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過這些人的背景、從一些正規途徑拿到過這些貴族的政治立場背景的劉鈺,聽完這個任命后,悄悄看了一眼拉謝塔迪侯爵,心想孩子,這可有你受的了。
這個貝斯圖耶夫,著實有名。
這個人名氣忒大,劉鈺聽過不少關于他的傳說。
即便不是作為政治家、外交家的名聲。
很多人也一定聽說過,他與最著名的女裝大佬、雙性之騎士、fate英靈中的白百合騎士、前49年男性后33年當女人、法國間諜大師、伊麗莎白女皇的秘密百合、59歲高齡在倫敦穿著女裝一手提著裙子單手奪下了花劍劍圣稱號的迪昂·德·鮑蒙斗法的傳說。
圍繞著俄英同盟,還是俄法同盟,他和女裝大佬在俄國宮廷斗法的故事,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一個經典的喜聞樂見的傳說。
至少,眼前這位“客廳陰謀”水平的拉謝塔迪侯爵,可斗不過他。
水平太次。
可以說,貝斯圖耶夫的眼光極為獨到,外交眼光相當優秀,是個有遠見的縱橫捭闔的高手縱橫家。
一眼看破了俄國的破局之道,就是聯奧、聯英,打波蘭、普魯士、奧斯曼,這才是俄國真正能吃到嘴里的東西。
要利用俄國坐鎮北方邊角的優勢,問英國要錢。
讓俄國成為英國在歐洲的攪屎棍,讓英國不斷為俄國提供資金支持,靠英國的錢吃周邊,這才是正途。
否則,就全是替法國人作嫁衣裳。
而且,俄國周邊的那幾個國家,土耳其、瑞典、波蘭,全都是法國的傳統盟友,貝斯圖耶夫對法國人的兩面三刀見的多了,誰知道日后會不會捅刀子?
歷史上,他一直試圖建立一個俄、英、奧的三國大同盟。
腓特烈二世曾經在給大臣的信上,評價過:普魯士和我自己家庭的命運,都取決于他——貝斯圖耶夫。
路易十五也在給間諜騎士前往彼得堡的任務中提到:首要的,是讓貝斯圖耶夫失寵,這是法國的根本利益所在。
普魯士獲勝的唯一可能,就是扳倒這個極端反普魯士的貝斯圖耶夫。
法國想要當歐洲老大的基石,就是防止貝斯圖耶夫促成英俄同盟。
這人能在普魯士、法國,幾家合力的陰謀下,執掌俄羅斯的外交政策二十年,一次次絕地反擊,把法、普想把他拉下來的陰謀一個個擊破。
而且,關鍵是這是個“干大事兒”的,膽子極大。
1758年,伊麗莎白女皇生病,此人嚴重懷疑繼承人彼得三世是個腓特烈二世的腦殘粉,一旦讓彼得三世登基,俄國的血就算白流了。
他能直接背著皇帝和樞密院,給前線的小拉辛元帥去了封信:哥們兒,女皇怕是要不行了,趕緊帶兵回來準備兵變,推太子妃上位,這才是一個真正能為俄羅斯利益著想的人。
只能說,天佑普魯士。
伊麗莎白要是那一年真就死了,普魯士就毀滅了。元帥帶兵回來兵變,葉卡捷琳娜二世直接上位,這個德國女人可是個真正的俄羅斯強人,和后世的那位格魯吉亞強人一樣,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祖國”。
或者伊麗莎白比歷史上再多活一年,普魯士也完了。
但偏偏那一年伊麗莎白沒死,把他擼了權,流放了。最終導致彼得三世短暫上臺,活了普魯士,徹底改變了歐洲,乃至整個世界的格局。
現在伊麗莎白直接讓此人當了樞密院副總理,既是做給一眾舊貴族看的態度,也是在準備切除掉外國勢力對俄國的過度影響。
劉鈺倒是不在意,他喜歡和理性的人打交道,越理性、越注重利益越好。
因為崇拜、狂熱、喜愛而達成的同盟,是絕對不會穩固的。唯有利益,才能凝聚國與國之間的感情。
當大順從睡夢中蘇醒,開始成為世界近代史的一員時,俄國在歐洲的同盟伙伴,已經注定和中國綁定。
否則,那就是一場土耳其、中國、瑞典、奧地利的四國反俄同盟。
而英國國王的“龍興之地”在漢諾威,也注定了英國不會舍近求遠,去找遙遠的俄國當盟友,必然會拉隨時可以威脅漢諾威、同時看起來又很能打的普魯士。
普魯士反過來又可以拿漢諾威當砝碼,要挾英國;而英國也可以借與俄國商談同盟之事,返過來嚇唬普魯士聯英。
貝斯圖耶夫反普、親英。
但不幸的是,二者只能選一個。
當大順也要在“一戰”中下場、并且一旦表現出對英國的強大敵意后,俄國理性的選擇也就只剩下了一個,肢解普魯士,肢解波蘭,西進、南下。
不過,這種局面也需要一場大順的外交表演秀。
演好了,大順的外交就算是畢業了,最起碼及格了。
所謂及格,就是用盡縱橫家的手段,促成中、法、俄三國同盟。
現在看來,從伊麗莎白的任命來看,伊麗莎白是個理性的君主;貝斯圖耶夫雖然有點親英狂熱,但只要大順多活動活動,英國一旦聯普,俄國也就只剩下中法俄同盟這個選擇了。
