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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宜緩不宜急

  大軍沒有在京都停留太久,這地方不適合駐軍,而是向北退回,在城外駐扎。

  臨行之際,李欗又叫人張貼榜文,訴說此次大順伐日的正義性,皆因琉球而起、又訴殘暴重稅之政,大順天子,代天而罰。

  又假惺惺地叫人統計了一下吳芳瑞放火燒掉的民居,示意大順仁義之師,日后定會賠償。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也沒幾個錢,也不是自己出。

  到時候用日本人的錢,收買一下日本的民心。

  未必有用,也未必無用,只看朝廷談判的目的是占領,還是別的。

  他又不知朝廷談判的底線,諸多只是猜測,故而先將路鋪好,誰知道朝廷會不會有什么變動。

  倭王昭仁、關白一條兼香等,皆隨軍前行。

  李欗接到了小濱城擊退了井伊直定軍的消息后,知道小濱城真的是固若金湯,再無后顧之憂,也沒有選擇從原路返回。

  先派人將倭王被抓的消息,星夜傳回小濱,叫海軍立刻派人告知朝廷。

  隨后就沿著琵琶湖周邊轉了一圈,就地籌糧,連克彥根等大藩之城,在近畿地區攪動一番,直到偵騎告知四方的倭人都朝這邊集結,他才慢悠悠地退回了小濱城。

  周邊已經沒有野戰機動部隊了,分散的城居,在輕便的大炮面前,等同于死地。

  繞了一圈,偵騎已經發現了大坂城代太田資晴率領的部隊,正沿著海岸朝著小濱城進發。

  但還留下了一些部隊,來鎮壓鳥取的農民一揆。

  岡山藩回撤的部隊,和太田資晴的部隊互為犄角。

  可能是被大順軍的野戰能力嚇到了,兩支部隊齊頭并進,保持兩天之內即可支援的態勢,行軍速度并不快,也沒有冒進。

  和歌山的倭人也朝這邊進軍,東邊還有一些倭人部隊。

  沉浸在抓獲了倭王的不世之功中的吳芳瑞,并沒有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而是和隨軍參謀部的人查看了一下態勢后,認為不應該在這里逗留了。

  其實如果膽子大一點,完全可以抓住機會,殲滅岡山藩或者太田資晴的一部。

  但吳芳瑞和參謀們研究了一下,認為冒險倒算不上,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把倭人的部隊都調動過來了,沒必要打這種傻仗。

  一個參謀一言道出了另一個原因,無奈道:“海軍都是鷹娑伯一手帶起來的,當日咱們在青州軍的時候,海軍就是親娘養的,咱們是后娘生的。這點陸戰隊,是海軍陸戰的精銳,贏倒是能贏,可要是死傷數百,鷹娑伯可會指著咱們罵娘的。”

  吳芳瑞笑道:“那是自然的。不但要罵娘,還要去家里罵。況且,就算打贏了,沒死傷多少,還是會被罵。”

  “鷹娑伯會問,倭人都被調動起來了,你們有船,處處空虛,為什么傻呵呵的野戰?當參謀連這點眼界都沒有,學的東西都就著饅頭當咸菜吃了?”

  圍看地圖的參謀們都笑了起來,想到了當日在威海時候劉鈺說話的風格,都撓撓頭道:“算了,不打了。”

  “西邊有將近兩萬,慫的一批,齊頭并進,不敢冒進,走的跟王八一樣慢。”

  “南邊的部隊,人不算多,可是走的也不快。咱們要是殺個回馬槍,西邊的太田資晴萬一腦子動一動,急行軍圍住小濱,萬把人,倒是危險。”

  “就算抓岡山藩的兵,打一仗,抗線的都是海軍的人。想打殲滅戰,就得抗線、變陣、包抄,肯定會死不少人。這些人都是鷹娑伯苦練出來的,真要死傷一個營隊,回去也不好交代。”

  “撤吧。”

  吳芳瑞亦點頭,將參謀的意見匯報給了李欗,詢問李欗的意思。

  李欗問道:“如今部隊都被調動過來了,咱們再返回米子,支援當地的百姓?還是怎么樣?那石見銀山的銀子……”

  吳芳瑞并不知道李欗才當了海軍幾天的家,便已經不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子了,而是深刻感覺到銀子的重要性。

  “殿下,在下倒是問過。這銀子,不是說白花花的銀子埋在地下,挖出來直接拿走就行。是要像冶鐵冶銅一樣提煉出來的。拿下來也沒有銀子,沒什么用。”

  李欗哦了一聲,笑道:“這我卻不知。做皇子的,五谷不分倒不至于,每年都要與父皇一起扶犁開耕,為天下表。可是,還真不知道金子銀子是怎么弄出來的。”

  “既如此,那就撤回釜山吧。吳將軍覺得,隱歧島需要留兵嗎?”

