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從未央宮那邊回來,就看到孫策斜躺著還在看大演武的預賽,還是那句話,這玩意兒看著確實熱血啊,哪怕是三四重熔煉的老兵在對砍,也是相當驚險刺激的了,畢竟別的時候,哪里會有這么多的精英切磋。
“你和陳子川談的如何了?”孫策半仰著腦袋,對著周瑜詢問道。
“多給了五文錢。”周瑜坐到自己的位置,帶著幾分笑容說道,五文錢也不少了,畢竟這可不是真錢,而是比例。
“那家伙大概覺得你們就跟小孩子沒糖吃在他那邊鬧一樣吧。”孫策帶著幾分調侃之色開口說道。
周瑜聽到這話,也多少有些尷尬,畢竟之前陳曦做的事情還真就是和這差不多——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一人給一顆糖應該能解決問題吧,算了,也別想了,都給一顆吧。
“其實,我真的沒弄明白啊,按說以公瑾你的情況,給陳子川直說,說是價格太低了,需要提高五文錢什么的,陳子川應該也不會拒絕吧。”孫策帶著幾分疑惑,后脖子耷在椅子橫杠上,看著房頂,帶著幾分疑惑詢問道,“按說這樣不是更容易?而且你開口的話,多要幾文,以陳子川的情況,也應該會給你的?”
“多那幾文,少那幾文,雖說從利益的角度而言很重要,但站在我們這個層次,其實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周瑜坐回自己的位置,半靠著靠背望著前方的擂臺說道,“說是在爭利,但實際上這天下,對于你我而言還算得上的利,已經沒有多少了,這幾文錢雖說重要,卻也只是餌料。”
“既然如此?”孫策側頭看向周瑜詢問道。
“看看陳子川的本心而已,月高且遠,不去用意外試一試,誰能看清本心,這幾文錢,你我不在乎,陳子川更不在乎,但這天下的滄桑正道到底如何,對你我,對陳子川很重要。”周瑜望著前方說道,“從年齡上,你我是最危險的諸侯,因為我們有能力。”
不是想不想,而是有沒有這個能力,而孫策和周瑜很明顯是有這個能力的,所以周瑜很好奇,他們在陳曦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樣的。
或者更直接一些,到了現在這一步,陳曦眼中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樣的,五年前陳曦能對著周瑜說出“楚王治理云夢澤,征伐百越,擴大版圖的時候,對于周王室來說是福澤嗎?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是出格嗎?”這種話,五年過去了,周瑜也得看看陳曦是否一如當初。
“如何?”孫策很是隨意的詢問道,仿若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依舊是如同伯長一般的人物,本心未有絲毫的變化。”周瑜輕嘆道,“其志向絲毫未改,該說圣人之志,矢志不渝?”
“我之前不就說了嗎?”孫策輕笑著說道,“早先我就給你說,我覺得陳子川這個家伙,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以及能做什么,這非常可怕,但這也非常的不可思議。”
孫策是純粹靠直覺判斷出來的,甚至給周瑜說過,周瑜認同孫策的判斷,但在這種大事上,他有選擇的機會,還是會親眼看看的,就目前看來,孫策的判斷完全正確,陳曦,一如既往。
“人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點真的很奇怪。”周瑜眉頭皺成一團,“人應該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產生變化,就像你我,而陳子川,感覺沒有一點點變化,甚至他的心智都沒有隨歲月出現起伏。”
“那可太正常了,我要是十六歲就能看到我現如今,我也這樣。”孫策理所當然的說道,“陳子川可能早就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也就只有這個解釋了。”周瑜聞言點了點頭,也覺得只能這么解釋了,“不過虧了點錢,回頭我們的椰子加工廠好了,給本土整兩年低價椰子產品,過來問陳子川要點錢。”
“他給嗎?”孫策頭也沒回的詢問道。
“過兩年,他就記不得之前發生的小事了,而且是我親自帶隊去整點飯吃,問題不大。”周瑜很是隨意的說道,他對于陳曦的性子,已經能把控的很好了,這人你只要順毛捋,而且確實是在推進國家的發展進程,他還是愿意給你分享點,你想要的東西。
