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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賣舊貨

  這種細水長流的手段,在松平輝貞看來就充斥著善意。

  不過松平輝貞心里還有一件事,是他急切想要解決的,那便是大順強迫日本將荷蘭人趕走之后,日本的槍械火器,該怎么辦?

  經此一戰,不說把日本打醒了,至少是知道火器軍艦這些東西,遠勝武士的刀劍勇武。

  雖說日本也有鐵炮和國崩,看著和大順的槍炮差不多,打起來可真不一樣。

  如果西洋人真就像劉鈺說的這么強,松平輝貞當然認可庇護在大順的羽翼之下,杜絕西洋人的影響和侵略。

  但只恐大順也不是什么好鳥,之前貿易就知道封鎖戰馬火器兵書,現在只怕封鎖的更狠。

  于是,松平輝貞試探著問道:“開埠之處,劉君所選,我亦可代表將軍大人認同。”

  “杜絕南蠻交易,將軍在看過劉君給的關于荷蘭人燒殺搶掠的冊子后,本就不欲與南蠻人交易,趕走荷蘭人倒是不成問題。”

  “只是,若一旦有警,就要貴國出兵,似也麻煩。”

  “況且,若成藩屬,當為屏障,拱衛大國。日本國兵備極弱,劉君自知,然南蠻人經此一事也必知曉。屆時日本國若無兵備,如何御敵?”

  “若大國有警,日本國若為藩屬,自當出兵出力。卻不知這開關貿易上,貴國是否可以出售馬匹、火器等物?”

  “再者,西洋人的切支丹教徒眾多,呂宋亦有西班牙人,若其來攻,貴國雖強,可也在萬里之外。待大國軍來,只怕業已攻破諸城。”

  “若能朝貢,自然忠心不二。忠義守信,為武士之道、君子之德。大國實可放心,不過是用以自衛而已。”

  敏感的問題一問出口,先聽懂的通譯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心道怕不是要談不下去了?

  在通譯準備翻譯的時候,昭仁和一條兼香也是將夾魚片的筷子頓在了半空,等待著劉鈺的回答。

  松平輝貞之所以非要問這個敏感的話題,是希望從大順這邊得到一些確定的情況。

  如果開關貿易、日本朝貢的情況下,大順仍然對日本進行嚴密的技術封鎖,就像是之前長崎貿易一樣,那日本就必須早做準備,另尋出路了。

  尤其是在驅逐荷蘭人離開的時候,可能就需要與荷蘭人達成一些交易。

  等通譯將這個敏感的問題翻譯出來,趙百泉悄悄看了一眼劉鈺,心道怕不是要掀桌?

卻不想劉鈺舉起筷子,指著南邊道:“諸位可看到港口處停靠的那艘巨  艦了沒有?”

  眾人均點頭,心道這是耀武揚威來了,如何見不到?

  “這樣的巨艦,西洋人是有的。松平君說的很對,日本國若為藩屬,亦當自整武備,不可樣樣都指望天朝。”

  “我亦想過,叫日本國開放一些港口,由天朝軍艦巡航,保衛日本海疆……但我恐有人借此來離間天朝與藩屬之親密。”

  這話說到前半段的時候,松平輝貞愕然,心道難不成還要在日本駐軍巡海?若是這樣,豈不是命脈皆交予別人之手?

  待聽到后半段,竟似乎還有轉機,忙道:“然也,然也。不止武士聒噪,以致將軍無法接受條件,不得不死戰到底。又者,巡防海疆,花費必大,藩屬豈能再讓天朝耗費錢糧?”

  劉鈺似乎被松平輝貞說服了,點了點頭。趙百泉見狀,心里雖不解,卻也在琉球見識過劉鈺笑里藏刀的手段,此時只是低頭喝酒,并不言語。

  “天朝的巨艦,是七十四炮的。按西洋人區分數洲的說法,此誠為亞洲第一巨艦。”

  “日本國既為藩屬,日后說不得也得與西洋人抗衡,有海無防,確實不可。只要擁有一定量的海軍,足以自保的話,天朝也不是不近人情。”

  “正巧,威海尚有一艘六十四炮的戰艦。自守應是夠了,藩屬也不好有比天朝更大的軍艦,對吧?”

  “只是,價格有些昂貴。這一艘戰艦,耗費的都是上好的木料,晾曬數年。其中單單大炮,便有六十四門之多,造炮耗價,亦是不少。”

  “那一艘巨艦,折價七十萬兩白銀。再取兩艘略小的戰艦,加之兩艘輕船,合計作價120萬兩。大炮皆備,而且保證可用。”

  “若有心思,可以準備白銀購買。既為藩屬,時節來貢,天朝也不吝教導。況且,天朝地大物博,人口萬萬,又豈在意這幾艘戰艦?”

  報出一個120萬兩的數目,悶頭不說話的趙百泉心道,這是什么道理?這豈不是資敵?倭人狼子野心,豈能真的實實在在地朝貢不叛?

  而之前一直想著要造艦、御敵于碧波之外的昭仁,眼神頓時明亮起來,心道中華自傲已久,果然不把日本放在心上。亦或許和談太順,我的態度低微卑賤,竟起了效果?

  松平輝貞也是咽了口唾沫,心道這是真的?

