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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金輝漸欲迷人眼,何以逢生處?

  蘇文立身于小樓之前,舉目掃過整座黃金殿堂,目色微凝。

  繞了一圈,他與沐夕兩人又重新回到了起點,兩人對于當年司馬遷逃離之手段,仍舊一籌莫展。

  “看來我們得在這里待些時日了。”蘇文苦笑一聲,看向沐夕的目光,帶著一絲歉意。

  沐夕搖搖頭,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疲憊:“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歐陽克手中了。”

  蘇文走上前,扶著沐夕行至樓前臺階上坐下,關切地說道:“你的腳傷還沒好完全,反正時間很多,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再找吧。”

  沐夕沒有拒絕蘇文的心意,將手臂環抱在雙膝之前,眼神似乎有些飄離。

  不知道為何,蘇文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竟然覺得沐夕的側影有些憂傷,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氣氛沉默得有些壓抑。

  “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終于,還是蘇文有些蹩腳地打破了這片沉默。

  沐夕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將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些,開口道:“應該是晚上吧。”

  蘇文似乎從沐夕的舉動中捕捉到了什么,頓時問道:“冷?”

  沐夕沉默了片刻,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其時正值秋初,按理來說氣溫并不低,兩人身上都只穿了一件單衣,可是卻不知道為何,沐夕竟會覺得有些冷。

  蘇文撓了撓頭,站起身來,對沐夕開口道:“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蘇文便準備回到甬道中,他記得昨夜在生火的時候,在洞口處好像還有一些枯枝,此時正好可以用來燃火取暖。

  誰料,還不等他邁步離開,沐夕卻伸出手來拉住了他的褲管。輕輕搖頭道:“不打緊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蘇文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尷尬了片刻之后。他還是老老實實坐回到了沐夕身邊。

  “是不是又有些困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蘇文看著沐夕那有些單薄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問道。

  沐夕沒有回答,只是挪了挪身子,主動靠得蘇文更近了一些,然后不由分說便鉆進了蘇文懷中!

  蘇文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覺得胸口一涼,他如同條件反射般摟住了沐夕的肩膀,頓時發現沐夕的身體竟然冷得如同一塊寒冰!

  這是怎么回事!

  蘇文分明記得,之前他將沐夕背在身后的時候,沐夕的體溫絕對沒有這么低,而且剛才在面對饕餮圣獸的時候,沐夕的表現也一切如常,這種凜冽的寒氣仿佛是在一瞬間侵入沐夕體內的!

  “你的身體怎么這么涼!”蘇文驚聲而道,也顧不得此時兩人的姿勢有多么,反而心急如焚。

  沐夕淺淺一笑。似乎被蘇文的大驚小怪逗樂了,開口說道:“我的體質有些特殊,據說是什么絕陰寒體,所以有些怕冷,平日有才氣鎮壓倒也無妨,如今在這里文海被鎖,所以老毛病犯了。”

  沐夕的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蘇文聽起來,卻是心頭猛震。

  怪不得沐夕如此好飲酒。不是她生性貪杯,而是為了壓制體內的寒意!怪不得沐夕總給人一種冰冷孤傲的感覺,那也不是她的本性使然,而是絕陰寒體在作怪!

  此時的蘇文即便只是輕手摟著沐夕。也能從對方的身體上感受到一種比寒冰更加徹骨的寒意,那么對于沐夕自身來說,那得是一種多大的煎熬!

  而且沐夕告訴蘇文,這種寒氣只能被才氣所壓制,那么,在她15歲之前。未入圣廟的時候呢?

  那些日子,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念及此處,蘇文不禁心生憐意,頓時將沐夕抱得更緊了一些,輕聲問道:“以你們家族的力量,也沒辦法治好這種寒病嗎?”

  沐夕微微搖了搖頭,低聲喃呢道:“絕陰寒體可是一種非常寶貴的體質,家族珍惜還來不及,又怎么舍得將其祛除呢?這是圣天賜予我的天賦,如果不是因為這種體質,我又哪里能夠有今日之文名?”

  蘇文一愣,心底不禁暗暗皺眉,在他看來,如此體質又哪里像是圣天賜下的禮物?反倒是更像是一種詛咒吧!

  “以你們圣道世家的底蘊,又何必執著于一時之文名呢?”

  聽到蘇文的這句話,沐夕的眼光悄然變得暗淡了一些,開口道:“你不懂的,若是我外祖還在的話,或許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可惜,我外祖死了。”

  沐夕一言,頓時道盡了其圣者世家的無奈。

  衛國云盛城的李家,作為衛國僅剩的兩大圣者世家之一,從衛國開國之初,便承擔著守衛整個衛國之重任。

  但正如沐夕所言,樂圣李龜年的殞落,幾乎給李家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各國對衛國虎視眈眈,其他圣者世家對于樂圣之遺藏垂涎三尺,如果不是妖族之威脅遲遲未能拔除,或許李家早就被各路豪強蠶食殆盡了。

