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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百年孤獨

  天空突然開始下雨了。

  黃沙被雨水打濕落在地上,再也無法高高揚起,原本炙熱的空氣也變得涼爽了起來,甚至寒氣逼人。

  一聲輕嘆突然在空中響起。

  “原來那個執劍的小子已經死了嗎?真是可惜啊……”

  蘇文并沒有聽到這道聲音,因為這個時候的他已經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當中,甚至對于淋漓不止的落雨聲也充耳不聞。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大河的奔流不息,也體會到了大漠河的堅忍不拔,他看到了滄瀾山腰處的那方蘭亭,最后沉浸在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之中,無法自拔。

  當百十年前,魔君屠生決定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留下了一本手記,他在里面寫道:朕很孤獨。

  百十年后,當樂圣李龜年、劍圣斷岳、書圣王羲之、詞圣蘇軾相繼殞落之后,當年的那些人,就只剩下了皓馬一人。

  他成為了比屠生更加孤單的那個人。

  但是,或許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其實與他們相比起來,在人類這百十年的歷史當中,只有一個人才是最孤獨的。

  斷岳。

  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劍圣,也是武道世界中唯一一位真正的圣階。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那個人。

  百年前圣戰之時,斷岳為了人族大義,摒棄了與屠生多年來的恩義,割舍了與魔都眾將的情誼。用手中的三尺長劍,血染白袍。甚至親手殺死了他的一位舊友,魔將拈花。

  圣戰之后。面對文、武兩道的相互傾軋,斷岳為了武者尊嚴,成為了武國的一面旗幟,成為了對抗文道世界的那把最鋒利的劍,于是他與王羲之、李龜年、蘇軾等老友漸行漸遠。

  他手中的劍名為忘川,而在忘川劍之上,刻有一雙眼睛,寓意守護人間。

  所以他手執長劍,守護了這個人間整整一百零八年。

  當他尚在之時。燕兵不敢侵衛,天瀾不敢獨大,滄瀾皇不敢有野心,大祭司不敢重現人間。

  直至二十六年前,于北固山巔,他手執一把廢劍,看著眼前那些志得意滿的敵人,他終于知道,原來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他來守護了。

  斷岳這一生,尤其是在圣戰之后的百年之間,無戀、無友、無徒、無親,他的身邊只有一個給他牽馬的小劍童。

  為了人間太平。他甘享百年孤獨,但直到最后,他也來不及將一身劍術傳承下去。便死于背叛與離心,成就了大名鼎鼎的北固山血案。

  這一世。他比屠生更孤獨,比皓馬更寂寞。他殞落之時,身邊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甚至就連那個為他牽馬的小劍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殞落之后,所留給這個世界的,只有一身素袍,一把廢劍,以及一具殘缺不全的尸體。

  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將忘川交給了一位老朋友,將神書殘頁藏到了大河秘境。

  而如今,蘇文來到了大河秘境,將神書收入了黃鶴樓,所以他也感受到了那百年的孤寂,以及,一套非常強大的劍法。

  這套劍是屠生胡謅出來送給斷岳的,卻不曾想,被他當了真。

  冥冥之中,這套劍的名字,也正好映襯了斷岳的這一生。

  不是他聲名最盛的大河劍。

  而是比大河劍更加可怕,更加強大,也更加寂寞的一套劍法。

  名曰:獨孤九劍。

  雨慢慢停了,陽光重新灑向世間,帶來陣陣暖意,一粒粒沙子開始泛著金色的光芒,美輪美奐,如果此時蘇文睜開眼,或許能看到在不遠處,出現了一座如真似幻的滄瀾山,可以假亂真。

  再然后,烈日漸漸落下,夜幕降臨,頓時在蕭蕭風沙中激起了陣陣清冷,銀月當頭,如鋒鉤倒懸,漫天繁星,似荷葉清露。

  春風來了又走,秋意暖了又寒,時間就這么無休止地流逝著,而蘇文所在的那座人形沙丘卻似乎已經被風干成了石雕,只能用沙痕寫下歲月的孤寂。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日頭有升有落,月光有明有暗,唯一亙古不變的,只有這漫天的風沙,以及靜坐其間的蘇文。

  業火三災已經被深埋于沙底,再也看不到那鋒芒畢露的朵朵火蓮,黃鶴樓也已經從空中落了下來,歪倒在沙堆里面,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精美的沙雕,但只要狂風一吹,就會變成粉末。

  蘇文的胸膛已經不再起伏了,呼吸也早就停止了,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證據,只剩下了他手腕間的那支銀色手環。

  從未停止過炙熱之勢,從未收斂過銀輝寶光。

  隨著時間逐漸流逝而去,突然在某一天,有一道涓涓細流自遠方淌到了蘇文近前,似乎給那遍地黃沙帶來了最可怕的敵人,在其后三十里之外,有一條寬及數十里的河流隨之而來,聲勢沉悶,卻堅忍不拔。

  而在蘇文的身后不足三尺的沙層深處,也突然鉆出了一根野草,看似很不起眼,卻在狂風黃沙之下屹立不倒,就像是攻城拔寨的先頭兵,驕傲地昂著頭顱。

  在更遠的地方,一片代表著生機的盎然綠意成林而起,在那其間,正有一條河水奔流聲不止,洶涌之勢滔滔,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縱橫整片大漠。

  然而,世界的變遷與新生,遠比人們所假想的要久遠得多,也慢得多。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或許是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五十年、上百年。

  終于,在某個時間節點上,兩條河流重新匯聚到了一處,浸透到了那座人形沙雕之內,帶來了生生不息的意志。

  一朵絢麗的火蓮花突然破土而出,無上業火卻并沒有將那寶貴的水澤蒸騰,而是老老實實地回到了蘇文的腰間,蓄勢待發。

  一座紫金色的圣塔重新立了起來,慢慢升到了半空中,才氣光輝輕柔灑下,映照在那堅固的土沙之上,和煦而明媚。

  一片銀色寶光驟然沖天而起,與圣空皎月交相輝映,無邊的孤獨之意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強大的共鳴之意,百年之后,月下可獨酌。

  緊接著,覆蓋在蘇文身上的沙塵在頃刻之間分崩離析,徹底化為了虛無,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再然后,蘇文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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