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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為什么要學習

  大致介紹了這兩年的軍工作坊,康不怠便引著劉鈺去了劉公島上最機密的幾處作坊。

  玻璃、肥皂、鏡子、呂布蘭制堿法、白磷火柴、卷煙等這些將來要作為輕工業品傾銷的作坊正在進行嘗試。

  一部分雇傭了西洋工匠,靠他們的經驗總結。另一些則是劉鈺知曉的化學原理。

  這些作坊的規模都不大,不過劉公島上的學堂已經用上了玻璃窗,也能夠生產足夠海軍使用的肥皂,正在積累技術和足夠的工人。

  這些是在離開之前布置下的,都不是很難的東西。

  燒幾塊玻璃,那不叫初步工業化,但卻解決了從無到有的問題。

  這些作坊日后會有大用,可現在也只是繼續積累經驗,不斷投錢進行嘗試。

  “依著公子的安排,制作肥皂的作坊其實已經可以大規模生產了。主要是用遼東的大豆油,或者這里的棉籽油。這幾年棉花價格頗高,河南等地的棉花種植了不少,棉籽榨油,用來做肥皂,尋常人也會買上一兩塊的。這東西洗衣服洗臉洗頭,確實好。”

  “不過現在只是軍中使用,作為軍需品配發。”

  拿起來一塊肥皂聞了聞,一股子濃濃的豆腥味,有些發臭。旁邊則是一些加了花香的,用牛羊脂做的。

  “臭胰子便宜,這種香胰子就要貴一些。不過再便宜,尋常人家也難買得起,若是有這錢買胰子,不如買上同樣的油好好吃幾頓飯。”

  康不怠對于大順百姓的消費能力很是感慨,劉鈺捏起來幾塊肥皂笑道:“自然是誰有錢賣給誰。飯都吃不起的,自然不用去考慮他們會買肥皂。不過文登日后能賣出去不少。”

  “一則永佃制實行,佃戶手里也算是能余留下一些錢財,改善生活。二則不少人也在作坊里做事,他們的日子暫時來看,比佃戶要強一些。”

  對此康不怠是很支持的,感嘆道:“若是全天下耕者有其田,無有地主收租,咱們做的這些東西便能賣出去更多。”

  劉鈺呵呵一笑,心道你想得倒是美好,但這不扯淡嗎?

  “仲賢啊,不必這么想。就算咱大順兩萬萬人,有一萬萬九千九百萬都過著牲口一樣的生活,不還有一百萬人能買得起嗎?這么大的市場,放眼全球,也獨此一份。而且江南富庶,當無問題的。”

  “況且咱們都束發,這頭發要洗,不然油膩蓬亂。稍微有點錢財的,都會買的。這個你不必擔心賣不出去。”

  繞開了肥皂作坊,又去看了看卷煙作坊。卷煙作坊和白磷火柴作坊是配套的,區別就是前者對身體沒什么危害,后者的工人基本上也就是七八年的壽命。

  “卷煙廠大部分都是女工。火柴作坊里,制磷的多是一些鰥寡孤獨老弱病殘之輩,雖說做這種事,也就能活個七八年,但若是不管不問,可能明日便死了。這也算是鰥寡孤獨皆有所養,公子仁心,世所罕見。”

  也不知道康不怠這番話到底是夸獎還是諷刺,劉鈺抽出來一支卷煙,劃了一根白磷火柴點燃,吸了兩口贊道:“行啊,這個味道還是可以的。”

  繞了一圈,把這幾個算作輕工業的產業看了個遍,這幾個產業都和江南發達的紡織業不沖突,不用擔心搞出來后被人砸了工廠這樣的事。

  “過些日子,我要去一趟松江府。正好也到了今年對日貿易分紅的時候。挑選一些上好的煙卷、鏡子、玻璃之類的,裝上幾十箱,我要帶過去。”

  “作坊要擴大,但也不能吃獨食。得讓當地的地頭蛇們都參與進來,猛龍不過江嘛。”

  這些產業都是可以來錢的輕工業,又不是造船、軍工這樣早期投入巨大,朝中無人又根本不敢干的產業,若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自然是好事。

  這些輕工業,除了制堿業外,其余的若能搬到松江、廣東等地,最好是搬到那里。

  康不怠并不驚奇于劉鈺要把這些東西合股做起來的想法。

  “公子善于釣魚。之前千金市骨,將對日貿易這樣穩賺不賠的買賣做了股份。如今股價飛漲,當初百兩銀子一股,現在已然是漲了三兩成。”

  “現如今松江等地的大商,都知道公子可信,年年分紅,賬目清楚。如今再去做這些買賣,他們定然是相信公子的。”

  每年都會把巨量的銀子運到松江海關附近,作為入股日本貿易的分紅,此事已然成為松江的一件奇談。

  以往還是將信將疑,現在定然是深信不疑,唯恐又錯過了機會。

  劉鈺笑道:“我本就善于釣魚。這一次平準,也是下個魚餌,等著上鉤。若不然,年紀輕輕,如何說服朝中興辦海軍有利可圖?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的時候卻難。”

