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并不知道皓馬就在藩籬之外,而且就算他知道,也出不去。
此時的他只期望沐夕早些醒來。
在看清洞中的結構之后,蘇文于靠近藩籬的洞口處拾來一些干柴,重新搭了一個火堆,然后將沐夕安放在火堆之前,又給她喂了些水,卻拿沐夕那隱隱有些發燒的征兆毫無辦法。
蘇文手中只有解毒之藥,卻無法給沐夕退燒,而且先前為了逃亡,蘇文將沐夕的古琴丟在了澤水之中,如今便連《寒梅映雪》也無法彈奏。
一切,都只能看沐夕自己了。
蘇文靠在沐夕身邊,手中緊握短劍,強打著精神,卻不敢睡去。
這一夜,卻出乎蘇文預料的平靜,也比他想象中更要漫長。
山洞中不見天日,更不知晝夜,待到篝火燃盡,蘇文終于再也撐不住發沉的眼簾,漸漸陷入了沉睡。
等蘇文醒來的時候,發現洞口處仍舊只有他與沐夕兩個人,心中頓時大舒了一口氣。
剛一睜眼,蘇文便急忙伸手朝沐夕的額頭探去,讓他驚喜的事情發生了,經過一夜的休憩,沐夕的燒竟然奇跡般地退去了!
“水……水……”
一聲仿若夢囈般的輕吟自沐夕口中發出,蘇文心中一驚,立刻將沐夕扶起來,輕聲喊道:“沐夕?沐夕?”
沒有回應。
蘇文定了定神,似乎是做出了某種決定,再度利用藤蔓將沐夕綁在了自己背后,然后他點燃了一支火把,終于朝著山洞深處,踏出了第一步。
如果可能的話,蘇文寧愿等沐夕醒來再朝內探查,但是現在卻不行,因為他必須要找到水!
蘇文的腳步很慢,他小心翼翼地高舉著火把。卻只能照亮前方一丈左右的石路。
整個石洞沒有岔道,只是一條路走到底,空氣中醞釀著讓人不安的燥意,誰也不知道在前方的黑暗中蟄伏著什么。
大概朝前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蘇文突然眼角一閃,發現在洞壁的黃土之上,似乎有什么東西。
心中懷著無比的謹慎,蘇文手舉火把湊上前去,果然發現了一些雜亂無章的線條。或者說那是用某種利器鑿刻出來的槽痕。
這些線條粗看之下沒有任何規律,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小孩拿著大刀隨便劈砍出來的一樣。
可是蘇文卻在石壁當前站了很長的時間,他的眉頭越州越深,手中的火把越靠越近。
良久之后,蘇文終于看懂了石壁之上的這些線條。
這是一幅畫。
看得出來,在石壁上刻畫之人并沒有任何畫道的功底,刀筆之間盡肆隨興,并無整體布局可言,其畫作也非常抽象。很容易被人一眼掠過。
但蘇文卻極為仔細地從其中看到了一個人影的輪廓,而且那是一個女人。
蘇文將這幅壁畫記在了腦中,然后舉步繼續朝前走去,不多時,他便看到了第二幅畫。
比起前一幅畫來說,這幅畫作就顯得認真了很多,起碼蘇文已經能夠從人影的臉廓中分辨出五官,于是他更加確定,畫中人的確就是一位女子。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盛,蘇文卻絲毫不敢放低警惕。他的腳步越來越緩慢,手中的短劍握得更緊了一些。
不論怎么看,這山洞都透著強烈的古怪之意。
繼續前行,蘇文很快又找到了第三幅壁畫。蘇文立刻能感覺到,作畫人的畫功似乎又有了長足的提高,這一次,他已經能夠看出畫中女子的神態。
尤其是女子的那一對眼眸,似乎蘊含了一種看透塵世的靜謐。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又是誰將她刻于洞壁之上?”蘇文喃喃自語了一聲,卻找不到答案。時至此刻,他終于對這幅愈加成熟的畫作,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不知不覺當中,蘇文的腳步也加快了一些,隨即他發現,每相隔三丈左右的距離,便會出現一幅新的壁畫。
但是在每一幅畫上,都畫的是同一個人,一個神色靜謐,溫柔婉約的女子。
隨著蘇文慢慢深入洞中,壁畫的數量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畫中人的一顰一笑也開始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畫中的少女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黑絲如瀑,眉宇之間清雅絕俗,姿容秀麗無比,讓人覺得仿佛多看幾眼都有一種褻瀆之感。
慢慢的,蘇文開始覺得,這樣的一個女子,應該不是真實存在的人物,因為作畫人將其描繪得實在是太過完美了,然而,世間又怎么會真的有如此完美的女子呢?