  吳芳瑞搖頭道:“不用。留兵無用,要用再取便是。倭人不可能再分出兵來占隱歧島。大軍在那暫且一下,返航釜山便是。只有一樣,還請殿下決斷。”

  “說。”

  “呃……就是,蝦夷那邊,杜鋒支援這邊的陸戰隊,是讓他們回蝦夷?還是跟著一起去釜山?”

  李欗問道:“吳將軍是什么意思?”

  “殿下,這是海軍的事。還是請殿下詢問一下各個艦長那邊的意思。在下的意思嘛,就是一起回釜山。趁著倭人兵力都集中在王城附近的機會,襲取別處。不然還要轉運威海的陸軍前來,只怕貽誤戰機。”

  “吳將軍這是立下了蓋世奇功,可是忘了嗷嗷待哺等待立功的同袍了啊,哈哈哈……”很善意地開了個玩笑,吳芳瑞心道是也不是,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東邊倭人的兵力完全空虛了,樞密院那邊得到消息送回釜山的時候,肯定會想著趁此機會速戰,不給倭人重新部署的機會。

  李欗對海軍的作戰模式已經多少有了點了解,但還沒打過正式的海戰,海軍里的許多事他也確實不太懂,便依著吳芳瑞的意思,叫來了幾個重要的、能獨擋一面的艦長。

  將配輸給杜鋒的陸戰隊是去釜山、還是回蝦夷的疑問一說。

  陳青海便道:“殿下,杜鋒之所以敢調動這些兵力支援,源于蝦夷的海峽常年不凍。雖緯度與海參崴相同,可杜鋒仔細問過,與海參崴的氣候大為不同。”

  “他或猜測,有暖流經過,所以常年不凍。故而他那邊的軍艦是夠了,足以守住。再給他兵力,他也無力去攻,千余精銳,終究太少,攻不下仙臺。但防守的話,那些兵力又無意義,根本用不上,倭人也不能飛過海峽。”

  “鷹娑伯常說,要把手指捏成拳頭打人。如今既捏成了拳頭,暫就不必松開。”

  “倭人已被調動,西部空虛。速回釜山,若樞密院有令,則執樞密院之令;若樞密院無令,何不襲取長州藩的萩城?”

  “若長州藩回援,則攻下關。下關一破,我海軍可縱橫于鯨海、瀨戶海。如今我們只能沿鯨海一線登陸,若得下關,則南北貫通,處處可以襲擾。”

  “倭人若來奪,東部兵力又空,他們用腿,那里跑得過船帆?若不來奪,我們便可襲擾九州島東側。”

  這既是陳青海的意思,也是海軍內部的意思,他們是打定了心思,要靠自己解決日本戰事。

  真想解決,就得把海軍自己的陸戰部隊聚攏在一起,才能搞大事。

  不想讓陸軍搶風頭,那就要把海軍的優勢發揮出來,靠機動性調動倭人,將九州島變成一座孤島。

  若成孤島,則陸軍就不需要登陸作戰了。而要想其成孤島,只要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攻取下關。

  李欗已經嘗到了依靠海軍機動的甜頭,想了一下這個計劃,笑道:“只有一個問題。若是長州藩死守下關,不管萩城呢?”

  陳青海道:“若長州藩藩主為將軍,則可死守下關。然其為藩鎮,殿下以為,可有藩鎮舍己而為國者?若無土佐一事,或許未必回援;既有土佐之事,其必回援。”

  “妙哉!”李欗拍手一贊,點頭道:“當真如撥云見日。我總是忘了倭國藩鎮之亂政,與本朝大不相同。既如此,那就全員撤回釜山!”

