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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入營

  賽里木湖畔,噶爾丹策零聽著奇努克城陷落的消息,久久不語。

  這事瞞不住,軍心已亂。

  不到兩千人的奇襲不對翻山奇襲,不到三日城便陷落。

  入城后秋毫無犯,只是將準部留在城中的貴族女眷們軟禁起來,扣押了準部的糧倉,接管了火藥倉庫。

  城中并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搶劫事件,只是在破城之前,噶爾丹策零的女兒烏蘭巴雅爾將黑山派、白山派的“圣裔”首領斬殺殆盡,一個不留。

  兩個人的腦袋被做成了嘎巴拉碗,剩余的人也都驗明正身后滅殺,城中所有的被掠來黑山派白山派的奴隸也都全部殺光。

  烏蘭巴雅爾給噶爾丹策零寫了一封信,連同城陷落的消息一并送來。

  信中,烏蘭巴雅爾很明顯地流露出支持臣服的意向,這一點也難怪,畢竟是個沒有繼承權的女兒。

  大小策凌敦多布都是綽羅斯家族的,烏蘭巴雅爾是,可她的子嗣卻不是。

  除了這封信,噶爾丹策零還收到了劉鈺的信。

  信上沒有太多的花言巧語,而是直接告訴噶爾丹策零,現在投降還不失封侯之位,若是再晚一些,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東南西北都無處可去,大順的大軍一來,周邊小國誰敢收留呢?

  去往天山以南是死,去北邊,羅剎人也不敢收留。

  信上分析了一下羅剎現在的處境,知道準噶爾部肯定知道奧斯曼土耳其的事,便說羅剎和土耳其馬上就會有一場大戰,現在羅剎國無力把目標放在這邊。往羅剎國跑,死的更快。

  大順就算是收復了西域,在這里駐軍也不能太多。

  但是大順既然讓喀爾喀臣服、讓漠南蒙古諸部接受了直接統治,那么考慮到雪山的控制和北方的安穩,西域是一定會下大決心拿下的。

  這個決心,是不會變的。

  只要這個決心不變,那么剩下的一切都只是負隅頑抗了。

  就算今日不敗,日后也必敗。

  如果噶爾丹策零有臣服之心,雙方可以見一面。

  如果沒有,那么就開戰吧,西路大軍已經過了輪臺,現在不打就來不及了,不要像個娘們兒一樣猶猶豫豫。

  賽里木湖畔的青州軍大營內,劉鈺和一眾軍官坐在湖邊。

  湖水里,一群士兵正在那洗澡,遠處群山半腰處白云飄蕩,湖水靜謐,附近也沒什么飛鳥,這個大湖里面一條魚沒有。

  “都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今日咱們平定了西域,等過些日子,便弄一些魚苗送來,扔掉這湖里。百年之后,這里必然是一片產魚的好地方。”

  “還有伊犁的耕地,我若是在這里,定要把這個搞成塞外的江南。棉花、水果、小麥……這樣的地方,不該整天打仗。”

  和軍官們暢想著將來的事,問道:“你們有誰愿意留下來嗎?平定之后,我估計朝廷定然會留下兩三千青州軍,穩住這里的局面。”

  一說到這個,剛才和劉鈺一起幻想的人都不吭聲了。

  這里太苦了,誰也不想留下來。

  軍官們都是良家子,都盼著生活在京城,而不是這種千里無人煙的鬼地方。

  現在這片湖看起來是美,可是看上三五日也膩了。

  京城的青樓、酒肆、茶館,寺廟附近的集市,那才是不可缺的生活。

  見沒人說話,劉鈺站起身,沖著這批軍官指點道:“就你們啊,沒有個腦子。你們以為這一戰結束后,西域就安穩了?”

  “別做夢了,天山南北,幾十年內不會安定的。今日你叛,明日我反。誰留下了,誰就能立功。”

  這些軍官都算是劉鈺的學生,和劉鈺一起久了,也知道只要不打仗的時候,劉鈺是很喜歡開玩笑的。有人便嚷道:“大人有此心思,怎么不毛遂自薦,為西域節度使?”

  “對啊,大人如今立下了不世之功,平準部第一功非大人莫屬。便是封爵也至少是個世襲的侯爵,資歷出身,做這西域節度使,定是無人反對。”

  “大人都不來,卻騙我們來?”

  劉鈺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騙啊。你們要是能封侯,留在這的軍功自然不大。可你們不是沒法封爵嗎?那還不留下了?我問你們,你們說回去之后,還能去哪刷軍功?”

