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三一三章 許愿

  冷靜了分析了一下現在的局勢后,伊麗莎白沖著萊斯托克伯爵羞澀地表達了歉意,為自己剛才的氣憤道歉。

  隨后又道:“請您轉告拉謝塔迪侯爵,你們說的對。如果我不采取行動,可能我會被鎖進修道院里。”

  “如果中國的使節團抵達彼得堡,和中國侯爵接洽的事,請他全部負責。而我,會親自和這位侯爵大人談談,以便知道這位侯爵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萊斯托克伯爵見伊麗莎白終于下定了決心,內心也高興起來。

  一旦政變成功,自己這個“客卿”、在門下混飯吃的“縱橫士”,很快就要成為俄國政壇的重要人物。自己這個小小小貴族出身的人,如果不冒這樣的險,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成為整個歐洲宮廷的上流人物。

  萊斯托克了伯爵離開后,伊麗莎白沒有再和身邊的情人們說政變的事,而是自己進入到了放置神龕和圣母像的房間,跪在那里仿佛在虔誠地禱告。

  可事實上,她是希望冷靜下來,思索這一次政變的可能性。

  安娜女皇一死,他的情夫、庫爾蘭公爵拜倫,成為了攝政王。

  但拜倫的名聲不好,是“東廠”的負責人,而且在俄國歷史上留下了一個專有名詞,叫“拜倫時代”,大意就是:“外國人(基本專指德國人)在政治和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占主導地位,貪婪地剝削人民,盜竊國家的財富,殘酷地迫害不滿的人,進行間諜活動和告發,依靠秘密警察和告密者進行統治”。

  安娜女皇活著的時候,左右手分別是拜倫和奧斯特爾曼。

  拜倫負責東廠、奧斯特爾曼負責外交。

  歐洲和東亞不一樣,東亞一超獨霸,不需要外交,有外交功能的禮政府算是六政府中最沒權的。

  但歐洲不同,一般來說外相是內閣里僅次于財政大臣的職位。

  然而因為大順咄咄逼人的外交態度、聯法聯瑞反俄的態度,不得不讓奧斯特爾曼前往大順的京城主持了準噶爾界約問題談判。

  導致女皇駕崩的時候,只有左手拜倫在身邊。

  很快,拜倫就被彼得時代的老將米尼奇元帥帶領禁衛軍推翻。

  老元帥指揮能力一般,但憑借俄國的國力,還是在不久前的俄土戰爭中大勝。但俄國的情況又有其特殊性,軍方大佬搞政變,一般也站不穩。

  等到奧斯特爾曼回來,一群人靠陰謀又把這位老元帥推翻,流放到了西伯利亞。

  一年之內,三場政變,實際上德國黨已經發生了內訌。

  一些俄國正統派的老臣,權力越大,越是墻頭草。

  誰贏,他們就跟誰走;反倒是一些下級軍官、低階貴族,感覺到權力被德國黨拿走,相當不滿。

  而那些老臣們,因為之前站隊站的太早了,現在也很尷尬。比如一些重要人物,在安娜駕崩的時候,就把寶全壓在了拜倫身上,誰也沒想到拜倫掌權不到一個月就被軍方大佬推翻,使得當初一些壓在拜倫身上的世襲貴族或者彼得幫的老臣現在也都自身難保。

  剩下的沒壓賭注的老牌家族,一般會在政變中作壁上觀,也不會去摻和宮廷斗爭。

  俄國的政變太多了,老牌家族們見得多了,誰知道明天會怎么樣?

  再說都是大家族了,還基本是世襲了,完全沒有搏一搏向上爬的意義。就像是大順這邊的世襲勛爵,除非和皇子聯姻,否則誰傻乎乎地參加宮廷斗爭?

  不過,指望他們幫忙是不可能的。然而一旦政變成功,這些老臣絕對會立刻支持,這倒無需考慮。

  現在掌權的奧斯特爾曼伯爵,實際上也面臨巨大的壓力。

  瑞俄開戰,使得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要放在對瑞典的戰爭上。

  因為當初俄土戰爭的時候,奧斯特爾曼伯爵反對對土耳其開戰,但俄國卻打贏了。俄國可以容忍對歐洲國家妥協,但確確實實難以容忍在對土耳其宣戰問題上顯得懦弱的人。

  他這個副的總理大臣,需要盡快做出成績,尤其是取得對瑞典戰爭的勝利,才有可能站穩腳跟,洗去之前對土開戰時候的“怯懦表現”。

  加之他的大順外交之行也不順利,被大順壓著談,割走了不少的土地——他就更需要證明一件事:我之所以對中國妥協,是為了抽出精力,更好地應對瑞典人的入侵。

  這幾乎是他對華談判被壓制的唯一借口。

  這個借口只要打瑞典打贏了,東邊丟了西邊補,丟了鄂木河以南,拿到芬蘭,那么他就是“忍辱負重”。

  可如果打輸了,那他就是“喪權辱國×2”。

  再加上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開打,外交問題也是一大把,這都讓奧斯特爾曼忙的不可開交。

  這就導致他對內部反對派的壓制減輕了,現在專注于戰爭和外交。

  拜倫被拿下、元帥被放逐,看似他的權力更大了,可實際上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接手“東廠”、海軍、陸軍、外交等等一些列事務。

  連續的三場政變,也讓俄國的政局極為混亂,上下銜接都成了問題。如果拜倫還執政,憑他十年來對東廠的掌握,伊麗莎白不認為自己有機會,會一直老老實實地做出一副當一輩子不結婚、沒后代的公主的模樣。

