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瑞典的戰爭,一切順利。只要對瑞典的戰爭獲得了勝利,沙皇和您的威望都會增加。”
“俄羅斯的貴族,不會反對一個對俄羅斯做出貢獻的君主和攝政王。”
攝政女王點了點頭,她雖然不信伊麗莎白會政變,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如奧斯特爾曼伯爵所言,不給家人犯錯的機會,就是帝王家最大的親情。
直接抓捕的話,可能計劃俄國傳統派的極端反對。再怎么說,那也是彼得大帝的骨血,在繼承法被彼得大帝變更后,女性也是有絕對繼承權的。
抓伊麗莎白,就像是“德國人在俄羅斯的首都抓捕俄羅斯正統繼承人”,反倒更容易鬧得人心惶惶。
奧斯特爾曼的這一招釜底抽薪,確實精妙。
場面上來說,俄國大勝的背景下,將錦衣衛軍團調往芬蘭,對瑞典進行最后一擊,快速結束戰爭,無可厚非。
一旦對瑞戰爭結束,拉西元帥攜勝利之威返回,到時候對彼得堡局面就能完完全全地掌控住了。
拉西又不是俄國人,而是一個當年追隨詹姆斯二世的流亡貴族。
俄國一年內三次政變,很多人受到牽連,拉西被攝政王母子器重,擔任了對瑞作戰的總指揮,這份“知遇之恩”肯定會讓拉西效忠伊凡六世的。
只要打贏了,伊凡六世就可以號稱是“彼得大帝精神的繼承人”。彼得大帝不是一生都在和瑞典作戰嗎?難道打贏瑞典不正是彼得大帝的構想嗎?
“伯爵大人,就按您的辦法做吧。29號慶典結束,就將普列奧布拉任斯基軍團調往芬蘭。”
“在此期間,也希望您盡快與那位中國的侯爵達成協議,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當然,一定說清楚,中國不能干涉瑞典和俄國的戰事。”
“法國人一直試圖調停,我不希望中國人也來調停這件事。”
奧斯特爾曼應下了命令,心想這又是一場難纏的談判,劉鈺的為人他多有耳聞,這種人不可能那么輕易就妥協的。
雖然可能大順并不是太在意瑞典,那不過是個工具,用完就扔而已,反正界約都簽了。
但是,瑞典大使也在,就算是場面話,只怕劉鈺也會做出一些姿態,做給瑞典人看。
想想,就讓奧斯特爾曼伯爵感覺一陣陣頭疼。
回到緬希科夫公爵府的劉鈺,也絲毫沒考慮瑞典的事。
當真就是把瑞典當了個嚇唬俄國的工具,現在都用完了,而且基本是一次性的,哪有還關注一次性的工具的說法?
反正瑞典打不贏,只要不贏,結局就一樣——瑞典現在的王儲,是伊麗莎白的親外甥、將來的彼得三世、葉卡捷琳娜二世的無能老公。
伊麗莎白要是政變成功,瑞典反倒可以換個王儲了,畢竟伊麗莎白沒結婚,不好隨便生孩子,得把外甥找回來繼承俄羅斯。
將來再說將來的,瑞典人真頂不住了,找到自己,自己再說幾句場面話就是。
回到公爵府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天氣不錯,彼得堡的市民觀看了一場熱鬧的熱氣球表演,升空的參謀也把彼得堡皇宮附近的地形完美地繪制成圖。
隨軍參謀花了三天時間,制定了一份詳細的計劃預案,包括各種可能的意外。
等到避開了風頭的拉謝塔迪侯爵前來拜訪的時候,一份詳細的政變計劃已經制定完成。
兩個人在密室里坐下后,也不需要任何翻譯,這個時代的歐洲外交官都會拉丁語。
兩人甚至連客套都沒用,劉鈺直接將政變計劃遞給了拉謝塔迪侯爵。
看過政變方案后,拉謝塔迪侯爵對劉鈺的“專業性”表示了由衷的贊嘆。
短短幾天時間,單單說搞到了詳細而準確的街區地圖,這就足夠叫人驚嘆的了。
“政變日期,定在10月25號。太早,準備不足。28號、29號有慶典。正好,25號可以舉辦一個宴會。”
“到時候,彼得堡有實力的大人物都會來。我會燃放煙花,制造噪音。”
“伊麗莎白公主要盡快攻下皇宮,控制小沙皇和攝政王。一旦成功,立刻將逮捕令送到這里,我這邊負責抓人。”
“同時,漢尼拔帶回的哥薩克中的一部分,也會換上俄國軍裝,前往皇宮配合。”
拉謝塔迪侯爵心想,你都準備的這么詳細了,還有什么可說的?照做就是了唄。
這倒確實是個極為穩妥的辦法,外交宴會上搞政變,奧斯特爾曼等人全都來參加晚宴,那政變還有什么困難?