  “就如當初對日貿易售賣股份,林允文心有不解,你也多算過不合算。其實我難道不知道嗎?只是有些事啊,做的人越多,便越好。”

  又查看了一番,便離了劉公島,前往威海以及周邊山區的水力作坊群看了看,已然是初具規模。

  除了當初招的一部分災民,隨著文登試行了永佃制改革和攤丁入畝政策之后,使得這個作坊群的用工成本急速降低。

  一部分沒資格永佃的佃戶,選擇前往威海在作坊里混口飯吃,這里每天都在招人。

  每個月除了給糧米之外,還有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工資。文登的物價也算平穩,海運的發展使得南方的米可以走海運直接到威海。

  劉鈺的錢大部分都投在了這里面,海軍是皇帝的,能不用自己的錢就不用,除非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用一些。

  現在皇帝終于要從國庫投錢了,正如康不怠所言,只要錢到位,船不是問題。

  這幾年積累的柚木、檜木和橡木,都已經完成了兩年的風干,這筆錢是劉鈺出的,但是只要皇帝投了錢,這錢就能轉回來。

  作為學徒的新手跟著西洋工匠打打下手,造槍造炮現在還是手工業,只是引入了一些鉆床、水力鋸木等機械,效率提升了不少。

  如今的船塢不止能造戰艦,商船也非難事。

  對日貿易入股的貿易公司,大部分的商船都是在這里購買制造的,威海已經隱隱成為了北方的造船中心。

  貿易公司不只是對日貿易,還包括從暹羅等地買米、買木料等,公司主營的業務是對日貿易,但是其余市場能搶占的一點也不會少。人多力量大,股份制的貿易公司雖然沒有政府授權的壟斷權,可是憑借更多的股本,還是擠占了原本屬于他人的諸多貿易額。

  在對日貿易上,貿易公司憑借往長崎運米可以攜帶私貨這個特權,很快就把小小的門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當地的日本商人也都活絡起來,用盡手段,走私的收益逐年提升。

  估計幕府那邊很快就會發現不對,但算來等著他們發現不對的時候,應該已經晚了。

  現在皇帝決議要投錢了,一個專門對日貿易的貿易公司已經形成,正如康不怠所言,只要錢到位,軍艦很快就幾艘同時開工。

  這些五級艦去歐洲大海上去搞戰列艦對轟,肯定沒資格上場。但是打打日本的水軍,毫無壓力;搶劫荷蘭的商船、截斷荷蘭的商路,也正是這種巡航艦最擅長的。

  見劉鈺看的興致勃勃,康不怠知道劉鈺要做的機密事,便道:“公子所見,日本國的水軍,只消十艘戰艦便可戰勝。陛下既問要投多少錢,似乎錢也不多?”

  “如今一艘戰艦,加上全套的大炮,工匠都正常發銀兩,也不過六萬兩銀子一艘。現如今已有四艘,就算為穩妥起見,再多十艘,亦不過六十萬兩銀子。”

  劉鈺望著水面上正在訓練的四艘戰艦,搖頭道:“六十萬兩?哪里夠啊。海軍要發餉銀,萬人的海軍,一年的餉銀就得個三四十萬兩。訓練、火藥……這些都是大筆的錢。”

  “你不會以為,興海軍只要造幾艘船就行了吧?還要配套的學堂,這才是大頭。”

  “那些學圣人之言的,你問問他們,三角函數和炮射角度,他們懂嗎?這就得從小培養,全套的實學學堂。”

  “以本朝的三舍法而定,外舍學基礎的實學、識字;內舍則要分出是繼續深造入上舍,還是內舍畢業可以做小吏、炮長之類。”

  “這么說吧,什么時候每年靖海宮官學能有一千學子,外舍每年能有一萬人,才算是海軍初興。”

  “這錢,我很懷疑朝廷舍不舍得出。陛下答應的痛快,讓我報價,陛下是想著讓戶政府出錢,內帑就不出錢了,這就要有大麻煩。你說這學堂學不學圣人之言?不學的話,朝廷會出這筆錢嗎?學的話,哪有時間學那些海上打仗屁用沒有的學問?”

  “我估摸著,得一年一百萬兩,也就將將夠。海軍花起錢來,是個無底洞。但要說只打贏日本,那倒的確不用太多的錢。可那么搞,又是個人亡政息的變革,不可持續。一旦戰敗,就要從頭開始。”

  康不怠皺眉道:“公子對海軍的要求太高了。那些法國人來的時候,也不見他們的軍官都有學問。為何非要讓軍官都要學的那么好呢?”

  劉鈺道:“因為法國有科學院,我們沒有。我們要比的人數,不是單純和法國海軍里識字的、懂幾何的去比。而是日后靖海宮官學,要和法國的軍校、科學院等加在一起比。”

  “不是我非要軍官都識字懂幾何懂算數懂物理,而是懂幾何懂算數懂物理,這時候只能當軍官當小吏。學而優則仕,你總得給他們一個學習的出路吧?不然的話,學實學,有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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