  可再一考慮報價,一艘船就要70萬兩白銀,這價格未免有些太驚人了吧?七十萬兩白銀,那可是一個大藩數年的藩財政總收入啊,而且還得是不給武士發俸祿的情況。

  劉鈺見這幾人都不做聲,知道是被驚住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報價驚住,還是被把他們眼里的鎮國重器戰列艦出售的手筆驚住了。

  他倒不在意賣那艘戰列艦,甚至早就想賣了。賣出這一筆,就能造兩艘七十四炮的戰列艦。

  那艘六十四炮的戰列艦,其作用就是鍛煉工匠、鍛煉海員軍官的。保證新的戰列艦建造的時候可以有足夠的成手工匠、抱枕新的戰列艦下水的時候,有足夠的有技巧和戰列艦操控經驗的海員水手。

  現在,這兩個目的都已達成,再養這么一艘無法適應東亞渡海作戰動輒數千里、作戰地點不是預設在狹窄的英吉利海峽、高防護高火力卻低速度的戰列艦,就毫無意義了。

  海軍這玩意,就是靠錢堆出來的。劉鈺本就盼著日本建海軍,以耗費其財力,順帶打包賣出去,正合適。

  廢物利用。

  得留點缺口,不然真就把日本逼到“自力更生、遣派留洋”了。

  見他們似乎不太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劉鈺笑道:“我知你們不信。但如今世界,早非原來的世界了。如蒙古人,亦可從萬里之外買到好的火槍。”

  “幕府想要統治穩固,也得需要軍艦火炮。大順不賣,你們自會想辦法從別處買。到時候,反倒要與西洋人勾連不清。”

  “既是如此,賣給你們,支持幕府,也未嘗不可。不過,價格嘛,就是這么個價。”

  “我也不是吹噓,你們便是去問荷蘭人,他們也不可能搞到這么大的軍艦賣給你們。”

  “不但可以賣給你們這折價120萬兩的軍艦,還可以賣給你們一些火槍,以便統治。”

  “日本各藩,若有私自勾連西洋者,幕府當予以征伐。若無火槍火炮,亦不便利。”

  “這樣吧,再賣給你們一批自生火銃、一批大炮,合計八十萬兩。加上那些軍艦,共作價200萬兩。”

  “若能同意,則可準備交接。只要白銀到位,一切好說。”

  劉鈺不止要賣過時的軍艦,也琢磨著順便把過時的火槍和大炮一并賣了。當年買了一堆法國貨,花了不少銀子,現在軍中還有幾千支法國的1695海軍款,都是過時的破槍,該賣就賣,再造新的,刺激一下軍工產業。

  順帶著,新式炮兵用6磅炮,取代了4磅和8磅炮,那些奢侈的、風格華麗的、巴黎宮廷審美的連炮尾都要鑄成各種小動物的4磅炮和8磅炮,也一并賣了。

反正這東西,真有心去買的話,荷蘭人也  會想方設法地賣。

  最起碼用來惡心惡心大順,指望用日本牽制大順,不要讓大順對南洋產生威脅,也是肯定會做的。

  人都是有惰性的,尤其是一國主體,更是如此。但凡有個缺口能買到,就懶得去琢磨自造。關鍵自造也不容易,新型的6磅炮,不管是鑄造技藝、還是鏜床機械,這都不是日本能琢磨出來的。

  只能買。

  與其讓他們買荷蘭人的,還不如清一清舊貨,大順軍這邊換裝新槍。

  正當松平輝貞心下竊喜的時候,劉鈺又提出了一個條件,或者說,交換。

  “既是給了你們軍艦,你們也未必會用。天朝自會派人教你們,這也不必提。日后若是再買,天朝亦賣。只要白銀到位,都可以賣。”

  “但既若朝貢,也為了展示日本買這些器械實為自保而非再行侵朝、侵琉球事,亦需做出態度。”

  “這態度如何做?”

  “天朝會派人幫你們繪制日本的地圖,皆以最新手段,經緯分明,準確詳實。”

  “只要日本守禮,安分做藩屬,卻看看朝鮮,難道天朝侵過朝鮮嗎?故而將輿圖呈現天朝,亦無大礙,只要做守禮之邦,天朝又怎么責罰呢?但若不同意,那天朝也會考慮,日本國是否別有心思,乃至臥薪嘗膽?不然,為什么不準天朝測繪地圖呢?又怕什么呢?”

  “此事,不在條約之內。能成,就成。不能成,那也就罷了。不過幕府若能買這些器械,我亦可保證,絕不會讓一艘軍艦、一支火槍,流入到諸藩手里。”

  松平輝貞本來只想著買軍火,可真當劉鈺答應了后,又開始在小地方算計著是不是要價有些高了。

  二百萬兩白銀,實不是一個小數目。但若真的能弄到手,幕府亦可保證對諸藩的強大優勢,而且獲得大順的力挺。

  至于說測繪地圖……聽起來,更像是一種臣服性測試。

  悄悄打量了一下劉鈺,見劉鈺一臉淡然,似乎在那等待著松平輝貞的回答。

  松平輝貞心道,主動權在你手里,我若說不準,只恐你倒是會說,連測繪地圖都不準,這不是真正的臣服,怕不是要繼續打?

  況且,日本狹窄,幾大城市全都靠海,哪還有什么秘密可言?

  想著自己代幕府簽了這些條約,縱然幕府是“被諸藩逼著”和談的,自己達成的這些條件幕府心里也高興,但自己肯定是要背鍋的。

  反正都要背,為了幕府,索性點頭道:“此事,可行。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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