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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壟斷權的軍事義務

  對大順整體而言,純粹理性去考慮,劉鈺不認為壟斷權是對的。

  可整體考慮,所謂的整體也只存在于理論之中。

  現實情況是為了讓朝廷支持,必須要拿出足夠的真金白銀,將朝廷用于海關巡走私的任務,轉嫁到貿易公司身上,這樣才能讓朝廷看到白花花的銀子。

  否則的話,可能一年連十萬兩的稅都收不上來。

  對外出口的走私好不好?若說不好,可對外走私確實可以促進國內手工業的發展;若說好,朝廷收不到錢。

  理論上的最佳解,是人人遵紀守法、自由競爭、各憑本事往日本賣貨、從不逃稅漏稅主動繳納海關出口稅,大順也沒有壟斷集團。

  然而這是做夢。

  故而,理論上不支持壟斷權,可實際操作上劉鈺很支持,人家都搞壟斷公司,自己這邊一盤散沙,那是念叨自由貿易把自己念傻了。

  荷蘭的事,他早就考慮過,但此時不能說。

  琉球和朝鮮……這倒可以說。

  有些話,礙于政治正確,朝堂里不好說,但在這些一心求利的商人面前,就可以敞開一些。

  “既然你們都看好,那我也不妨說一下。琉球朝貢有假,這一次我去了琉球,琉球出了大事,琉球王前來京城自縛請罪。琉球毛都沒有,之前朝貢不過是運倭國薩州的貨來我朝貿易。”

  “但怎么說琉球王也是個郡王嘛,面子還是要給一些的。增發股份的時候,可以給他留一部分股權,出錢就是了。但朝貢,別想了,天朝豈能只有恩而無威?”

  林允文等人早就來到了威海等劉鈺,以便商量壟斷權和對日開戰后運糧輜重的事,此時還不知道琉球的事居然這么嚴重。

  聽到這,三塊懸在心頭的石頭已然落下了一塊。

  琉球完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還朝貢?朝個屁,朝廷就算再要面子,也不可能去跪舔琉球以求朝貢以維持天朝體面。

  “那朝鮮呢?大人,朝鮮國和倭國在對馬是有貿易的,這個我們都知道,大人當然也知道。”

  “再說,朝鮮是孝子,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朝貢也來的勤。我們也打聽過,他們朝貢來京,也有貿易。”

  劉鈺聞言微笑,搖頭道:“日后朝貢是朝貢,貿易是貿易,這要分開了。今日我也不妨告訴你們,這一次的壟斷權,包括朝鮮和倭國。朝廷已經派人去朝鮮了,要借用幾塊地。一則為鯨海移民戍邊,二則嘛,便是在那開關貿易。”

  “什么?”

  “可當真?”

  包括林允文在內的商人,都驚住了,不敢相信還有這等好事?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餅,本以為這個餅已經夠大,沒想到不但大而且還剖開了往里面夾了肉。

  等這些商人的興奮勁兒壓住了,劉鈺才道:“凡事沒有白來的。對倭貿易的壟斷,可以靠錢。但朝鮮的事,我是廢了好大的勁兒,這可就不只是錢了。”

  “若要壟斷,必要答應兩個要求。”

  “其一,將來一旦開戰,朝廷若有需要,貿易公司的船只朝廷可以征用備戰。當然,僅限于海戰,若是西北、西南出了亂子,你們也沒有陸地行舟的本事。”

  幾個商人本以為會是什么大事,一聽這條條件,頓時笑了。

  “大人嚇煞我等,我等只當什么要求。便是大人不說,我們也當為之。西洋人的貿易公司,我們也不是沒詢問過其中道道,也是如此。況且若無海軍、朝廷,我等憑甚么壟斷?若無朝廷開戰,倭人鎖國,我等貿易還要看倭人臉色,行賄于長崎奉行。”

  “只是……這第二件,是什么?”

  第一個條件沒什么可考慮的,直接便可答應。商人們也不傻,均想著若是海戰,打完倭人,也就剩下南洋了。

  打下南洋,那還不是我等得利?那些散人的南洋海商,如何與我等相比?無論股本、關系、勢力,那還不是輕松碾壓而奪食?

  只是怕荷蘭人而已。

  反正若要求最大獲利,做海商的早晚要和荷蘭人打,正該答應。

  劉鈺也沒直接說第二個條件是什么,而是賣了個關子。

  “有個詞,我需得贈給你們,你們也需時時牢記。”

  “大人請講!”

  商人們都向前微微弓著身子,做側耳傾聽狀。

  劉鈺咬著牙,迸出來四個字。

  “武德充沛。”

  說罷,笑道:“什么叫武德充沛啊?既是朝廷給了你們壟斷權,我且問你們,若發現公司以外的人運貨去倭國,怎么辦?”

  這四個字,幾個商人一聽便懂,哈哈大笑道:“自是擊沉、截貨!”

