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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五月

  當初被康不怠以為劉鈺要養死士的孩子,一共約三百。幾乎耗盡了劉鈺所有的空閑時間。

  現在,快要到收獲的時候了。

  除了那批派往巴黎這個革命老區,準備去感受下啟蒙時代回來當造反頭目的,剩下的那些的命運他也基本都安排完了。

  三分之一作為老師,繼續播種、收獲。

  三分之一將來會扔到各個新興行業,做支柱人才,或是去跟著做幾年學徒積累實踐經驗。

  最優秀的,送到歐拉身邊去學數學。其余諸如物理、化學、生物等基礎知識,劉公島已經是世界巔峰,畢竟此時的巔峰也不高。唯獨數學劉鈺自己心里有數,和歐拉、拉格朗日等這批人,真的沒法比。

  這批最優秀的稍微往下一點的,他會選出最心腹的一些人,教他們組織術和一些屠龍綱要。

  這一批被選為跟著那些工匠們做學徒、全程參與蒸汽機改良的,在數學上并不是很有天賦。

  不過此時最經典的發明家,都不是數學家,動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面對劉鈺的希冀,這些孩子深知自己身上承擔的希望有多大,但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個還是表示自己有信心。

  “老師且放心。我們常聽您說,科學是科學,技術是技術,我們分得清。三人行必有我師,《師說》里不也說了嘛,巫醫樂師百工之人,皆可為師,況且我們也算不得讀書人。”

  他們對自己的定位還是挺清晰的,劉鈺笑道:“是啊,你們不是讀書人。既不能科舉,也不能做官。但說做官為啥,要么求財,要么求權,要么求名,要么就是求利天下民。”

  “求權你們就別想了,我這個伯爵已經管太多事了。剩下的三個,你們隨便求,憑心所好就是。”

  幾個人便嗤嗤的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幾個愕然無比,只說自己真的想要做一些利民之事。

  劉鈺不在意也不在乎,鼓勵道:“不問心,只看跡。我只要蒸汽機車。去吧,跟著他們好好學。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很破例地和這些年輕孩子們握了握手,這是劉公島那些孤兒們內部的禮儀,孩子們知道這一次握手意味著他們在劉鈺心里,算是長大了,不再是學堂的孩子了。

  一個個握手的神情都很鄭重,最后沖著劉鈺鞠了一躬,又喊了一聲老師,便按照之前的分配去了各個小組與那些工匠一起忙活著蒸汽機的改良去了。

  幾天后,在雄壯的稍微有些變調的運動員進行曲的伴奏下,一場威海工匠的表彰大會召開。

  天朝是有自己的音樂體系的,但等級之下劉鈺沒法隨便用,民間小調又不適合,只能用這種沒有納入等級制中的“奇葩”樂曲。他哼哼出的調子,那些搞樂器的再編成曲子,走調的地方不少,卻也多少能聽出那種熟悉的韻律。

  禮堂里,一個皇子,一個伯爵,被授勛的是一群工匠。這在大順,規格已然足夠高,僅次于皇帝大閱軍隊后的授勛。

  李欗接受了劉鈺的意見,沒有用文言而是用白話,雖然還是不倫不類,可身份等級擺在那,配上光閃閃的金銀銅勛章,也讓這些工匠在精神上得到了極大滿足。

  李欗可以感覺到威海的氛圍有些古怪,到底古怪在哪,又說不出來。若說是天朝,的確是;若說不是,又能找出諸多不一樣的地方。

  直到三月份靖海宮官學新生開學后,李欗也慢慢融入其中,不過月余時間,也漸漸被威海這里的氣氛所同化。

  三月末,第一批京營的軍隊在天津集結,劉鈺派船將他們運抵威海,借助之前青州軍的營房和早就有的糧倉,大順軍改后的軍隊開始慢慢朝威海集結。

  同月,巴達維亞的連懷觀從京城抵達了威海,齊國公掌握的外交部從皇帝內帑拿到了一筆錢,作為連懷觀去巴達維亞買甘蔗園做掩護的經費。

  二十多名皇帝身邊的孩兒軍,以及一百名威海的海軍陸戰隊成員,攜帶了一些火炮和火槍,和連懷觀一起返回巴達維亞。

  四月初,京城便開始了走程序。

  朝堂上有人忽然提及琉球國兩面朝貢的事,皇帝“震驚”,大怒,令速召國子監琉球國學生與太醫院琉球國學生質問,不數日,知薩摩蕃在琉球國設立“在番奉行”,監視琉球國貿易。

  朝堂“震驚”,皇帝大怒,命鷹娑伯劉鈺為正使、禮政府郎中趙百泉為副使,巡琉球,質問琉球王何以不報天朝、欺君瞞上。

  而此時劉鈺已經在前往松江的船上,他要協調貿易公司的人和財力,為這一次出征日本做好后勤準備。

  月中,以換防為名,京城的一支炮兵、一支工兵集、新訓練的一支槍騎兵集結于大沽口,乘船前往威海。

  四月末,劉鈺從松江返回,和貿易公司的執行委員會成員談完了資軍和貿易壟斷權。

  貿易公司決定,七月份將加增股份,繼續募股。

  到五月初,威海已經集結了一萬兩千軍改后的新軍,槍械齊備,火炮充足,青州軍老底子的工兵也都集結于此。

  領軍大將劉鈺不太熟,也是勛貴,但和翼國公家族走動不多。

  兩家不是同一批封爵的,雖都是勛貴,圈子卻不太一樣。

  主將不算太熟,可主將之外的熟人依舊不少。

  征西域時候做過青州軍參謀長的吳芳瑞,是這一次的前線參謀長。參謀部的那群參謀里不少都是劉鈺教出來的。

  對倭國很了解的史世用,也被皇帝派了過來,跟隨劉鈺去辦事,貼身保護劉鈺。

  能言善辯知曉禮儀的出使琉球的副使趙百泉,也在五月初就到了威海,四月朝堂走程序找琉球的事,五月初副使就到了威海,朝堂上這一次效率無比,可見天佑殿里知情的人早就選好了人選。

