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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縷朝暉幾度春秋(上)

  帝師內心的期望是源自于自身立場,亦或者是某些不為人知的恩怨,還是什么別的原因,不得而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王羲之與蘇軾的這一戰,不論結果如何,都將給在場的所有圣者展現出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風景,從未到過的遠方。

  雖然此時眾圣距離飲馬湖畔有整整一百里的距離,他們甚至看不到對戰雙方的身影,但這并不礙于他們去感受這一戰的過程。

  圣道一途,比看更重要的,是悟。

  所謂悟,便是感受。

  不論是去感受空氣中才氣波動的變化,亦或者是空氣中溫度的升降,甚至于不朽域上紫金光輝的強弱,都是極為難得的體驗。

  至于最后到底能悟到多少,就看個人智慧了。

  便在此時,帝師輕輕揚起了脖子,用他那雙空洞而無神的雙目掃向身前一丈開外的不朽壁壘,沉聲道了三個字。

  “開始了。”

  一時之間,眾圣俱靜。

  飲馬湖畔,王羲之與蘇軾相對而立,彼此相距不過五尺,如果按照一般的文戰標準來看,這樣的距離似乎也太近了一些,很不適合戰文的激發,反而更適合武者偷襲。

  但這場戰斗原本就不是一場普通的文戰。

  與戰的雙方也不是普通的文人。

  他們一位代表了這個世界上最高的書法造詣,另外一位則當世詞道第一人。

  只要他們愿意,那么這場戰斗就能在任意的距離之內。在任何的時間當下發生,但在這之前。王羲之還是屈身拱手而道:“請賜教”

  于此,蘇軾坦然受之。因為他比王羲之更早邁入圣境,也比王羲之更先看到圣階之上的景色,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

  屠生是先教了他作詞,再教王羲之行筆的。

  所以他是王羲之的師兄。

  因此面對王羲之的禮節,蘇軾只是微微頷首,笑道:“請。”

  隨著這一字落下,王羲之手中的墨筆動了,于是在空中出現了一條長及百里的墨線。

  從飲馬湖畔一直延綿到不朽域的盡頭。

  白劍秋對蘇文說。決定一場文戰勝負的關鍵之一便是行筆誦文的速度,比如白劍秋手中的殺破狼便只需要三筆。

  那么,王羲之寫就一幅字帖需要多少筆畫?

  答案是,一筆。

  一筆之間,空中的那道墨線便自主地凝結成了一個個婉約含蓄的墨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若輕云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這便是神來之筆。

  “計與足下別廿六年。于今雖時書問,不解闊懷。省足下先后二書,但增嘆慨。頃積雪凝寒,五十年中所無。想頃如常。冀來夏秋間,或復得足下問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積雪凝寒帖》。

  一帖之下。空中有雪翩然而降,寒風攜裹著凜然之意吹拂得空中輕云若飄若離。飲馬湖面的寒冰映照著其下流水潺潺而動,整個世界仿佛立刻就回到了數月之前的凜冬之夜。

  同時。這也是書道二重境,行云流水。

  岸邊的垂柳積雪難負,頓時將腰身壓得更低了一些,柳木被寒冰刻出一道道深痕,即便被雪色所掩,也能看到那一道道凹槽,讓人心悸。

  這是書道三重境,入木三分。

  對于常人來說遙不可及的書道三境,在王羲之的面前,卻是信手拈來,甚至不用他刻意去激發,也能隨書而至。

  神來一筆,立刻將飲馬湖畔方圓百里之內都變成了寒冬,夜色變得更加凄冷,此刻就算是烈日當頭,也無法融化此間的冰雪。

  因為王羲之的圣者文心,謂之:雋永。

  所以蘇軾并未試著去融化這鋪天蓋地而來的冰寒,即便此時的他也被雪色所覆蓋,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永恒的雪雕。

  他只是輕輕誦了一首自己在世間最著名的詞作。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這是《念奴嬌—赤壁懷古》的上闋,其典故出自于魔君屠生所創造的三國歷史。

  于是在下一刻,飲馬湖面上的冰石應聲而碎,與湖岸柳枝上所堆積的暴雪交錯凝融,倒卷直上,徑直向著王羲之拍去。

  對此,王羲之只是輕描淡寫地拂了拂衣袖,于是那厚重的冰石、壯闊的風雪盡數墜下,砸在他身前三尺開外,只濺起道道凄寒,片片雪霧。

  但與此同時,從方圓百里之外,卻突然刮起了一陣狂烈的暴風雪,一路自不朽之域的盡頭急掠而至,很快就出現在了王羲之的眼前。

  暴風雪碾碎了飲馬湖的冰面,吹亂了岸邊垂柳那僵硬的枝條,如險峰雪崩,如天邊雷霆,轟然墜下,狠狠地壓在了王羲之的身上。

  這是詞道二重境,大氣磅礴。

  然而,于此王羲之卻恍若未覺,他手腕輕輕一抖,墨筆之上紫金意更盛,于是天邊的那道墨線變得更深了一些。

  緊接著,于飲馬湖上空的那篇圣帖如黑云壓城,又像是一條毫不起眼的魚線,一頭連入圣空,一頭則拉住了意欲盡數拍下的風雪,雙方各盡其力,卻是平分秋色。

  暴風雪久而不散,卻也墜之不下,就像是一頭狂暴的巨鯨,掙扎不止,又擺脫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蘇軾的聲音恰到好處般再度響起。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這是下闋。

  即刻間,原本覆蓋于蘇軾身上的寒冰陳雪開始急速融化,很快便化作一片寒流淌落地面,唯留下一片輕雪于蘇軾的額間化作潔白頭巾,一塊寒冰凝結為扇握于蘇軾手心。

  隨后,蘇軾抬手揮扇,向著空中輕輕一招。

  于是空中的那條魚線崩然而斷,灰飛煙滅,再也拉不住那頭狂暴的雪鯨,只能任由其朝王羲之落去。

  這便是詞道三重境,字字珠璣。

  見狀,王羲之神色終于有所微動,手中的墨筆揮動得也更加急促了半分,應他所召,空中墨字即刻而變,很快便凝成了一幅新的戰帖。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

  此帖名為:《快雪時晴帖》。

  所以在下一刻,空中的風雪驟然而止,冬夜故去,暖風襲來,一輪如真似幻般的烈日自云中探出頭來。

  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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