  這倒還真不用劉鈺教他們,海商們自古就是如此,能商則商,不能商則賊。

  原本歷史上十幾年前的琉球事件,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直接在那霸暴動,逼琉球王把積壓的貨都吃下去。

只不過海商們因為不能聯合成公司,一盤散沙  ,導致有些欺軟怕硬,在琉球敢打砸搶,在南洋荷蘭人面前就慫的多。

  這倒怪不到海商身上,只怪朝廷沒有足夠的海軍,勢力范圍到不了南洋。

  此時今非昔比,劉鈺只需要提這四個字,這些海商當然明白該怎么做。

  劉鈺暗道,你們也只管放心,皇帝在里面還有不少托名的股份呢,只要你們敢搶,就算我這腰板扛不住,還有皇帝撐腰呢。

  可這時候又不好把皇帝扯出來,只好道:“到時候,你們只管去做。一則朝廷白紙黑字的把壟斷權給了你們,二則就算那些走私的背后有人,我罩著,你們又怕什么?說句難聽的,便是江南大族也不妨試試,看誰大腿更粗。”

  林允文笑道:“有大人這話,我們就放心了。”

  “但若說沒大人這句話,其實我們還真有點怕。論起來,朝廷鹽政,亦算壟斷。前朝鹽引動輒分給藩王,導致拿到鹽引為朝廷運糧的商人賺不到錢。這種事常有。”

  “倭國之前倒好說,這倭人自己閉關,便是你在天朝關系再硬,卻也無用,前朝的劍斬不得本朝的官;國內的關系也用不到倭國去。”

  “可一旦開關,我們只怕一些人眼紅,到時候名義上我們有壟斷權,每年壟斷費給朝廷交著,卻叫一些人不交一分錢便去貿易。”

  其余商人紛紛點頭,剛才那句“武德充沛”聽著暢快,可想著日后盤根錯節的關系,要沒有劉鈺那句撐腰的話,他們還真不敢做太多。

  之前日本鎖國,一些江南大族在大順有關系,可去日本就沒關系了,耍脾氣搞關系搞不到長崎去。

  可要是開了國,那還不像是蚊子見了血一般?真要是擊沉了,到時候再告他們個“賊寇”之罪,鬧將起來,說不定憑著關系就把這貿易公司轉給了別人。

  劉鈺有心給他們壯膽,便道:“到時候,只管抓就是。拼關系、比后臺的事,交給我。我雖不喜拼關系比后臺,卻也不得不做。這里面又不止有我的股,英國公、齊國公、鄂國公、襄國公……我們圈子里一堆人在里面都有份兒呢。”

  幾乎把開國的那幾個世襲公爵和侯爵的名目都念了一遍,這些商人也終于放了心,劉鈺引話道:“但有道是,打鐵還得自身硬。海上你們能不能搶他們,這就得看你們的本事了。”

“海岸線太長,關口太多。日后海軍是不太可能幫你們巡查走私的。你們交給朝廷的金銀,那是買來了名正言順的壟斷權;名正言順了,你們有沒有本事保得住,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這  便是我要說的第二個條件。”

  繞了個圈子,迂回到了真正要說的事,商人們都豎起了耳朵。

  可劉鈺先講了一個故事,依舊是“刻舟求劍”的故事。

  “荷蘭人當年做生意,要考慮通行稅、過關稅,那過關稅又按船收,是以將商船造的皮薄餡大,裝的貨越多越好。這是聰明的。”

  “都說,商人求利,但荷蘭人的聰明,放在你們身上,那就不聰明了。”

  “荷蘭人要考慮過關稅、通行稅。你們想想,你們有壟斷權,沒有過關稅和通行稅,你們要考慮什么?”

  略加啟發,幾個商人交頭接耳地討論了片刻,笑道:“是了,要考慮劫船、截貨、海賊、匪寇。”

  “然也!”劉鈺拊掌贊道:“所以這第二個條件,也說不上是條件,應該說也是對你們有好處的。”

  “我知道,若只是求對倭貿易,福船最合適。成本也低,運貨方便,水手好找。但是,福船不利海戰,而且會操控福船的人,不會西洋戰艦的軟帆。”

  “這第二個條件嘛,便是貿易公司的貨船,只能是西洋式的軟帆遠航船。水手、船長,海軍這邊有退役的,你們也可以自己培養。一旦開戰,這些水手要被征召參戰。”

  “我也知道,西洋船造價高,近海航行不擅,水手不通硬帆不好招收,只是對倭貿易,根本沒必要。但是,這就是條件。”

  “當然,也是為了你們好。朝廷原本只允許提防海盜海船可攜大炮八門。你們隨便攜,只要不是巡航艦以上級別的軍艦就行。”

  “而且只要是威脅到你們壟斷權的,盡可擊毀……包括,荷蘭人。允汝等巡航倭國開關口岸。”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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