  有幾個腦子機靈的問道:“大人編練海軍,總不能只是用來駐防的吧?我們發現了,跟著大人,軍功好混。跟著別人,那可未必會有軍功。如今西路大軍的許多人,哭都沒地方哭去,什么功勞都沒撈到,成了從西京到西域來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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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鈺搖搖頭道:“我是有經略南洋之心的。只是海軍不成,你們總不能游過去吧?就那幾條破船,經略南洋還早著呢。”

  “你們都考慮考慮,自愿報名留下的,咱們一起制定一個發展規劃。保準你五六年內‘頗有能力。可堪大用’。好好想想吧。”

  說完,站起身,朝著遠處匆匆跑來的幾名信使走去,留下了一群在那認真思索是否主動留下來的軍官。

  遠處的信使跑到劉鈺耳邊,貼近之后小聲道:“大人,準部的人不敢來,卻約大人見面。只是大人只能帶二百兵。”

  拿過信使的信,去找了張瑾等人。

  張瑾看過信,問道:“守常老弟莫不是想去?萬一有詐,豈不壞了事?”

  “萬一無詐呢?”劉鈺反問一聲。

  “呃……若是誠心的,這自然是好事。可是此事需得再商議商議。畢竟你擊殺了小策凌敦多布,其子嗣多為顯貴,都是綽羅斯家族的,恐對你不利。”

  劉鈺搖頭道:“戰場上的事,這么算就沒意思了。敢上戰場,就不要說什么報仇之類的廢話。這事兒,噶爾丹策零不會不明白。這么說吧,打過吊牌麻將吧?不要搞清一色,要搞對對胡。西域不能只有尖頂的禮拜寺,還得有黃色的喇麻廟。準部可以衰落,但不能徹底敗亡。有人或許想反叛,可也有人會選擇和咱們站在一起。多一個人和咱們站在一起,就能省更多的銀子。”

  “省更多的銀子,就能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張瑾知道劉鈺對陸軍不是很在意,自然明白他說的更有用的地方在哪。

  “事雖是這么個事,但守常老弟如今是青州軍支柱。只怕他們忽然翻臉,大將陷入陣中。”

  劉鈺早已權衡過。

  “兄且放心。青州軍的支柱,不是我,而是完整的軍官團。”

  “準部要是有心,早開戰了。如今他避戰,那是因為他知道打不過我。阿爾泰山以北一戰,他們的膽子都打沒了。難不成他要等著西路大軍來了這里匯合之后一起打?”

  “他既不肯打,無非是想保留一些實力,以求談判的時候能多要一些東西。或者是想要讓我做個見證,免得陛下反悔,或是誘殺。”

  “此事我還是要去一趟的。青州軍在這里守好,當無危險。他既是讓我就帶二百人,若是不去,倒顯得咱們中原沒有好漢。”

  張瑾心中佩服,也不再說什么。

  交代了軍營中的事,想著以防萬一,便從府兵中挑選了一些翰朵里折沖府的老熟人跟著。

  驕勞布圖再三叮囑,這些士兵笑道:“怕個什么?當年咱們這些人便敢圍攻羅剎的城堡,別的不夠,這膽子還是有那么三兩斤的。舒大人放心,我們定護得劉大人安全。便是拼了命,也不會讓劉大人少半根汗毛。”

  選了最好的一些燧發槍,幾個壯漢把一些手雷掛在了身上,跨上戰馬,跟在劉鈺后面出了大營。

  準部的使者在前面引路,心里也是暗暗敬佩,贊道:“中原原來也有勇士。”

  劉鈺不屑道:“中原的人,若是吃飽了,人人都是好漢。倒是你們的大汗,卻不是好漢,都不敢來我軍中大營。他既無膽,我便去就是。無非是上蒼有好生之德,不愿再多死一些人罷了。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妨告訴你,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準部必被滅族。”

  撂下了一句狠話,使者不敢回答,心里已然信了八成。他經歷過阿爾泰山北麓之戰,那一戰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自己跟著小策凌敦多布沖陣,結果那些漢軍僅僅靠步兵就把準部最精銳的騎兵擊潰。從那一刻開始,這個曾經的勇士就恐懼中原的軍隊。

  現在看來,中原的人連勇氣都不缺,他實在不知道準部還有什么可以與之抗衡的依仗。

  慢慢抵達準部大營,準部的騎兵尾隨在兩側,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劉鈺。

  護衛的騎兵如臨大敵,劉鈺卻視而不見,一路走進大營,一群準部的貴族都在那里等著,擺出一副恐嚇的態勢。

  劉鈺在馬上,叫身邊的翻譯吆喝道:“如果有膽子,就去戰場上打一場。在這里擺出這種態勢,是沒用的。”

  他也不避讓,一直走動了大營中間的一處帳篷旁,就像是回家一樣,從馬上跳下來。

  身邊的衛兵迅速接過了韁繩,劉鈺問道:“你們的大汗呢?是他邀請我來的,難道不該是他來迎接我嗎?你們真的沒有膽子,我也一樣邀請了你們,可你們卻不敢去我的大營。如今我來了,你們的大汗來見我的膽子都沒有嗎?”

  如此放肆說著的同時,身邊的衛兵手持著點燃的火繩,悄悄把手伸向了鞍子里的手雷上,生怕這些準部的人忽然翻臉。

  劉鈺又嘲諷了幾句,大帳終于打開,傳來了一個聲音。

  “蒙古人都是用美酒和羊肉來招待尊貴的客人。劉將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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