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語?
這人居然會禪語?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不懂的人連聽都聽不懂,但真正懂的人,一聽就知道這句禪語里處處玄機,精妙到一般佛學大師都沒本事隨口說出來張燁這句禪語的意思是:一具臭骨頭是會朽壞的外相,若執著于坐禪的法相卻不懂禪,就表現成“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這時反過來這樣想,這四大六根中外假合,何者在建立功德?何者得法?或者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張燁在告訴他們:你是學坐禪還是學坐佛?若是坐禪,禪是坐不出來的,若是坐佛,佛又沒有固定的神態,能坐得成么?用坐禪求得成佛,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在佛家里,什么偈語啊,禪語啊,都是這么叫的,而不是叫做詩,但在張燁看來,這跟詩也沒什么兩樣 “你……”一小和尚不敢置信道。
不止他,連住持都接受不了這么一句高深莫測的禪語竟是從一個打了他四個弟子的“武夫”嘴里冒出來的 住持看著張燁的眼睛道:“施主懂禪?”
劇組的好多人沒聽懂張燁這個偈語,但他們看到這幾個和尚驚愕的臉色,就知道張燁說的有多厲害了。
姚建才笑了。
副導演笑了。
其他劇組的很多人也都笑了。
他們知道,說起演戲來,張燁那純粹一個外行,比一般的新人都不如,不然也不會浪費了那么多個鏡頭連幾個動作都沒拍過,可是說到作詩,說到文學方面,這個張燁老師可是內行中的內行啊,他們全劇組的人疊在一起也不如張燁一根手指頭,或者說,這才是他的老本行大家笑是因為知道這幫和尚碰見硬茬兒了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他們有些人知曉張燁這個人都是通過這一首詩這一句話,短短一句,張燁的文學功力就可見一斑了 張燁微笑,“不能說懂。”
“你也不必謙虛,就剛剛那句偈語,坐過幾年甚至幾十年禪的高僧可能都說不出來,呵呵,難得碰到,那咱們論一論禪學?”弟子被打,住持估計也是憋著口氣呢,武斗?打不過人家,改文斗了 小巖偷笑不已,跟張老師比文學造詣?你們這是往槍口上撞啊,立時給張燁助威道:“張老師,跟他比”
“對上”
“讓他們見識見識”
“哈哈,現在還有人敢跟張燁比文學?”
“呃,這是禪學吧?張老師行嗎?”
“禪學不也是文學么,都差不多嘛。”
大家都吆喝了起來,攛掇張燁跟那和尚文斗,大多數人都對張燁很有信心,只有少部分人不知道張燁的底細,不太看好。
一個老和尚冷笑,“跟住持論禪?”
另個和尚道:“六根都不凈,談什么禪?”
“一個俗人敢和我們住持論禪?不自量力。”一個小和尚嗤之以鼻,嗯,雖然他剛剛也被張燁的禪語給震住了。
這幫和尚可不看電視,更不知道張燁的底細。
看得出,兩邊的人都咽不下這口氣呢,打是打不成了,也打不起來了,但總得分出個高下啊,這口氣得出了 張燁無所謂道:“好啊,那你請。”
抽空,張燁手上做了幾個動作,從游戲戒指里的商城中買了一個記憶搜索膠囊,吃掉,快速回憶著他那個世界里的禪語偈語。這些文字性的東西回憶起來比較快,眨眨眼,張燁已然搞定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兩天的積攢,聲望又磨蹭上去了一些,買個記憶膠囊還是綽綽有余的,不為別的,就為裝逼他看到,早在剛剛開始就有一個女劇務拿著手機錄像了瞧瞧人家這個機靈勁兒吧,張燁只想給她點一個贊,太有眼色了啊裝逼的最高境界需要什么條件?一,需要一個慘無人道的對手,二,需要一幫咋咋呼呼的圍觀者,三,就是需要一個錄制設備,以便于張燁的風騷最大限度的傳播出去,不能孤芳自賞啊這三點全部滿足了 住持輕聲道:“施主剛那幾句偈語,所意是坐禪無用,這一點老衲并不認同,老衲沒有想靠坐禪求佛,坐是一種手段,是一種修心的方式,你即是習武之人,更應該知道手段對于武學的重要性,我一心向佛,你向武,都是一個道理,就好比你以大欺小出了我的弟子們,用的可不就是手段嗎?”