  劉鈺見過他后,稍微詢問了一下,可以判斷出這應該不是一個迂腐的家伙。

  對劉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可能是因為他是科舉出來的,而劉鈺是武德宮出身的,日后混的圈子不同,沒必要走的太近。

  不過既是皇帝讓劉鈺做正使,趙百泉做副使,大事小情都聽劉鈺的,真正要宣讀的質問詔書,天佑殿早就起草好了,趙百泉跟著就是去琉球打嘴炮的。

  他既公事公辦,劉鈺就叫他領著作為使船的那艘,去祭拜海神天地,祈求一路順風。

  他自己則留在了劉公島,將海軍內部的最后幾件事處理完。

  一千多名為陸戰隊、實為隸屬于海軍的精銳陸軍開始登船,他們要前往海參崴,在那里修整之后,擇機前往北海道。

  三艘巡航艦也一同前往海參崴,對東北氣候比較熟悉的杜鋒,作為那邊的軍事主官,配合松花江那邊調動的一批府兵,做好攻占北海道的準備。

  杜鋒一臉的興奮,他當初聽了劉鈺的,投身海軍,在威海憋了快十年也沒撈著打仗。

  雖說近水樓臺先得月,自己是最早從實習艦長轉正的幾人之一,可沒仗打這官也就一直升不上去。

  日本國的水軍什么水平,他心里也有數,估計海戰也沒什么戰功。

  去北海道,至少能打一場好仗,而且調集的府兵不少都是他的老熟人。

  他雖然轉投了海軍,當年額爾古納河一戰的名氣還在,在府兵圈子里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

  北海道總共也沒多少人,這些名為陸戰隊的海軍,炮兵水平比軍改后的京營陸軍還要好,工兵之類的兵種更是優秀。

  劉鈺給他的任務,就是八月份一到,渡海去北海道,匯合在當地死皮賴臉留下的那隊人,攻占松前福山城。

  封鎖輕津海峽,再派些人手前往靠近勘察加的一系列島嶼,把俄國人豎起來的十字架都拔掉。

  這是個白送的功勞,松前藩的俸米只有一萬石,根據當地傳回的情報,總兵力也就六七百人,而且還是火繩槍。

  松前福山城也沒有多難攻,海參崴已經囤積了足夠的糧草,杜鋒又是劉鈺的心腹人,學的東西也多,他也明白自己的任務就是攻下來后守住就行。

  若有本事,也可以嘗試渡過輕津海峽去玩玩。當然,那就看自己的本事了,在完成既定任務的前提下,攻一攻、打一打,那都是額外的功勞。

  劉鈺覺得也沒什么值得叮囑的,想了一下后道:“只有一樣。你們去北邊那些島拔十字架的時候,注意一點。遇到毛皮販子,扣起來就行,不要殺人。暫時不要和羅剎人起沖突。”

  杜鋒笑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輕重。黑龍江那邊有不少咱們的熟人,庫頁島上也有當初一起盟誓的熟人。估摸著蝦夷人的語言,他們聽得懂。當年大人怎么處置黑龍江口的事,我就怎么處置蝦夷的事。他們和倭人本也也有仇恨,我心里有數。”

  見杜鋒思路很清晰,劉鈺點頭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八月份就動手,不可早也不可晚。太晚了,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不好行動。”

  “不管朝廷這一次是否出意外,是否開戰,你那邊不用考慮。只要按時去打就好。”

  “想多立功可以,但別出什么意外。當年不是鬧過倭寇嘛,你辦好了事,順帶也在倭國北邊鬧一鬧,繪制繪制地圖。過海峽去交戰,那就不必了。”

  杜鋒應聲道:“大人放心就是。我都從實習艦長轉正了,還不知道繪圖的重要性嗎?好說我也是跟著大人攻過斯捷潘諾夫堡、打過額爾古納河要塞的人。雖轉了海軍,陸戰的本事可沒扔下。”

  “大人要蝦夷地,吾便給大人奪來。”

  碰了一碗出征酒,送他上了船,眼見他們揚帆,劉鈺算算日子,心道是該去琉球了。

  “傳令,海軍全軍休息三日,餉銀預發兩個月的。糾察日夜巡視,禁止在妓院門前打架斗毆,直接進駐妓院巡查秩序。”

  “陸戰隊第一營集結,分取彈藥,準備行囊。”

  “各艦艦長到我這里開會。”

  命令傳達,威海頓時熱鬧起來,領了餉銀的海軍水手們心里都明白這是要干什么了。兩個月的餉銀三天之內花的干干凈凈,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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