  但德國黨的內訌削弱了力量、拜倫被流放、東廠運轉不靈,這讓伊麗莎白的心思迅速活絡起來。

  普列奧布拉任斯基軍團能拉來二三百人,數量不是很多,但里面的小伙子對她很忠誠。

  這些年不擺公主架子的善良形象,士兵們都認為她才是俄羅斯沙皇的最佳人選。俄國人喜歡把沙皇當父母,男的叫“小爸爸”,到伊麗莎白這,親近她的士兵早就管她叫“媽媽”了。

  大順使節團至少能帶來300名全副武裝的護衛隊,這些人訓練有素,如果他們幫忙,機會就更大。

  只要攻入冬宮,逮捕才一歲的小沙皇、以及沙皇的母親,再抓住奧斯特爾曼,那么政變就算成功了。

  大順使節團的人甚至可以不參與攻打冬宮,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候,為她爭取一些時間即可。

  而且,奧斯特爾曼絕對想不到,大順會選擇干涉俄國內政。

  伴隨著大順使節團到來,她反而更加安全,因為一來俄國不可能選擇在大順使節團到訪的時候再來一場政變——已經被齊國公看過一場了,再看一場,只會引來笑話。

  二來,那位中國侯爵的外交風格極為強勢,而瑞典背后站臺的,就是法國和中國。

  這位侯爵前來,只需要在瑞典的事上給奧斯特爾曼施加壓力,那么奧斯特爾曼就要疲于應付這個難纏的對手。

  讓本就政變太多導致混亂、抓權太多導致難以專心的奧斯特爾曼,更加沒有精力來監視她的舉動。

  她跪在圣母像前思考了許久,雖然至今沒有想清楚劉鈺為什么幫他,但內心已經接受了大順幫忙的建議。

  到底要什么,等她成為了沙皇再說。

  但現在,要先成為沙皇。

  思考到最后,她虔誠地畫了個十字。

  “仁慈的圣母,我許下諾言,如果我奪回了本該屬于我的王座,我不會處死政敵,而是會選擇寬容他們、流放他們。”

  “我發誓,我成為沙皇后所做的一切,都將出于俄羅斯的利益,不因任何私人的感情而背叛我的祖國。”

  “我將恢復父親時代的一切開放政策。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將留給世界一個強大的俄羅斯。”

  “請賜福您虔誠的女兒。”

  波羅的海,幾艘飄著大順旗幟的船,正朝圣彼得堡航行。

  劉鈺將康不怠留在了阿姆斯特丹,全權處置接待、招待、辦報等等事宜。發送給各處科學院的邀請函,也需要康不怠幫忙安排禮儀問題。

  自己則帶著官方人員和衛兵,前往圣彼得堡參加這場他等了許久的政變。

  對荷蘭人而言,去彼得堡不算去歐洲。

  因為中俄之間沒有海上貿易,也達不成任何與荷蘭相關的協定。

  只要劉鈺不去英國、法國,荷蘭的拖延戰術就還可以繼續用下去,劉鈺也可以等著荷蘭人拖。

  這一次去彼得堡,也是一箭雙雕。

  既是為了完成外交逆轉,和伊麗莎白詳談,達成中俄之間的互不侵犯條約——他沒有把西伯利亞賭在戰爭上,他賭在大順的蒸汽機車和鐵路,一定比俄國更早鋪到西伯利亞上——大順沒必要在這個時代,和俄國較勁,投入和回報不成比例,遠不如憋出蒸汽機車有效率。東北的人口增加,需要一條穩定的運輸線,才能盤活闖關東的吸引力,依靠人口不斷北擴。

  同時,也可以利用這一次俄國政變,逼迫荷蘭對法宣戰,促成威廉四世上臺。

  因為一旦政變成功,整個歐洲都知道,是中國和法國主導了這一次政變,那么俄國今后的外交態度會變成什么樣?

  如果法俄同盟,俄國跳反,不再支持特蕾莎女王,法國在歐陸已然無人可制。

  那么,法國的底氣一足,肯定是琢磨著拿下低地地區,這是法國朝思暮想的地方。

  這就迫使荷蘭不能再騎墻了:俄國態度不明之前,法國對荷蘭還有一些請求,至少要給荷蘭一些面子,希望荷蘭不要死心塌地的站在奧地利一邊。

  法國也不會過分刺激到荷蘭,以免荷蘭徹底站到英國、奧地利那邊。

  可要是俄國親法、反奧了,那法國還需要給荷蘭面子嗎?肯定是直接向低地進軍,那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這不是說立刻就能出現的情況,而是俄國政變之后必然引發的外交邏輯猜想。

  大國外交,是有猜疑鏈的。

  法國說我絕不可能攻打低地地區,荷蘭人信嗎?尤其是俄國親法政變之后,奧地利可能添了一個北方大敵的情況下,法國就算發誓,也沒人會信的。

  俄國親法政變,消息一旦傳到荷蘭,這必然能夠引起尼德蘭南部省份的恐慌,北部三個省份都是奧蘭治派執政的,法國要去也得先把南部省份拿下來。

  聯省議會又不增兵,百姓能不恐慌嗎?聯省議會不辦事,那還占著茅坑不拉屎干什么?讓奧蘭治派上臺,以擋住法國啊。

  到時候,聯省議會那邊,劉鈺也會用南洋做人質,搞外交恐嚇,逼大議長簽下勘合貿易協定:只需要劉鈺嘴上保證不會公開,是一份密約,大議長也會簽下的。

  但只要對方簽了,劉鈺就能立刻把這件事吵大,利用“黃、色新聞”的傳播力,搞到整個荷蘭人盡皆知。密室里說的保密,就是為了出了密室后大嘴巴宣揚的。

  俄國政變,也有助于保送威廉四世上臺……背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