  艦隊起航,在隱歧島稍微逗留,即刻返航回了釜山。

  船剛靠港,就有人匆匆趕來,送來了一份圣旨、一份樞密院的命令。

  圣旨里,大贊了李欗、吳芳瑞的功勞。

  皇帝不吝贊美之詞,將這一戰類比為霍去病深入匈奴、李靖破突厥俘頡利可汗。

  對李欗的最高獎賞是“真吾麒麟兒也”!

  對吳芳瑞的最高獎賞,是一句“西征襲伊犁、東征擒倭王,真渾身是膽!”

  至于事后的賞賜、金銀,甚至爵位,可能都比不上圣旨里的這兩句話。皇帝想要叫人高興,可以就廢二兩墨。

  圣旨之后,便是樞密院的軍令。

  釜山已經增兵三千,命令海軍休息兩日,擇機出戰,襲取萩城,緩攻。

  若長州藩回援,則圍城打援,野戰擊潰長州藩的援軍。

  若長州藩沒有回援,則攻下萩城。

  其不回援,攻下萩城后,就加固萩城的防御。那里便于補給,就在海邊,也是如小濱一樣的建在河流入海口處的城,而且根據之前的偵查,挖掘了一條運河溝通河流和大海,靠近海灣,只要海軍還在,比之小濱城還容易守住。

  命令的最后,再三告誡海軍諸部,若長州藩回援,野戰勝之,則可趁勢襲取下關。若其不回援,不得擅啟襲下關之念,只要在萩城固守即可。

  調去樞密院的參謀們也不是吃干飯的,根據之前偵查后的地形地圖,制定了一份打時間差的作戰計劃。

  海軍離開小濱之前,倭國主力已經開始在小濱附近集結。

  則依靠海運的速度優勢,則可至少拉開一個月的時間差。

  有了襲取京都的教訓,倭人多半不敢再把中心部署的兵力全部調動,有九成的把握會縮在京都、大阪至江戶一線。

  就算倭人的腦子壞了,不按常理出牌,全力向東,樞密院的參謀們經過計算,認為倭人擔心輕兵冒進被殲,必會齊頭并進、互為犄角。

  就算在海軍撤離小濱的當日就向東,按照行軍速度來算,也能擠出一個月的時間差。

  故而可以將大軍集結在對馬修整,軍艦騷擾下關,做出兵力集結于對馬、要攻取下關之態勢。

  要給長州、長府、廣島等藩的倭人,留出反應的時間,海軍跑的太快,陸軍精銳和陸戰隊紀律和訓練太好,有時候也是個麻煩,還得干巴巴地坐等對面反應。

  半個月后,順風順洋流,突襲萩城。圍而緩攻,以七日為期。

  若七日內,長州藩主力回援,則可圍城打援。

  若七日內,長州藩主力不動,則破萩城,鞏固城防。

  如此,就算倭人瘋了,完全不按常理,亦可萬無一失。

  后面還有關于調動、后勤、運兵的種種計劃,倒是也沒規定的太死,而是讓隨軍參謀部修訂完善。

  明面的命令之后,還有一封機密程度更高的命令,只允許李欗、吳芳瑞等寥寥數人查看,不得外泄。

  “萩城可取,但不可急。必要緩,大軍集結齊至,方可取。單取萩城無益,益在野戰全殲長州藩之援軍。”

  “若其不援,則意味著長州藩深知野戰不敵,九州島各藩與長州藩,也必不肯再打下去了。”

  “若其援,則正好消滅,做給九州島諸藩看。”

  “是故,只可緩、不可急。”

  “若急:長州藩不援,則與幕府和談之日近在咫尺,破城固守即可,自大善;若其援,主力未齊,縱然攻下,守住自無問題,但恐各藩心里沒數,以為野戰未必輸,只是攻城欠缺而已,卻不能威懾其心。”

  “京都一戰,做給幕府看。萩城一戰,做給西南諸藩看。”

  “若長州藩回援,則力求殲滅戰。待殲滅,則在萩城行仁政,分武士之田、免農夫之賦,羞辱武士后放歸一部,使之親見傳音于九州島諸藩。”

  “諸藩所懼者,減賦降稅之政也。吾能立足,則其不敢戰。”

  “聰明一點的掌軍之人,在我軍突入小濱、直插京都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不敵了。但世上的人,未必都聰明,也有蠢笨如牛的。戰至此,難纏者,非聰明知兵之輩,實愚笨不知兵之蠢貨也。”

  “我軍久戰無益,空耗錢財。諸君功已不世,當求穩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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