“畢竟對于他而言,錢也只是經過他的手寫出來的紙而已。”周瑜補了一句,孫策笑盈盈的表情,愣是笑不下去了,這么一說的話,越覺得周瑜這么搞,好沒意思。
“不過對他而言是紙,對我們而言可是重要的資源,所以不要帶入別人的視角,我們需要就好了。”周瑜帶著幾分調侃之色說道。
陳曦的兌票,就目前來看,是比黃金、白銀更堅挺的貨幣,最起碼黃金經常搞不到某些稀有的物資,但陳曦的兌票,只要你兌票的額度是足夠的,總是能搞到你想要的稀有物資,袁家的族老們,一年到頭都在研究將袁家的黃金怎么搞成陳曦的兌票。
沒辦法,思召城就在后世的葉卡捷琳堡,這地方別的不多,黃金白銀是真的不少,金礦持續的產出,導致袁家的黃金儲備量持續上升,但陳曦又不傻,他的兌票本質就是農業和工業產品兌換券,是以本國糧食加工業產品產出合計出來的總數據。
各大世家拿點黃金換點兌票,數量不要太過分,還沒什么,但真要讓袁家放開了用金銀兌換,這么說吧,長安周邊的紡織廠,罐頭加工廠,油料加工廠,成衣縫紉廠,大型磚瓦廠,皮革加工廠,廚具冶煉司等等工廠,袁家能一個不差的全部打包帶走。
阻礙袁家不能打包這些大型國營工廠的就只有兌票了,但凡兌票足夠,袁家能多忍一秒都算袁家定力深。
故而到現在,雖說大家都知道兌票只是經由特殊造紙廠制造的,由趙云精加工后,送到陳曦那邊完成最后一步撰寫的紙,但所有大型勢力,對于這紙的認可度是高于黃金的。
哪怕早先還有所懷疑,但現在這玩意兒能買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就由不得他們不認可了。
“好想去偷株野鄉侯的印,這樣我們就能自己印點錢了。”孫策突然提出了一個離譜的計劃。
“這個還是別了,被抓住會有大麻煩的。”周瑜趕緊阻止道。
“應該沒啥麻煩,列侯偷個東西,最多是下旨罵兩句,我作為吳國公,偷個印,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吧。”孫策躍躍欲試道。
“《二年律令·賊律》偽寫徹侯印,棄市。”周瑜面無表情的說道。
“……”孫策閉嘴不再多言,沒辦法,沒好好學法律,直接忘了偷列侯印信干這種事情,起步就是嘎成兩半,然后棄市。
“搞個假的,只會更嚴重。”周瑜沒好氣的說道。
這也是為什么陳曦不換成別的玩意兒,因為這個真的有驚人的防偽效果,有效到,根本沒人敢在這上面造假,畢竟起步就是腰斬,這是連列侯級別都不愿意沾的大罪了。
搞別的,整點欺男霸女,魚肉地方的事情,自己的爵位好歹能頂住,但搞這個,就算是列侯,也得給你奪爵了。
沒錯,不會死,看在你是列侯的份上饒你一條狗命,但爵位是肯定給你干沒了,畢竟這是以單一列侯之身調整整個列侯階級,沒直接將你軋成兩段丟在菜市場,都是看在大家曾經是一個圈子的人了。
要說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直說吧,手底下有多少匈奴人頭!有個萬把,這事就能過去。
“少整這些邪道。”周瑜告誡道,“咱們也不缺那三瓜倆棗的,真要幾億,幾十億,咱們也不是搞不出來,不行將我們封地上的露天銅礦開采一下,整點紫銅,我記得陳子川最近在偷偷收這東西。”
這話是真話,什么五大豪商,和孫策、周瑜這種諸侯王比起來,都是渣渣,真缺錢了,組織人手將吳國本土的銅礦炸個一年,給陳曦運過去就差不多了,這年頭,陳曦是真的需要銅。
畢竟只要你搞電動機,就繞不過銅,而軌道列車用的就是電動機,而這個成功之后,后面的肯定都要上馬,銅的需求量在爆炸性的增長。
當然用銀也行,老袁家在發現軌道列車這種逆天的玩意兒,并且確定所謂的電動機的線圈用銀的性能更好,電熱問題更小,使用壽命更長等等優勢,已經開始游說相里氏和會稽王氏了。
這倆家族都屬于那種花起錢來不帶眨眼的家族,對于老袁家整過來的大量純銀,真的給老袁家生產了一批質量更好的銀絲電動機。
老袁家對此深感滿意,甚至想要給會稽王氏和相里氏嫁幾個妹子。
畢竟陳曦連黃金都不想收,怎么可能會收這年頭和黃金一個價格的白銀,故而老袁家手頭砸了大量的白銀,正思考著怎么用呢,沒想到居然能做成動力機,而且相里氏也說了,就算以后銀絲出問題了,也可以修,實在修不成,也可以抽出來融了再拉成絲。
當即袁家的族老就想著法讓相里氏和會稽王氏幫忙將他們家這幾年攢的好幾十噸白銀,也就近百萬兩的白銀給整成電動機。
陳曦了解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人都麻了,但袁家迅速表示,三七分成,也就是袁家出人出力出資源,搞出來的電動機,陳曦拿七成,剩下的三成才是袁家的,但就算如此,袁家的族老也覺得老爽了。
這只要生產完畢了,觀風行殿這種玩意兒,老袁家起碼能建設個十幾輛,這可比壓在手上的巨量白銀更讓老袁家振奮啊!
