草,之后再還就是了。
然而陳忠等了兩天,依舊沒有收到糧食。
“不是說十二天前糧草就抵達了蔥嶺了嗎?現在新州那群人就算因為缺少船只,沒有走媯水,而是繞行沙漠,現在也應該抵達了吧。”陳忠面色陰沉的說道,“別告訴我說是遇到了賊匪,這種話,就是純屬扯淡。”
不是不可能遇到賊匪,而是賊匪不可能攔住新州運送糧草的隊伍,尤其是在蔥嶺和巴克特拉山城這一帶,絕對沒有可能。
庫爾瑪的面色也很難看,他也想不通對方為什么這么慢。
“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偵查的問題,看來是人心的問題,司馬伯達雖說天資超人,終歸還是受困于少年所學。”陳忠長嘆了一口氣,他已經意識到了真實情況是什么。
陳忠算是老油條,而且經歷過動亂,見證過漢室的癲狂,貴霜的血腥,很清楚規則這種東西只是一層文明的服飾,真到了見生死的時候,再怎么漂亮的服飾都頂不住獸性的摧殘。
“楊修不是不聰明,楊修只是受困于曾經的所學,能覺醒精神天賦的人怎么會不聰明?”陳忠輕聲自語道,作為元鳳建元的祭品,陳忠很清楚楊家那一脈為什么沒的,楊修的做法出格,袁術的做法更出格,為什么楊修不僅他自己死了,他涉及的那一脈都沒了,袁術卻屁事沒有。
規則這種東西在正常是講的,但你也知道這東西只是在正常講。
陳忠猶豫再三之后,覺得還是拉司馬朗一把,司馬儁雖說死了,但司馬家和陳家的情誼也不是這么輕易就能斷掉的,該幫還是要幫的。
“希望對方能醒悟吧,這個時候該做的不是這種事情,而是應該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將糧草送到別人手上,取死之道這句話,從不是虛言啊。”陳忠神色復雜的在密信上書寫,盡可能的勸誡司馬朗,否則這一次就不是能不能平安下臺的問題了。
混到現在的中亞世家,那可都是實打實的軍事貴族,哪個能不知道自家的糧草從蔥嶺運到自家的府庫需要多長時間?這可都是關乎他們家族命運,關乎他們戰略戰術的要點。
誠然這些人也不會不近人情的一點多余的時間都不給,但特意消磨時間,人為制造壓力和盡可能全力以赴,但路上確實是有困難,導致晚到,誰還能看不出來了,還真當現在屹立在中亞的世家都是傻子不成。
“讓信鷹將這東西送往新州刺史府那邊吧,我算是盡力了,如果接下來還是執迷不悟,那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也沒什么好辦法了。”陳忠一臉無奈之色,他確實是沒啥辦法了,司馬朗想要自己找死,那就去找吧,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新州,司馬朗默默的計算著日子,從陳曦派劉琰來新州督查,然后調撥糧草前往中亞開始,司馬朗就不斷地的計算著時間,糧草當然是送了,但考慮到中亞當前的亂象,司馬朗加強了糧草運輸的防護工作,如此行為自然是進一步降低了糧草運輸的效率。
不過這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情,甚至官司打到陳曦那里,真要從規則上來講,這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
畢竟中亞現在確實是亂匪叢生,而漢軍本身就要求在亂匪多的地方需要加強防護和偵騎探查范圍,降低行軍速度,做好隨時作戰的準備。
故而行軍慢一些,屬于完全合理的情況。
司馬朗就是踩著這個合理在等著各大世家來找他,就跟當初自己在新州,各大世家走西北通道的時候從他這邊劃撥人口一樣,不需要多說什么,要的就是這種默契。
而現在司馬朗就在等默契,等那些需要糧食的家族開口。
只不過這次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遂人意,郭照帶著郭柳陰三家降臨新州,直接索要了府庫糧草。
司馬朗其實不太愿意給對方,但陳曦要求的支援中亞的命令已經下了,再加上郭照這個瘋婆娘是真的敢干一些出格的事情,司馬朗再三考慮之后,將原本應該支持中亞郭氏的糧草直接在新州進行了交割。
原本司馬朗還準備穩步推進,好好壓一壓郭照,結果真沒想到郭照直接甩了封地,帶著自家的核心人口一路沖到了新州,讓司馬朗原本所準備的計劃當場胎死腹中。
“伯達,我以前覺得你挺聰明的,這次也算是見了你不智的一面,挺有意思的。”郭照收到哈弗坦傳遞的消息,雖說可惜于無法從米迪亞交易城分杯羹,但從哈弗坦嘴里了解到司馬朗的蠢招之后,反倒有些樂呵。
司馬朗平靜的看著面前這個瘋婆娘,并不怎么想搭理對方,面對司馬朗如此神色,郭照只是笑笑,她也沒想到自己只是來新州躲災,居然會遇到如此驚人的操作,簡直驚呆了!
“伯達,我們郭柳陰三家準備回遷到西部,雖說我們雙方曾經有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但看在其他時候你都沒給我添堵的情況下,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郭照笑呵呵的說道,看得出來心情確實很好。
“機會?”司馬朗有些奇怪的看著郭照,雖說不太喜歡郭照的性格,但這個瘋婆娘確實是很有能力,故而當郭照樂呵呵的說是給個機會的時候,司馬朗眉頭連皺,對方沒有撒謊的意義。
“嗯,一個機會。”郭照又復述了一遍自己所說的內容。
“那行,我聽聽。”司馬朗有些好奇的說道。
“將你殺了的話,換一波運糧的是不是會快一些”郭照笑呵呵的說道,而司馬朗聞言面色陰郁,這算什么機會。
對此郭照也沒有解釋,而是一抖自己的衣袖,轉身朝著前方走去,也就是在出門的時候,對著司馬朗的方向隨意的擺了擺手。
對于司馬朗的事情,郭照所能做的提點也就這么多,至于對方能不能領悟,那就不是郭照的事情了,反正死也罷,活也罷,都對郭照沒啥影響,既然如此,就將之作為一個樂子看就可以了,且行且珍惜,說不準什么時候來新州,就會發現新州刺史已經換了一撥人了。
“家主……”哈弗坦恭敬的對著郭照一禮,就像郭照之前說的那樣,郭柳陰三家并不準備在新州多呆,而現在就到了再次起航的時候。
“出發吧,說不定下次來的時候這里就已經換人了。”郭照帶著幾分嘲弄說道,到現在這個時候還在玩弄權謀,不知道越是玩弄權謀距離軍事貴族就會越發遙遠嗎?沉迷在這種東西上的司馬朗,恐怕是轉不過來了。
長安,陳曦這邊已經接收到了近期最大的幾個線報,什么貴霜和羅馬開啟了最高層級的會面,雙方皇帝各自率領本土精英進行了細致的磋商,只是磋商的內容,目前漢室這邊還沒拿到手。
沒辦法,荀祈沒有參與這次的會議,畢竟這次會議一開始純粹是韋蘇提婆一世因為超模云氣損耗嚴重,一時上頭才做出的離譜行為,后續腦子清楚之后,帶來的也是秣菟羅這個新的政治中心匯聚的政務和軍事人才。
至于荀祈,荀祈在白沙瓦,距離秣菟羅現在基本相當于跨越大半個貴霜國境,故而韋蘇提婆一世就算要通傳荀祈前往羅馬參加最高級別的會面,恐怕也得等點時間才行。
這個消息和魯肅所估計的一樣,光是看到這個消息,政院的眾人就多少有些面色難看,畢竟這種級別的會議,足以影響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