此刻劇組的最高領導蔣導演聞言,剛壓下的火氣又冒起來了,氣得嘿了一聲 “胡攪蠻纏”
“張老師以大欺小?”
“還打你的弟子?”
“你弟子先動手,你怎么不說啊”
“這老禿驢,還給繞打回來了”
劇組的人都嚷嚷了一嗓子,很不滿那住持的話。
張燁笑笑,看著他道:“是我打傷了你的弟子嗎?”
“不是你又是誰?”住持回道,似乎馬上就要回到禪學上繞張燁了,在這方面,住持可是“科班”出身。
張燁卻沒給他機會,頓時拿來了他那個世界的一個佛經故事,指了指寺院角落的一桿旗子,旗子隨風而動,“風吹旗飄,你們說是風動呢還是旗在動呢 一個小和尚最快,“當然是風在動了”
張燁微微搖頭。
一個老和尚道:“是旗子在動?”
張燁繼續搖頭。
一和尚道:“那什么在動?世界在動啊?”
張燁一抬眼,道:“是你們的心在動”
這個佛家故事在張燁那個世界知道的人還是比較多的。事物是隨自己的意愿的改變而改變的,這不是說事物本質上的改變,而是在對待事物時,我們最初總是先以主觀的去判斷事物的好壞。張燁就是用這個禪理告訴這幫人,我以大欺小?我打了你們?這只是你們自己的主觀看法而已 蔣導演一拍手,“說得好”
那個女演員小巖哈哈笑道:“張老師厲害”
劇組這邊的人都意氣風發,拍手給張燁鼓勁 和尚這邊則面色都不太好看,那人這個禪理一說,倒顯得他們這邊有點小家子氣,小肚雞腸似的。
住持卻不動聲色,靜靜道:“佛說,惡語傷人死后墜地獄,打人者豈不更甚?不知道施主信不信天堂和地獄。”
作為一個迷信的人,張燁想也不想道:“我信。”
住持道:“那天堂在哪里?地獄又在哪里?”
張燁瞥了他一下,“在你們心里,也在四面八方。”
“哦?我心里?我為什么看不到?”住持平和道。
張燁呵呵一笑,直接罵人道:“你這個老禿驢”
一個老和尚當即暴怒,幾個小和尚也都紛紛拿起棍子要和張燁拼命。
張燁不疾不徐地指了指他們,“看,地獄之門打開了。”
幾個和尚一聽,登時若有所悟,紛紛放下了手里的棍棒。
張燁再次笑了一聲,“看,天堂之門也敞開了。”
和尚們面面相覷,原來天堂地獄在心里是這個意思 住持問道:“那何謂天堂地獄又在四面八方?”
張燁隨口又是一句他那個世界的偈語,“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木一浮生,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凈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約莫十個和尚聽得一愣一愣的。
姚建才拍腿叫好,“風騷啊太風騷了”
“張老師威武啊哈哈哈說的真漂亮”劇組的人都呼好。
住持也微微一失神,“施主既然信天堂,知地獄,那為何還要做出行兇傷人的事情?”他倒是抓住這個不放了。
小巖氣道:“還有沒有點別的了?”
姚建才道:“禪學說不過小張就死纏爛打是不是?”
“誰行兇傷人了?是你們先行兇的好不好靠”一個男演員罵道。
住持并不理會旁人,只是看著張燁,“無所謂因果,你信地獄,難道就不怕下地獄嗎?”