伴隨著壁畫的增多,那少女的神色也在不停的轉換當中,有的看起來只是在靜靜發呆,有的輕輕蹙眉,淡面愁容,有的在嬌嗔之余,還帶了點點威嚴,有的看起來肅穆神圣,仿佛是在朝拜不知明的神靈,但最多的,還是一臉平靜。
但在所有的表情當中,這少女唯獨缺了一種神態。
蘇文仔細觀察過,在所有的壁畫中,那少女都不曾一展笑顏,如果說愛笑的女孩兒運氣都不會太差的話,那么這個少女的運氣肯定不會太好。
心中無端升起這種莫名的念想,蘇文繼續朝前走去,不知不覺當中,他已經距離洞口的藩籬越來越遠了,便在此時,蘇文的腳步第一次停了下來。
因為他突然發現,原本如期必至的壁畫,絕跡了。
仔細回想起來,那少女的壁畫前后總共出現了四十五幅,卻不知為何,再也沒有了第四十六幅壁圖。
其時,蘇文也赫然驚覺,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在自己的前方,出現了一扇石門。
這段壁畫之途,終于走到了盡頭。
蘇文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步走到石門之前,將其緩緩推開。
大片的黃土自門頂紛沓而落,灑在蘇文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音,石門之內。仍舊是一片徹底的黑暗,蘇文豎著耳朵在門邊聆聽了很長時間,確認其內并沒有絲毫的動靜,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然而。便在蘇文走到石門之后的剎那之間,他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就像是一團炙熱的光,于頂穹徹底爆開,又像是一簇煙花燦爛綻放,總之。在長時間的黑暗之后,于蘇文之前,終于第一次有了光。
蘇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他抬手擋在眼前,防止因為突如其來的強光,而讓自己致盲。
等適應了其中的光明之后,蘇文才慢慢放下手臂,下一刻,他便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住了。
如果一定要做一個比喻的話,先前蘇文所走過的道路就像是一條長廊。或者是一道昏暗的甬道,而在甬道之后,終于來到了正室當中,這里比起石門外的甬道來說,顯得寬闊了不少,就如同一座宏偉大氣的殿堂。
但這并不是蘇文為之震驚的真正原因。
蘇文之所以會被這么一座洞府所震懾,是因為在他的入眼及處,全是金芒,不是半圣才氣的那種金色,而是萬丈黃金的金色。
這是一座黃金屋。
地面是由金磚鋪成的。臺階是由黃金打造的,一左一右兩根頂梁大柱也是金光閃閃,甚至于整個石壁之上也被貼滿了黃金,珠光寶氣之所在。讓人幾欲窒息。
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蘇文自認還不曾閱盡天下藏卷,卻已經看到了貨真價實的黃金屋,這怎能不讓他為之震撼?
很難想象,先前的那段甬道是那么樸實無華,那么平常普通。然而就在一石門之后,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蘇文在潛意識當中,第一個想到的只有四個字。
魔族遺藏!
除了魔族遺藏,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還有什么樣的人能有這等魄力,能夠積攢如此巨量的財富,便連圣者世家也做不到!
可是,自己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就找到了所謂魔族遺藏?
子桑不是說魔族遺藏所在的位置是在迷失沼澤深處的西南方嗎?
一時之間,蘇文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舉步朝著黃金殿堂當中走去,一路走來,大量的黃金珠寶就如同不值錢之物一般散落滿地,蘇文隨便一伸腳,都能踩到價值不菲的各色寶玉。
蘇文很難想象,如果自己將這整座黃金屋搬到世俗之上的話,將會引來何等的腥風血雨。
拾階而上,蘇文踏過一座由純金打造的橋梁,隨即便聽到了潺潺流水之音從腳下傳來,于是在他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狂喜之色。
水!這里竟然有活水!
激動之下,蘇文立刻將背上的沐夕安放到地上,隨即從身邊隨便拿起了一個金壺,然后將其掛在藤蔓之上,慢慢垂下。
很快將水壺打滿,蘇文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將清水送入沐夕口中,又給自己灌了幾大口,這才一屁股坐倒在了滿地黃金之上。
“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感慨一聲,蘇文這才有了心思來仔細打量整座黃金殿堂,然而,他的目光剛剛掃過一旁黃金橋的橋沿,便驟然一凝。
上面有一行小字。
“我來找你了。”
這行字很簡單,意思也很明了,但是蘇文卻從中體會出了不簡單的意味,因為即便沒有落款,他也依舊認出了其字跡所屬何人。
蘇文曾三番兩次看過他寫的書,自然對其字跡印象深刻。
史圣,司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