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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制造英俄矛盾

  對華貿易當然有超額的利潤,這一點伊麗莎白女皇確信無疑。

  但她確實沒想到,大順這邊的目的,竟然是為了賺錢?

  劉鈺這邊又倒了一大堆的苦水,尤其是“賺幾個辛苦錢”的苦水,更是倒的可以裝滿伏特加瓶子了。

  不管是茶農還是絲工,忙來忙去,得到的利潤實在可憐,也就是賺個加工費,純粹的辛苦錢。

  東印度公司,不影響大順的出口額。一口通商,也不影響大順的出口額。

  但是,確實影響大順的總金銀進口量。

  一包茶葉,茶農掙的那幾個子兒,和那些二道販子們比起來,差太遠了。

  雖然劉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質上也不是為了單純賣茶賣瓷器的那三瓜倆棗,但這些苦水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最真實的、英俄沒有矛盾卻要制造矛盾的目的,他隱藏的很深,伊麗莎白這邊根本不可能猜出來。

  因為他繞了一個巨大的圈。

  瑞典親法。

  丹麥親英。

  一旦伊麗莎白這邊決定立彼得三世為太子,瑞典王儲就空出來了。

  瑞典大使向劉鈺介紹了丹麥這邊的也有繼承權的情況,很顯然,丹麥肯定會尋找英國的支持。甚至很有可能與英國聯姻,從而獲得英國人的支持。

  法國人現在覺得還有機會締結俄法同盟,丹麥人不可能去找法國人支持。

  找英國人支持,圍繞著瑞典王儲繼承人選擇上,即便英國最終為了拉俄,不會全力支持丹麥,但俄英之間的齟齬也就種下了。

  更為關鍵的一點,瑞典東印度公司,俄國人可能不清楚,但劉鈺再清楚不過里面到底牽扯到多少對英國走私的貨。

  瑞典那么幾個鳥人,瑞典東印度公司的壟斷權又明確規定貨不能售賣給瑞典國內,那每年買那么多茶葉、瓷器,都賣給誰了?

  俄國如果再插進來一腳,嘗到了走私的甜頭后,那可就真的放不下了。

  窮的叮當響,一旦看到了錢,那還不像蚊蟲見了血?

