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們醫院目前實現了信息的一體化,我們在討論病情的時候,患者的各項數據也都看得見的啊。”
“這個病人呢,咱們前面也已經說過了,33歲,已婚已育。少腹兩側有痛,拒按,黃帶如注,穢臭。婦檢子宮前位,化驗:白細胞19500,中性80,診斷為慢性盆腔炎急性感染。還有其他信息都在這上面了。”
“中醫婦科呢,是咱們醫院的優勢學科,所以很多婦科病人在西醫那邊確診了,也都還愿意轉到我們這邊來治療。好了,別的不說了,接下來就請大家共同會診,討論一下病情吧?”
眾人齊刷刷看著許陽和沈玉言。
帶隊老師說道:“這樣吧,你們倆把診斷的結論和要開的方子在紙上寫下來,叫給我之后,你們再說。”
沈玉言和許陽依言寫好,交給了帶隊老師。
眾人眸子微亮,好戲馬上要開始了。
沈玉言用詢問的眼神看許陽。
許陽非常謙讓地對其微微點頭。
沈玉言道:“那我就先說我的診斷吧,其他的體表特點大家都知道了,從中醫的診斷來說,病人的脈象是遲細之脈,脈搏58次/分。”
許陽微微點頭,沈玉言的脈診非常正確。
沈玉言雖然年輕,但出身在中醫世家的的她自幼熏陶中醫,所以她的醫術從來都是比同輩人優秀的,所以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一身的自信和傲然。
沈玉言微微抬著頭,語氣和緩,神色平淡,仿佛是在處理一件非常輕松的病情一樣,她道:“患者的舌象是舌淡胖水滑。胃中酸腐作嘔,腰困膝冷,神疲欲睡,面色嫩紅。”
“一息三至為遲脈,遲脈多主寒證,細脈主濕亦可主虛。舌淡亦不屬于寒證,尤其舌胖水滑,更是可見寒濕脾虛之特點。”
“所以雖然病人被診斷為急性盆腔炎感染,雖然血象甚高,但是此疾絕非熱證,亦絕對不可投以清熱利濕之劑。”
許陽聽得再度頷首。
連臺上的婦科主任也不停點頭。
不說別的,但這番分析就很見功夫了。多少中醫,一見有炎癥,一見血象很高,就想也不想就投醫寒涼之劑,這不是造孽嘛。
沈玉言朗聲道:“膏粱之變營衛過,藜藿之體氣血窮。絕不可不管辨證,見病治病,尤其現在患者面色嫩紅,猶如化妝之故。”
“再加之其腰困膝冷,這明顯是下有真寒,上有假熱。這是浮游之火被逼上越,成為戴陽證之危急之象,若是此時還敢投寒涼,陰陽離絕就在眼前了,怕是下午病人就要進ICU了。”
說完,沈玉言又瞥了許陽一眼。
旁邊一眾青年眾人也紛紛吃驚。
中醫婦科主任再度贊賞地看著沈玉言,真不愧是從明代傳承至今的中醫世家啊,這么年輕的一個小姑娘就有這份本事,真是難得。
許陽也點點頭,稱贊道:“分析的很好。”
沈玉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特么用你夸我。
只是許陽心中有數,單這憑這番分析和診斷的水平,沈玉言絕對比問縣的中醫婦科要強的多,去了直接能挑大梁了。
如果用藥水平還可以的話,那去市中醫院都能混個專家了。許陽的眼神也一下子就熱絡起來了,人才呀!
見到這樣這令人討厭的眼神,沈玉言撇撇嘴,忍住心中的不滿,她接著道:“所以別看病人已經是急性盆腔炎,但卻是罕見的寒證。”
“所以治療此疾病,絕對不能用寒涼之藥,反而要用熱藥。此為少陰病四逆湯證,所以要用四逆湯,溫里散寒。”
“你們看,她舌淡胖水滑,胃中酸腐作嘔,這是中上氣化無權,四逆湯溫里散寒,陽氣來復,自然氣化正常,癥狀可減。而且附子可燃命門真火,解下焦真寒,上焦假熱之危。”
“另外再合少腹逐瘀湯,這方劑同樣能溫通下焦之真寒,可助解戴陽危。同時,其逐下焦之淤的功效,也會對患者盆腔炎有效。”
“患者素來多勞累,因此體虛,正氣虛弱才會出現少年的寒證急性盆腔炎。還要用扶正之藥,我家黨參益氣扶正,茯苓健脾促進中焦氣化,護衛脾胃,再加少量雞冠花止血止其黃帶如注。這便是我的全部組方了。”
說完之后,沈玉言看著許陽露出了笑。
其他人也紛紛嘆服。
厲害呀!
不禁辨證有理有據,精準無比,組方也是巧妙之極,十分對證。完全沒有被病人的假象所欺騙,非常見功夫啊。
眾人看沈玉言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真不愧是傳承幾百年的中醫世家啊,這姑娘也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年中醫,年紀如此小就有了這份本事,不得了!
在最上面的中醫婦科主任也慎重地點點頭,看著沈玉言的眼神略帶火熱,連他都起心思想把沈玉言給挖過來了。
沈玉言對著許陽抬了抬下巴,揶揄道:“許醫生,到你了。”
許陽道:“話都被你說完了,我沒什么好說的了。”
沈玉言好笑道:“你這就認輸了?呵,那你得趕緊準備拖把和抹布了。”
許陽扭頭看向帶隊老師,笑:“那倒沒有。”
帶隊老師也一直在看兩人提前寫好的紙,他攤開來說:“兩位的診斷結論完全一致。”
沈玉言神色微變。
帶隊老師又道:“開的方子也是少腹逐瘀湯合四逆湯加味。”
沈玉言頓時皺眉,你是用寫輪眼了是怎么著?
帶隊老師再說:“就是在幾味藥劑量和細節上有所偏差,周主任,您過過目。”
帶隊老師拿著紙交給婦科主任。
婦科主任接過來皺眉觀察,稍頃,眉頭頓時一抖,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驚疑。
周主任這番動作,倒是把眾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
沈玉言也忍不住了,她道:“周主任,能讓我看看嗎?”
周主任也沒拒絕,直接拿了許陽的那張紙給沈玉言,其他人也都湊過來,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手漂亮的字。
沈玉言發現果然二者極其類似,就是在劑量上出現了區別,還有幾位藥的不同。
“澤瀉?”沈玉言抬頭問許陽。
許陽道:“溫里散寒,正氣來復之后,其虛寒的盆腔炎會轉為熱證。在首方中有熱有瀉,你逐淤逐淤,總是要瀉走的,因此用澤瀉,見效更加,也利于病情轉輕之后的變化。”
沈玉言聞言微微頷首:“雞冠花,你也用了30g?”
許陽道:“病人黃帶如注,你少劑量見效是不佳的,別太擔心其寒涼之性,有熱藥統御呢,不會有問題的。”
沈玉言再度皺眉:“那這油桂?”
許陽露出微笑:“易少腹逐瘀湯中的官桂為油桂,是為了引浮游之火下行,這是導龍入海之藥,量雖小,只有3g,但其效果卻是非常明顯的。”
“這是經驗之談,下次再遇浮游之火上行,可在方中少加3g油桂,以米丸吞服,自可導龍入海,見效極快。”
沈玉言面色頓時一凝。
許陽又道:“其實你的診斷非常正確,遣方用藥也沒有問題,只是用藥的老道程度稍有欠缺。你的方子也能治她,只不過我見效比你快,療效比你更好。”
沈玉言臉頓時僵了。
許陽露出和善的笑:“回家收拾東西吧,記得多帶衣服,我們那邊沒暖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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