劉鈺等拉謝塔迪侯爵看完,伸手將政變企劃書要回,一把火燒掉。
裊裊紙煙中,劉鈺又提醒道:“19號左右,就要讓伊麗莎白公主‘生病’。以免我不邀請這個‘喜歡宴會和異域風情’的女人,顯得過于突兀。我會在21號正式發出邀請。”
拉謝塔迪侯爵心想你倒想的周到,想著宮廷醫生萊斯托克伯爵的轉達,說道:“尊敬的侯爵大人,事實上,伊麗莎白公主想要見見您。”
劉鈺心道這女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倆有密謀?就你這宮斗水平,若是放在大唐女皇時代,能不能成年都是個問題。
“請轉告伊麗莎白公主,她是個獨立的人,而不是一個舞臺上的提線木偶。哪怕是買菜,都可以坐地起價、就地還錢。就算我有什么要求,她也可以選擇不答應。”
“讓她做好準備,等著25號這一天就好。等她登基成為女皇,我自然會去覲見。而現在,一個朝不保夕、命懸一線的女人,沒資格和我談國家大事。”
“我不想要什么。即便想要,也不喜歡這種沒能力兌現的承諾。”
拉謝塔迪侯爵聽到這樣的回答,說實在的,有些意外。他根本不能理解劉鈺跑到彼得堡,來幫忙政變的目的是什么。
除非,真的是因為與漢尼拔之間的友誼?
雖不理解,卻還是記下來,然后告辭,表示一定會完整地傳遞給伊麗莎白公主。
很快,劉鈺的話,通過法國大使拉謝塔迪侯爵,傳到了她夫人耳朵里。她夫人知道自己老公和伊麗莎白之間的關系,但各玩各的,侯爵夫人的身份只是個進入上流舞會的門票,互相扶持,讓老公爬到更高,對自己也有好處。
隨后,她的夫人又以找婦科醫生的名義,傳到了萊斯托克伯爵耳中。
最后繞了幾個圈,終于傳到了伊麗莎白那里。
聽完詳細的政變計劃,也聽完了劉鈺說她不是提線木偶的評價后,伊麗莎白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也不是興奮于整場政變的難度大大降低。
而是自己告訴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成為沙皇,那么一定會直白地告訴劉鈺:她作為公主,歡迎劉鈺到訪彼得堡,甚至愿意交朋友。
但她若是成為了沙皇,會歡迎大順的使節團,但絕對不歡迎劉鈺入境。
這種人,對待政變簡直就像是貓兒抓老鼠一樣熟練。
日后誰知道他又會做什么呢?
今日支持,說不定明日就反對,總之,到時候還是和他說清楚,日后絕對不歡迎他入境。
除了這些日后要考慮的擔憂外,對整個政變計劃,伊麗莎白很滿意。
一場宴會,就把她的主要對手都控制住了。到時候她這邊做事也就游刃有余了。
10月25號,已經很近了。
靜下心,計算著即將到來的日子,盡可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萊斯托克伯爵,我可能需要在19號開始‘生病’。”
“當然,我的公主殿下。我會為這場‘生病’替您準備好的。那么,一切都按照中國特使的計劃來嗎?”
伊麗莎白嗯了一聲,心想我自己并沒有這么完善的計劃,我的計劃更像是一場賭博。
可這位中國的侯爵的計劃,則像是開賭局的莊家。
當然是跟著莊家來,那樣勝算才會更大。
“看來,這幾天我需要‘安靜’一些。”
她沖著身邊的幾個親密的男性微微一笑,少女般的明澈眼神里閃爍出頑皮的光芒。
之后的一段時間,彼得堡的市民以及官僚們,逐漸習慣了一件事,那就是時不時從緬希科夫公爵府傳來的鞭炮聲。
據說,中國人不信上帝,而是偶像崇拜和先祖崇拜,他們的習俗也和歐洲各國截然不同。
這種放鞭炮的舉動,只是一種表達心情的方式。
結婚要放炮、喪禮要放炮、出生還是要放炮……甚至于出海之前也會放炮。
每天鞭炮炸響的聲音,就像是有人開槍。但早在放熱氣球表演的時候,彼得堡的市民就見識過了大順這邊喜歡放鞭炮的“詭異”習俗,如今早已習慣。
千奇百怪的原因,都能成為放鞭炮的理由。
比如前幾天,中國的侯爵大人邀請彼得堡科學院的院士們吃飯,鞭炮聲就持續了很久。
又比如前幾天噼里啪啦作響,詢問之后得知,這是在慶祝大順帝國的開國重要戰役、汝州之戰。
更早一些還慶祝了甚么重陽節,大順使節團的人結伴游覽了圣彼得堡的高處山丘,并在那里喝酒。
彼得堡的人完全不理解這些千奇百怪的節日,但卻逐漸習慣了時不時響起的鞭炮聲。
而且經常就在涅瓦河岸邊放鞭炮,以至于據說宮廷里的小沙皇都已經習慣了這些鞭炮聲,每次鞭炮聲響起的時候,一歲大的小沙皇都會呵呵呵地笑。
10月25日上午。
彼得堡的市民們仰頭,看看緬希科夫公爵府上空飄蕩的幾多煙霧,忍不住吐槽起來。
“有病,大白天的放煙花……除了看到一團煙,甚么都看不到。為什么不能晚上燃放呢?”
不多時,又傳來一陣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一些消息靈通的人都在傳聞,說今天大順的侯爵將要在緬希科夫公爵府,舉辦一場盛大的、異國情調的、純正東方式的宴會。
很多貴族都被邀請,而被邀請的貴族都視作一種榮耀。
于此同時,因為“生病”而拒絕了大順使節團宴會邀請的伊麗莎白·彼得羅夫娜,在自己的臥室里,褪下了昂貴的法國絲綢長裙。
在琳瑯滿目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筆挺的、寬大的騎兵軍裝。
侍女取來了馬靴,換下了不適合活動的貴族女鞋;取來了樸素的軍帽,取代了淡金色頭發上的珠寶頭飾;取來了手槍,取代了貴族宮廷舞會必不可缺的中國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