張燁卻是沒有被他繞進去,根本不接他那暗藏殺機的禪,而是哈哈一笑,豪氣萬千道:“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這句偈語,可以說是張燁那個世界最有名的佛學禪語了,甚至可能沒有之一 副導演當即叫道:“好”
其他劇組的人也大呼過癮,“好一個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不過這話其實可能并不單單是他們理解的那種字面上的意思,他們實際上根本沒有聽懂,但主持聽懂了,和尚中有一個老和尚也聽懂了,一時間,兩人都面露動容之色,看向張燁的眼神也變了 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這根本不是個大氣概的話,而是一句大慈悲的禪語——墮在地獄道,求出無期,受極大苦,落入之中的人生不如死,這個時候,我不去幫他們解脫誰去呢?
住持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后面的一個老和尚也合手道:“阿彌陀佛。”
小和尚們卻還都不服氣,他們不相信以他們住持的佛法說不過一個世俗人 這時,輪到張燁發問了,他指著院子里的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一行字,一行讓他非常感興趣且非常熟悉的字,“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請問這句偈語是何人所作?”
住持一看,“是我前些日所作。”
上面的雕刻還很新,一看就是新刻上去的。
住持自己念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就是我的求佛之道。”
劇組的人也都看了過去,一時也都驚艷不已,覺得這首偈語真的不錯。身體就如同是讓當年前人覺悟的菩提樹,心就如同是一座一塵不染的明亮的臺鏡,時時不斷地觀照自己,不讓塵垢障蔽光明的本性寫得好啊真是這位住持之筆?劇組的人一下子也對這位住持改觀了一些,他們才明白為什么青山寺不接待劇組了,而且這么嚴厲地把人往山下轟,進都不讓進,原來就是出自這個新住持的這句偈語,他們不想讓寺廟淪為污穢之地,也正是那“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劇組有人微微點頭。
住持也看向張燁,想瞧瞧他的反應。
誰知張燁卻沒太當回事兒地笑了,還真巧了,這個世界居然也出現這句偈語了,不過不一樣的是,并沒有出現張燁那個世界的后半段偈語。
住持道:“施主因何而笑?”
一個小和尚生氣道:“你笑什么啊?”
“是啊,有本事你寫一個”另個和尚也不滿道。
張燁啼笑皆非道:“你們不讓我們上山,打了我們的人,砸了我們的設備,就因為這一句偈語?”
住持看他,“施主覺得老衲的偈語有不妥?”
“何止是不妥。”張燁毫不客氣道:“簡直誤人子弟”
“你說什么”一個小和尚怒然抄起棍子,可一想起張燁剛剛禪學上提到了天堂地獄之說,他又恨恨把長棍放下了——當然了,其實更多原因是他知道就算自己拿著棍子上去也肯定打不過那人。
“什么叫誤人子弟?”一老和尚道。
又一個小和尚氣悶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劇組的人也不知道張燁怎么如此看不起這句偈語,在他們這些人看來,這四句偈寫的很好啊,沒有問題啊?
張燁卻道:“我這里有個故事,你們先聽一下,從前有兩個高僧在進行辯論,第一個高僧說道:‘我心中有一面鏡子,每天都不斷的擦拭,使它明亮照人,足以鑒我。,第二個高僧卻說:‘我心中沒有鏡子,何用擦拭?,”
沒有鏡子?
何用擦拭?
在場所有人聽了,都是一怔,有人似懂非懂,有人好像馬上就要明白了似的然后張燁便道:“我今天再送你們一句偈語。”說罷,張燁望著那些和尚,望著他們每一個人,“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張燁眼睛一瞇,將那句住持的偈語一句一句地反駁了回去,每一句都打在了那些和尚的心窩子里,出一句,和尚們的臉色就變一次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眾多和尚已是鴉雀無聲 張燁笑著質問眾和尚,“何處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