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陽招了招手:“過來,給這兩個患者診治一下。”
徐原心里頓時一慌,這是老師不滿意學渣在下面暗搓搓做作業,非要把學渣叫到講臺在黑板上做啊。
“愣著干嘛,過來啊。”許陽又催促一聲。
徐原這才硬著頭皮走了過來。
許陽則道:“這邊有兩個患者,你給他們診治一下。”
“啊……啊……好,好。”徐原只能答應。
那兩個患者,許陽已經跟他們交代過了,他們也愿意配合。
徐原趕緊壓下內心的緊張,開始問診:“你好,你哪里不舒服啊?”
這兩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兩人還挺開朗,丈夫哈哈笑了兩聲:“也沒什么特別不舒服,就這近四五年時間吧。老是一受涼就咳嗽,也沒別的不舒服,就單咳。”
“每年都有得有個五六次吧,有些時候吃藥能好,有些時候吃藥也不好,過段時間又好了,后來又犯了。大家都說這里的中醫水平好,所以我老婆就讓我來看看。”
徐原頓時感到心中沉重。咳嗽,醫生之對頭啊。
坐在后面的宋強也抬頭看了過來,露出了思索之色。
徐原又問:“之前有做過檢查嗎?檢查報告帶了嗎?”
坐著的許陽斜眼看了過來。
“額……”徐原立刻話鋒一轉:“那個,帶了也不用拿出來了。我們繼續……”
他又開始詢問起了病情,越問心中越沒底,然后也看了看前醫的用藥,心中還是未能知曉病機。
“看看舌頭。”徐原對患者說。
男患者把舌頭伸出來。
徐原皺眉看了看,舌淡紅,苔薄白,也不明顯啊。
“診個脈吧。”徐原這次診脈格外仔細。
這會兒也沒新病人過來,許陽趁著這個間隙,開始看起了醫書。
過了半晌,徐原有些猶豫地在本子上寫下辯證結果。然后他又問患者妻子,也就是女患者:“你好,你哪里不舒服啊?”
女患者說:“哦,我是月經病,就是每個月例假都會推遲,而且量很少。聽說這里治婦科很厲害,就過來治一治。”
徐原點了點頭,量少還推遲,是氣血虛弱所致嗎?還是寒邪凝滯?
她老公又道:“你不還老是說后脊背發涼嗎?”
女患者點頭:“對,一直都覺得后脊背很冰涼。”
徐原皺起了眉,后背惡寒,他想到了傷寒論。
“少陰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惡寒者,當灸之,附子湯主之。”
“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
徐原又開始詢問起來,然后也加上了脈診和舌診,最后才在紙上寫好自己的辯證結論。
“許老師,我好了。”徐原有些心里沒底地跟許陽說。
許陽也沒看他的紙條,就問:“患者什么情況啊?”
徐原咽了咽口水,道:“這個,男病人是遇涼而咳嗽,干咳,其他癥狀不明顯。舌象也不甚明顯,再診其脈,為一息四至,從容和緩,不疾不徐,應是緩脈。”
“那個……緩脈多主風與濕,如外感中風,風濕痹痛。也可主脾虛,嗝逆反胃……只是正常人也會出現緩脈……嗯……”
徐原有些說不下去了。
那病人兩夫妻相互看了看,這么復雜嗎?
宋強也一臉懵。
許陽露出了微微笑意,當初他在醫術練習室里面跟著梁老學了很久的四季平脈,只有學會診平人之脈,才能學會診病脈。
許陽道:“景岳全書曰‘緩脈有陰有陽,其義有三,凡從容和緩,浮沉得中者,此是平人之正脈。’脈有浮中沉三候,中者的緩脈才可以是正常人的脈象。”
徐原陷入了思索。
許陽又提醒了他一句:“除了整體的脈象,更應該注意寸關尺三部各自的脈象,診脈需要細致。”
“哦!”徐原突然叫了一聲。
“嚯,你嚇我一跳!”男患者被嚇一哆嗦。
徐原立刻驚喜道:“我知道了,金匱要略曾曰‘寸口脈遲而緩,遲則為寒,緩則為虛。’患者脈象是緩脈,尤以右手尺部不足,右手尺部對應命門,此乃命門火衰,腎陽虛所致咳嗽。”
許陽嘴角稍稍彎起,他微微頷首。
宋強也聽得一臉訝異,好像這年輕人真的找到了病機誒!