從現場的氣氛來看,伊麗莎白的這一任命,徹底讓在場的騎墻派貴族們放心了。
整場政變到這里就算是結束了,伊麗莎白的處置非常老道,不愧是為了政變準備了十余年的人。
讓樞密院去審奧斯特爾曼,擺明了是對其余人既往不咎,讓奧斯特爾曼獨自背鍋。
任命貝斯圖耶夫,則意味著不會有一場針對之前仕任“偽職”的大清洗。
至于那些牽制,平衡,和對未來朝堂的布局,這都是日后要考慮的事了。
在場的貴族們現在要考慮的,就是自己應該立刻宣示效忠——他們大部分庸碌無能,不會想那么多、那么深遠。
隨后,伊麗莎白就派人,去通知在彼得堡的大小貴族,前往緬希科夫公爵府、大順使節團的駐地,來覲見女皇。
登基典禮要做準備,但因為劉鈺提出29號來參加伊凡六世的慶典,皇宮已經提前做了一些準備。這樣一來,登基典禮完全可以在一個月內舉行,這可不會耽誤劉鈺回荷蘭搞事的行程。
他要趕時間。
要趕在貝斯圖耶夫真正掌權、開始準備親英條約之前,返回荷蘭,趕場一樣準備下一場政變。
雖然之前說要參加伊凡六世登基大典的說法,只是個借口,是欺騙,但現在卻正好用得上。
怎么說,他也得參加完伊麗莎白的登基大典才能離開,否則有點像是外交侮辱。女人嘛,再理性也是更感性的。
此時,這個緬希科夫公爵府,大順使節團已經不再是主人了。劉鈺也不好喧賓奪主,很禮貌地退到了一旁,靜靜等待著彼得堡的貴族來到這里宣誓效忠。
之所以選在這里而不是皇宮,因為劉鈺的這場宴會,把許多有頭有臉的貴族都請過來了。順便在這里先說明情況,更方便一些,反正距離皇宮也就隔著一條河,也不遠。
很快,外面的貴族開始陸續涌入,大順使節團的士兵也配合俄國人做起了維持秩序和保衛工作。
在貴族們三呼烏拉之后,伊麗莎白也很自然地開始封官許愿。
從龍擁戴之功的老幾位,都算是得道升天了,漢尼拔、萊斯托克伯爵等人,全都授予了中將軍銜。這在俄國的文官體制中,相當于三等文官,如果轉行從政就可以直接就任一些非要害部門。
畢竟登基大典還未舉行,等到登基大典的時候,這些人肯定還是要正式升官、封爵的。
鑒于伊麗莎白要彰顯自己“正統”的身份,將登基典禮定在了11月,具體哪一天還是要看準備的進度。因為她的父親,就是在10月擊敗了瑞典、11月俄國升格為帝國的。
好在有之前為伊凡六世的準備,這個時間并不是很緊,而且各國的公使、大使之類,因為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緣故,也都在彼得堡,也就不需要再去通知,正可以在11月完成登基大典。
直到這些問題都解決掉,伊麗莎白宣告讓人都前往皇宮的時候,她這才又看了劉鈺一眼,心里的警惕性更高了許多。
但面上還是沖著劉鈺微笑致意,鑒于各國大使不方便參加俄國的內政,這一次前往皇宮的只是俄國大大小小的貴族。
忙碌了一天后,在休息前,有人將劉鈺在緬希科夫公爵府講的那個漢桓帝的故事,重復給了伊麗莎白。
聽完這個故事后,伊麗莎白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一場政變,實在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雖然伊麗莎白提前考慮過,鑒于之前搞得天怒人怨,政變應該還是很容易的。
但劉鈺下場之后,直接搞了一個完美的一條龍服務。
甚至連登基大典,都提前準備好了——說是給伊凡六世準備的,可從一開始劉鈺就壓根沒打算認這個奶娃娃——這就像是大順使節團想要殺人,還能忽悠被殺者自己挖坑。
大順為此做了這么多,總想要點什么吧?
土地?
邊界?
還是別的什么?
哪怕是劉鈺說想和她睡一覺,都能讓伊麗莎白感到安心,最起碼知道這邊想要什么。
給的越多,想要的必然越多。
可現在,根本想不通劉鈺這邊想要什么。
想到這,她叫人找來了漢尼拔,同時也叫來了新上任的樞密院副總理大臣貝斯圖耶夫。
面對漢尼拔,她不是以沙皇的身份、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問道:“劉鈺和你說過嗎?他到底想要什么?”
漢尼拔考慮了一下,腦子里先否決了劉鈺說的“要做個說話算話的人”之類的片湯話,這種能把日本騙的頭破血流的人,會為了說話算話就搞這么大的事?
“陛下,劉鈺說,他想要一個理性的、以俄羅斯利益為考慮的君主。而他眼中的俄羅斯的利益,是波蘭、黑海、向西、向南。唯獨,不是向東。而我,在中國生活了很久,他希望通過我,傳遞一個真實的中國,確保俄羅斯可以做出理性的外交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