“話說,剛剛老袁公過來問我這邊有沒有白銀和紫銅,想要問我們借一些,我們現在有多少白銀和紫銅?”孫策聽周瑜說是炸銅礦,才想起來剛剛袁陶過來他閑扯的那幾句話,順帶袁陶還給孫策送了個小禮物。
倒不是孫策輕視忽略,而是袁陶本身說的就很模糊,孫策都沒聽明白怎么回事,外加對方還說了,等周瑜回來了,他們會再次來拜訪,所以孫策沒搞明白,也就沒往腦子里面歸納。
老袁家這些年過的很體面,外加東歐封國建設的也確實不差其他勢力多少,所以袁家的族老們也沒心思和孫策掰扯繼承袁術的問題。
再怎么說,老袁家的底子也帶不起來兩個超大封地,自然不會和孫策在封地之事上紅眼,整體在政策上和孫策保持著友好往來,絕口不提當年的繼承之事,默認江東如今的一切都是孫策和周瑜的打拼。
正因為這種舉動,孫策這種講義氣的家伙,反倒想要在能幫忙的時候,給袁家搭把手,這也是張郃全程吃著江東的大米,還能在東歐為袁氏而戰的關鍵,因為孫策認為這是應有之義。
“還有幾個庫房吧,雖說這幾年并沒特意去收集白銀和紫銅,但真要說的話,儲備還是有一些的。”周瑜點了點頭說道,“本來紫銅是準備用來軋制一批銅錢的,既然袁氏要用,就先借給袁氏吧,銅錢從陳子川那邊借點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軋制銅錢嗎?”孫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有些頭疼,“我記得這個好像是我說的,有時間軋制一批五銖錢,背上軋上我們建國的時間是吧,然后給大家一發,留作紀念是吧。”
“對啊。”周瑜理所當然的說道,“然后一直沒弄,本來還想著是紀念版就軋一批黃金和紫銅的金紅色五銖錢,給參戰的老兵,每人一百枚,畢竟加了黃金,相對貴一些也合理。”
“然后到現在也沒干,算了,讓陳子川幫忙軋一批算了,白銀和紫銅轉給袁氏得了。”孫策聽完周瑜的話,就知道他們麾下是怎么個狀態,要說好吧,也好著呢,但凡在吳國混的自己人,基本能保證有肉吃,有餐前水果,有大米飯,有餐后水果,說不好吧,種田還行,其他的都不行。
“吳侯你在說什么?”陳曦這時剛路過,就聽到孫策叫自己。
“我可是吳公!”孫策嘿嘿一笑,對著陳曦招呼道,“給我軋點紀念幣,讓公瑾軋這個,軋了五年,沒軋出來,我覺得讓你軋就行了,軋兩億枚,我回去的時候拿船拉走,到時候巡視的時候,遇到了就給他們發,沒遇到就讓他們自己到我的省府那邊來領。”
“行吧,吳公就吳公,軋什么紀念字符?”陳曦很是無所謂的說道,甚至都沒問孫策要材料費和工本費這種東西,權當是三五計劃中給江東投放的那一部分貨幣被提前抽出來,并且打上字符。
“真是大氣,居然都不提材料費和軋制成本。”周瑜對著陳曦帶高帽,畢竟軋的玩意兒里面含黃金,哪怕主要是為了用來調色,形成紅金色,數量這么大,需要的黃金也不在少數。
“從你那里扣就是了。”陳曦沒好氣的說道。
“就軋漢道永昌,千秋萬歲。”孫策眼見周瑜和陳曦拌嘴,不由得笑著說道,“就軋這幾個字吧。”
“這不是瓦當上常見的字嗎?”陳曦不解的詢問道。
“算是祝福吧,畢竟相比于紀念,我還真希望這個能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千秋萬歲之后。”孫策神色鄭重的說道。
“既然是紀念幣,不軋一些紀念嗎?”陳曦不解的詢問道。
“還能軋其他的嗎?”孫策難以置信的說道,想要清晰的顯出這些字,在這么小一個錢幣上都不怎么容易,更何況還要軋其他的字。
“當這個時候,就需要看看這個東西了。”陳曦從兜里面掏出來的紙包的圓柱形糖果,捏了一塊提上來,然后孫策就從這個糖果上看到了延年益壽四個字,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糖,上面整了四個清晰的字兒。
