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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膽的想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鋒看來,羅剎人筑堡、增兵、墾殖甚至劫掠部落搶奪毛皮,這都屬于正常的事,算不得什么特殊情況。

  倒是羅剎人里有個昆侖奴,而且這個全身漆黑的昆侖奴居然還是軍官,這就有些反常了。

  既是反常,就有必要提一提。

  苦寒之地、俄國堡壘、黑人……這幾個關鍵詞連在一處,劉鈺很自然想到了這是誰。

  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個很傳奇的人物。

  他可能不太出名,但他有個好曾外孫,叫普希金……眾所周知,普希金有黑人血統,就源于此。

  這人是彼得大帝的養子、波蘭王后的教子……

  本是非洲乍得海岸的部落之子,被販賣到君士坦丁堡在土耳其當奴隸,后來被人買走送給了彼得大帝。

  因為聰明伶俐,彼得作為他的教父、波蘭王后勃蘭登堡拜羅伊特女侯爵作為教母,受洗之后皈依了東正教。

  之后就和劉鈺要走的路差不多,做了彼得的侍衛、秘書,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勛衛”出身。

  跟著彼得去過歐洲考察,因為聰明,通曉“西學”,又精通拉丁文、法語,彼得西化改革后頗受重用,乃心腹之人。

  在法蘭西國民軍事學院上過學,學的軍事工程學,在法國軍隊里服役過,升到了上尉。

  也曾在巴黎沙龍里和伏爾泰等人談笑風生,被那些啟蒙學者稱之為“黑色雛鷹”。

  回國后以近侍勛衛出身、通西學,而任準將。

  最后做到了俄國上將、愛沙尼亞總督。

  以一個黑人的出身,在18世紀販奴時代,成了擁有六百多白人農奴的“老爺”,不可不稱之為傳奇。他兒子更是指揮過陸戰隊登陸希臘,被稱作距離光復君士坦丁堡最近的俄國將軍。

  聽杜鋒一提,劉鈺也大致猜到了對面是怎么回事。彼得一死,女皇上臺,面首和這人有仇,歷史上他被貶到了邊境修了中俄邊境的要塞。

  估計這個世界也差不多,朝中斗爭的失敗者被扔到了邊境。

  黑人劉鈺前世也見過,沒有杜鋒那么震驚。

  但卻不得不小心謹慎。

  如果真的是這廝,麻煩大了。

  這人是個很牛的要塞工程師,又在法國進修過。沃邦元帥的星堡筑城技術獨步全球、冠絕天下,此人頗得精髓。

  歷史上,也曾主持參與修建過喀瑯施塔得要塞、拉多加運河,工程學技術水準的確很高。

  歷史上,這人因為宮廷斗爭被流放到貝加爾湖,主持修筑了色楞金斯克要塞。

  現在,歷史的變動之下,這人居然沒去貝加爾湖修要塞,而是跑到了松花江畔,這就讓劉鈺本來緊繃的神經更加敏感。

  俄國人在邊境的兩個支撐點。

  一處是貝加爾湖和黑龍江上游,貝加爾湖南北向,北邊太冷,想要東擴,只能走貝加爾湖南岸。

  另一處就是在翰朵里城對面不遠的斯捷潘諾夫斯克,地處松花江、黑龍江匯合處,進可攻、退可守。

  若以諸夏九州為類比,則翰朵里城對面的斯捷潘諾夫斯克,則類比與南北朝之荊襄。

  北朝得荊襄,則江南防線等同于無。北朝得荊州、襄陽而不下江南者,未之有也。

  這個黑人工程師從貝加爾湖跑到了松花江畔,說明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原本歷史上,滿清和俄國打過兩次雅克薩,打的怎么樣先不提,至少讓俄國人明白了一件事:以他們的投送能力,至少此時在遠東并不能繼續擴張了,已經到了此時國力和科技所能支撐的極限了。

  于是這個黑人即便宮廷斗爭被牽連,俄國女沙皇和其面首還未物盡其用,讓其修筑貝加爾湖畔的色楞金斯克要塞,以期控制布里亞特蒙古,作為有效統治的東方邊境。

  這個時空里,互相試探各自實力的那一戰還沒有打。

  這個黑人被扔到這里而不是貝加爾湖,只能證明一件事:俄國人認為在黑龍江江畔可以繼續南下,而不是把貝加爾湖作為18世紀的有效統治的東部邊境。

  這個黑人的工程學造詣真的是高,很高很高,而且參與了圣彼得堡的修建,組織能力也很強,軍中關系也硬。

  一旦將那個堡壘按照法國體系要塞化,駐守個一兩千人,就可以直接切斷大順對黑龍江下游、烏蘇里江沿岸的控制權。

  這個時代,駐守一兩千人的法國式星堡,沒有個兩三萬人圍不下來。

  大順的投送能力,也就只能在這種地方最多維持兩萬人,再多的話后勤吃不消。

  這一個位置如同襄陽的城堡就困住了大順的全部機動兵力,打起來的話,主動權就全捏在俄國人手里了。

  如今大順想往北打一打,試探俄國實力,確定北部邊疆;俄國人看來也有心思往南打一打,看起來打那些生女真部落打順手了,認為能鬧到甲申年差點啖腥食膻的中原也就那么回事……

  劉鈺有些慌,穩了穩心神,問道:“這人你確定是今年才來的?”

  若是之前就來了,麻煩大了,恐怕星堡已經略有體系了。

  若真如此,那就要做好從京城調集炮隊、從福建調集跳幫戰劍盾水兵長期圍困的準備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對付一個背靠江面的星型堡壘。

  杜鋒見劉鈺對這個“昆侖奴”如此在意,以為自己猜的沒錯,莫不是這些人此番前來與羅剎人的這個異動有關?這昆侖奴莫不是羅剎的什么重要人物?

  便也不再藏私,只道:“回大人,正是今年才來的。去歲我等也曾去過羅剎人城堡,售賣一些茶餅子和大黃,并未見此人。最早也就是今年秋天才來的。”

  聽到了,劉鈺算是松了口氣。

  秋天來的……嗯。

  黑龍江只有兩個季節,冬季和大約在冬季。

  秋天在理論意義上,只有八月十五前后的二十天。

  秋天一過,大地冰封,無法動工,哪怕后世有挖掘機打樁機這樣的機械,冬季也得乖乖歇著,況于現在。

  既是秋天才來,那看起來這個堡壘修建的事還沒發生,時間剛好。

  假設對面有個三五百人,有專業工程師法國技術星堡防守的三五百人,和有個土寨子防守的三五百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尤其是那個工程師還得了沃邦真傳的城堡攻防戰術,一旦要塞完成,這就是一個根本啃不下來的釘子。

  看著跪在地上的杜鋒等幾個邊軍府兵,想著剛才這幾個人一槍打中馬匹的槍法,若是邊軍府兵都有這等水準……

  暗戳戳地想著,劉鈺心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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