而男患者當時一懵:“啥,我腎虛了?”
他老婆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還瞥了他一眼。
許陽則說:“別老把腎虛跟那方面等同起來,不完全一樣的。小孩子還會腎虛呢。”
聽到這話,她老公立刻把腰桿挺起來了。對嘛,不一樣的!
徐原得到了許陽的肯定,一下子就有些激動了:“那……應當以桂附地黃丸主之,是嗎?”
許陽點了點頭:“沒錯,那這位女同志呢?”
徐原又陷入了思索,嘴里還在輕輕念著:“月經病,量少,后期,背部惡寒,附子湯?還是白虎加人參湯?陰證還是陽證啊……”
許陽看了看徐原,這個病人也很巧妙,因為背部惡寒之癥,在傷寒里面出現過,但是治療方案卻完全不一樣,附子湯是治寒的,而白虎加人參湯卻是治熱的。
這可以是完全相反的兩個病機,寒屬于陰,熱屬于陽,病機完全相反,但是它表現出來的癥狀卻是一樣的,這就是在迷惑醫生。
現在就要看徐原能不能沖破重重迷霧了。
“嘶……”徐原還在琢磨呢。
那夫婦中的老公則是問:“許醫生,能不能先把藥給我開了啊。”
徐原下意識抬了抬頭,看向了男患者,他腦子頓時靈光一閃:“哦!”
“嚯!你又嚇我一跳。”男患者都急了!
可徐原卻沒有管那么多,他興奮地說道:“我知道了,患者的脈象也是緩脈,而且也是右尺不足,也是一樣的命門火衰,腎陽虛,也是以桂附地黃丸主之。”
許陽終于笑了。
女患者懵了:“我也吃這個藥啊?”
男患者也問:“我們倆的病完全不一樣,藥是吃一樣的啊?”
許陽則是笑了笑,道:“這才是中醫,別看你們的癥狀完全不一樣,病名也不一樣。但是你們的病機是一樣的,這就是中醫里面的證,癥不同而證同,自然舍癥從證。”
“所以有些時候完全不同的兩個病,但我們用一種藥。完全一模一樣的癥狀,我們卻用兩種藥,這就是中醫的辯證論治。”
“癥狀是會騙人的,不能見癥治癥。一定要沖破重重迷霧,直達病機根源,找到它你就能解決它。一旦外面的癥狀和其他幾診不清晰不明確,那脈診就能做為憑據了。”
“所以診脈之時,怎么細致都不會為過的。我們醫生要做的,就是要盡量減少誤診,要用實實在在的療效取信于病人。”
徐原深深地點頭,他知道這是許陽說給他聽的,他道:“許老師,我記下了。”
許陽又對徐原道:“張氏醫通上也有背惡寒的相關記載總結,等會兒回去之后,記得去閱讀一下。”
“是。”徐原沉聲答應,自己這家庭作業真多啊,抄兩本書不算,還得看書。不過他還是蠻興奮的,至少這兩個病人是他用純中醫手段辯證出來的。
而且這兩人的病機藏得很深啊,可他還是沖破了重重迷霧,抓住了狡猾病機。這種成就感,太爽了!
許陽也站了起來,他指了指自己電腦,說道:“前面的病例,你一個個對照下來,看看你辯證是否正確,錯在哪里,一個個標注出來。”
“啊?”興奮的徐原臉色頓時一垮,得,學渣還是免不了對答案這一關。
宋強在后面看的有點嘴里發干,自從許陽突然變厲害之后,他連斗地主都不玩了。以前是理直氣壯地玩,現在心虛啊。
尤其許陽現在都開始帶中醫院的徒弟了,而且徒弟都這么厲害了,宋強更不自在了……
想了半晌,他終于暗搓搓地找了幾個老客戶,給他們發了微信:“老板,今天做保健要伐?有優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