“不得不說,我那個舅哥,當家主不行,搞商業確實厲害,就這顆壽糖,現在北方的大戶人家只要過壽,都會買,與之相同的還有這個。”陳曦在紙包里面找了找,找到了一顆白色的糖,中間兩個金黃的麥穗下面一個囍,“這個玩意兒,現在哪怕是普通人家結婚,也必然會買,大戶人家更要買,區別只在于,買多少。”
甄儼從某個角度講,確實是無敵的,這才倒臺了半年,甄儼靠著袁術和劉璋,以及以前的人脈,搞了一個糖廠,又開始賣帶文字的糖,靠著以前積累的名氣,迅速的推廣出來的延年益壽糖和囍糖,現在正在從北往南一路碾壓,陳曦覺得吧,其他賣糖的又完蛋了。
“我覺得吧,我要是年紀大了,過壽的時候,買糖也買這個。”周瑜看著延年益壽那四個字緩緩的開口說道,“至于這個囍糖,我覺得吧,一樣的道理,不用想了,這還選什么。”
“我那舅哥在糖上都能搞出來這樣的花活,你們覺得我能不能搞出來比他更厲害的?”陳曦帶著幾分笑意看著孫策詢問道。
“那就加上時間,元鳳五年,東海奠基。”孫策很是認真的說道。
“上面是漢道永昌,千秋萬歲,下面是元鳳五年,東海奠基,行吧,我回頭給你整幾個樣品,你們看看選選。”陳曦點了點頭,覺得孫策這家伙確實是非常有意思,有狂傲,也有信義,更有對于時代的認同。
“好,到時候出了樣品,讓我看看。”孫策點了點頭,“不過你陳子川出手,應該沒什么問題。”
“放心,軋制技術已經升級了好幾次了,肯定沒問題了。”陳曦很是自信的說道,“材料有什么要求嗎?或者有沒有成品的,讓我看看。”
“有呢。”周瑜笑著說道。
“我看到你這個笑容,就感覺到有些不妙。”陳曦看著周瑜多少有些無語的說道,“還是孫伯符好點,他不會給我挖坑,你是真的會。”
“過了啊,你今天總是人身攻擊。”周瑜帶著幾分調侃說道,然后很快就有護衛帶著紅金色的樣品過來,這是江東那邊花費了不少力氣調配出來用來做紀念幣的合金,紅金色,也即是銅金合金。
“這就有些過分了,銅金合金。”陳曦有些頭疼的說道,“本來如果是銅鋅合金的話,我就不用問你們要材料費了,你們這直接是銅金合金,黃金還是需要收的,我這邊儲備的黃金不多。”
“我覺得這個消息可以賣給老袁家,老袁家收到這個消息應該挺開心的。”周瑜笑著說道。
“他們的黃金確實是黃金,但卻不是我的儲備啊,讓我出兌票購入黃金,少一些還行,但老袁家動輒幾噸,我覺得還是算了。”陳曦嘆了口氣說道,“還是讓老袁家繼續開金店,賣金飾算了。”
老袁家因為儲備了大量的黃金,想要換兌票,從陳曦這邊換不了,于是就想了一個主意,開金店,整點黃金飾品,黃金手鐲之類的玩意兒,靠著百姓消費,目前來,每年還是能消化不少的。
以至于也就才五年時間,老袁家在漢室開了不少黃金飾品店,而且漢室百姓有了一些閑錢之后,也愿意購入這種東西。
畢竟漢代本身在享受方面定的調子高一些,連宮殿的名字都是長樂、未央,這在古書上都是有本意的,故而天下重歸太平之后,老百姓也就自然而然的跟著社會整體風氣發展,往享樂的方向走。
不過對于陳曦而言,這其實也不是壞事,各階層能花錢享受,其他人沒有仇富,只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那說明整體社會大環境還處于向上發展的階段,這是好事。
“黃金我們這邊給出了,你看調配成這種金紅色的色澤,需要多少黃金,到時候報個數就行。”孫策想了一下,黃金對于他而言還是不缺的,再說少點找袁家借就是了。
趴窩,一天天的完全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