  然而,隨著近數十年妖族的蟄伏止息,整片圣言大陸已經沉寂了太久太久,人族十國之間的矛盾和火花也開始頻頻迸裂,比如說兩年前燕國兵臨戍北城,便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李家急需一個能夠震懾八方風雨的接班人,便在這樣的情況下,沐夕的絕陰寒體被發現了,于是自那之后,衛國多了一個大小姐。

  絕陰寒體能夠極強地提升人類的體質和悟性,是以沐夕自識字以來,立刻被冠上了衛國第一天才的封號。

  三歲展現樂律天賦,五歲時已習得琴、笙、鼓、塤、笛等多種樂器,八歲便能創作簡單的樂曲,而到了十歲的時候,沐夕對于詩詞歌賦的造詣已經盡人皆知,她所欠缺的,唯剩文位的提高而已。

  可以說,沐夕的誕生,成為了李家崛起的最大希望,也成為了衛國國門日后最大的屏障。

  然而。凡事有利則必有弊,絕陰寒體雖然能夠極大地挖掘人體內之極限,但其所帶來的副作用也是常人所難以忍受的。

  自沐夕出生以來,便無時無刻不再經受著如寒冰蝕體的痛苦。而且這種寒意會隨著她文位的提升而變得越發強烈,沒有人知道到最后沐夕會不會生生被體內的寒氣凍死,也沒有人在乎這位衛國的大小姐最終會不會徹底變成一塊冰塊。

  對于沐夕自己來說,她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機會,即便她體內的寒意會讓她徹夜難眠。即便她的文位越高,便很可能距離死亡越近,但她仍舊不敢停下腳步,只能一次又次地將自己置身于更加冰冷的寒風之中,視死如歸。

  因為她是李家的希望,是整個衛國的希望。

  因為她是大小姐。

  所以之前在面對饕餮圣獸永生之誘惑的時候,沐夕內心的比蘇文強烈更多,因為這很可能是她改變自己命運唯一的機會。

  可惜,饕餮圣獸之所語只是滿堂謊言。

  蘇文不是圣者世家中人,更不懂所謂天下大義。但他卻隱隱從沐夕的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苦澀。

  蘇文的心中忽的一顫,仿佛被觸動到了最柔軟的地方,于是他微微一嘆,柔聲道:“所謂之文名,其實到頭來不過是一道道枷鎖罷了。”

  沐夕嫣然一笑,開口道:“所以我一直都很羨慕你,甚至于,很多時候,也有些嫉妒你。”

  “你不過是臨川城的一個普通書生。卻有真正的圣者之才,能于春熙樓一詞驚四座,你明明偏安于黃梨街一隅,卻敢于只為一青.樓女子將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世人皆知你詩詞全才,卻沒想到你的書道、畫道、琴道皆有所成,甚至便連做飯燒菜也有不凡的造詣。”

  “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呢?又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

  蘇文畢竟沒有唐吉那般的厚臉皮,聽得沐夕如此夸贊,只好搖搖頭苦笑道:“各家人知各家事,就像在今日之前。我不曾知曉你竟然遭受了如此痛苦,你自然也想象不到,有多少人在盼望著我死去。”

  沐夕認真地點了點頭,她知道蘇文說的是實話,徐家自然就不必多說了,如今在試煉途中,蘇文還接連招惹了無雙書院、天瀾書院,甚至還有一個圣者世家的歐陽克!

  可想而知,等蘇文回到鴻鳴書院之后,便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沐夕突然抬起頭來,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輕然開口道:“如果你對付不來的話,我可以幫你啊。”

  一時間,蘇文仿佛恍若隔世,曾記得其時在花魁大賽的時候,為了學習漫天雨蝶之伴曲,蘇文曾特地求助于當時并不熟悉的沐夕,而后者也說了一句相似的話。

  當時她說的是:“我可以教你啊。”

  不同的兩個時空,卻是似曾相識的一番景象,讓蘇文心頭微震。

  他低下頭,仔細地注視著沐夕的雙眸,突然自心底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沐夕似乎習慣了微笑,她嘴角的弧度再不如一開始的時候那么不自然,反而越來越柔順,越來越動人。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蘇文與沐夕之間突然建立起了一種絕對的信任和依賴,州考時蘇文從沐夕口中聽得內戰二字,便斷然不疑,執筆輕書。面對饕餮圣獸之時,沐夕只是聽得蘇文一聲暴喝,便決然而退,不問因果。

  蘇文摟著沐夕那如寒冰般的身體,凝視著她那雙明媚的眼睛,從來沒有發現,原來沐夕是一個如此好看的女孩兒。

  一時之間,情難自禁。

  于是蘇文的頭俯得更低了一些,而沐夕也只是專注地看著他,竟沒有絲毫躲閃。

  然而,便在此時,一道聲音,卻突然自石門之處,不合時宜地響起。

  “那什么,或許我來得不是時候?”

  蘇文頓時如遭電擊般猛地一震,然后抬頭朝著遠方望去,隨即看到了那一顆金光閃閃的大光頭,以及那從未改變過的燦爛笑意。

  “百事通!”

  最后突然發現,在光棍節發這一章,是不是也如皓馬那般不合時宜呢?作者君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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