  英俄之間本沒有矛盾,這就讓劉鈺心里很不安。

  既然沒有矛盾,那就無中生有幫著制造矛盾唄。

  一個波羅的海,兩家東印度公司。

  一家瑞典、一家丹麥。

  現在瑞典這家,要被劉鈺搞成中、瑞、俄三國聯合公司,和丹麥的矛盾必然加深。

  本身丹麥就是親英的,英國可能會為了拉俄國,前期不會全力支持丹麥,以免激怒俄國。

  但是,世界是變化的。

  英俄之間,經濟互補,而且英俄之間有非常大的貿易額。

  俄國這破地方,可想而知,紡織業確實不太行。

  俄國的手工業也先天不足,人家西歐是中世紀行會就積攢了手工業人才,俄國這邊是人家行會快解體的時候才知道啥叫手工業。

  但是,劉鈺是準備讓英俄之間的貿易,從互補互需,變成互相競爭的。

  英國能提供的一些紡織品之類,大順也能提供。和俄國之間的陸路貿易,貿易額確實不足,畢竟要橫穿整個西伯利亞,只能運一些諸如茶、大黃之類的東西。

  但是海運一旦發展起來,很多英國能往俄國運的貨,大順都能填上這個坑。

  閉關鎖國,是坐在家里等著別人找上門。

  可主動前去貿易,那就需要“客戶就是上帝”,缺啥就打招呼。

  紡織品、農具、瓷器、肥皂、蠟燭、香料、茶葉等等這些,大順都可以提供。

  而玻璃,尤其是英國現在發達的玻璃工業,大順不可能把大順的玻璃運到俄國來賣,那玩意可比瓷器易碎的多。

  所以,可以在俄國開辦一些不方便運輸的手工業工廠,將一些確定不可能運輸過來、或者說運費太高破損率太高沒有利潤的東西,直接在俄國辦廠。

  玻璃、木器、家具、造紙,這些都可以在俄國辦廠。

  最多幾年時間,英俄之間的貿易額就會岌岌可危,俄國甚至有主動向外出售接受了大順技術轉移的木器、家具、玻璃等商品的沖動。

  這些東西,跨洋貿易根本就是賠錢貨。

  而那些不賠錢的,中、瑞、俄三國貿易公司,全都能提供。

  劉鈺說渴望俄國對波羅的海的霸權,這是真心話。因為他沒辦法擠進丹麥的東印度公司,而霸權所圈定的勢力范圍,才是穩定的市場。

  俄國嘗到了貿易的甜頭、以及劉鈺故意惡心英俄關系的“技術轉移”——特別是英國擅長的一些手工業的技術轉移,這都將為英俄之間制造出不可調和的矛盾。

  沒有矛盾就制造矛盾,這就是大國外交的一種套路。

  只有把手先伸過去,才能無中生有創造籌碼,這也是一樣的。

  大順現在并沒有卵丸被英國或者荷蘭捏在手里,這種無中生有制作矛盾,極為適合大順的需求。

  一旦矛盾積累的多了,英俄同盟已不可能的情況下,英國也只能拉攏丹麥了。

  而中瑞俄三國的貿易公司,必然和丹麥產生矛盾。

  到時候,大順可以打著“武裝中立貿易”的旗號,表示絕不主動開戰,只要中立貿易。

  但是,丹麥要從大順這拿貨。

  在市場端,大順表示要公平競爭。

  在貨源地,大順則有一百種辦法讓丹麥感覺到不公平。

  丹麥肯定受不了。

  到時候,順道連丹麥的東印度公司一并解決,俄國、瑞典出兵,大順出點錢,直接要求丹麥解散東印度公司。

  這樣,中瑞俄三方聯合的貿易公司,就拿到了中國貨物在波羅的海圈的全部份額。

  不但不會影響大順手工業的出貨,而且還能增加了海運的利潤。

  英國能給俄國的,也就是錢。

  大順則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直接給俄國漁網。

  至于歐洲誰稱霸,那都無所謂。

  歐洲不管誰稱霸,必要養最強的陸軍,歐陸霸主只能是陸權強國,沒那么多精力和金錢再去造船。

  只要毀了英國,大順在歐洲的局面也就打開了。

  合縱連橫唄。

  可要是英國發育起來了,那就麻煩了,人家蹲在島上,肯定是使勁兒養海軍,大順在歐洲就會始終進不來。

  這件事,短期之內,是為了在瑞典王儲問題上,制造英俄齟齬;長期看,是讓英俄貿易從互補變成競爭,徹底制造出不可調和的矛盾。

  不過,伊麗莎白是不可能想那么遠的,她聽到的這些,都可以總結成一句話:大順要與俄國合作,拿到波羅的海貿易圈的對華貿易利潤。

  說實在的,這些錢,放在大順的宮廷,可能都是一大筆錢,更何況窮的叮當響的俄國。

  而劉鈺的這番話,更讓伊麗莎白確定,大順準備對荷蘭動手了。

  因為……南洋的香料、蔗糖,也是一筆巨額的收入,尤其是能夠獲得波羅的海貿易圈的市場之后。

  這一切,似乎都變得極為合理起來。

  一直在伊麗莎白心頭的疑惑,仿佛在這一刻終于被解開了。

  女皇心想,是的,中俄互不侵犯,意味著大順將要南下。

  而中瑞俄三國貿易公司,則是為了南下之后,將貨物運來售賣。

  否則,那些貨物缺乏市場,無法售賣出去,占領南洋并無意義。

  這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鼓勵俄國西進的目的,劉鈺也解釋的很清楚了,讓俄國獲得波羅的海的霸權,控制市場。

  因為按照劉鈺的“時代變了”的邏輯,瑞典、丹麥的人口都不足以成為波羅的海的霸主;而普魯士雖然有可能,但中普同盟意味著中國還要面對俄國的威脅。

  反倒是現在與俄國合作,把寶都壓在俄國身上,既可以省去中俄對峙的軍費支出、又可以保證一個廣泛而寬大的波羅的海市場。

  北歐、東歐、半個中歐的貿易圈,十分巨大。

  每年對于絲綢、紡織品、瓷器、茶葉等特色貨物的需求量也足夠巨大。

  她當然沒想到劉鈺要對付的是英國,但自己所理解的邏輯鏈已經非常清晰、明確,而且似乎無懈可擊了。

  內心盤算了一下劉鈺建議的收益,內心已然是十分傾向于劉鈺的建議。

  芬蘭這個破地方,又冷、人又少,只能是作為彼得堡的緩沖,割走的話意義不大。

  而以戰場上的勝利壓迫,可以從瑞典身上得到的東西,遠勝于割走芬蘭。

  包括劉鈺建議的王儲人選、免除海峽通行稅、中瑞俄三國的貿易公司、以及將來西進時候拉瑞典入伙的可能。

  這一切都在算計之中,而且確確實實對俄國有利。

  同樣的,也因為對大順有利,所以劉鈺說的這一切,也就非常可信了。

  她可不會相信劉鈺是為了履行對漢尼拔的承諾,來琢磨一場謀劃十余年的政變。

  “侯爵大人,您的提議,我會認真考慮。但這件事,我希望我們彼此能夠保密。包括我身邊的樞密院大臣,我也會守口如瓶。而您那邊,我也希望您能夠傳達我對中國大皇帝的致意,以及希望此事保密的消息。”

  “至于您說的投資建廠的事,我希望能夠快一點落實。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撥給您一部分農奴,或者授予您租賃農奴的權力。將這些農奴,直接投入到您要興辦的玻璃廠或者造紙廠中。”

  “或者,可以直接撥給您國有農民。”

  對于大順這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想法,想要延續彼得政策的伊麗莎白是非常高興的。

  彼得之前,俄國只有少的可憐的手工業。

  彼得看的很清楚,俄國的地理、地形、基建、運輸條件,指望著“鼓勵工商業”發展來發展工商業,純粹幻想。

  于是彼得的政策是“強制官辦”。

  官辦之后,下放私營。即便官辦下放私營,仍舊很多人不愿意接手,因為有資格接手的都是些貴族、地主,他們就沒有辦工廠的傳統。

  我們的人民就像孩童一般,因為孩童那樣的無知,所以他們不會主動去背字母表。必須是主人或者家長,強迫他們這樣做。

  這是彼得對俄國現狀的描述。

  背字母表是好事,可以認字擺脫無知。但是孩子的天性不可能主動去背字母表,故而需要一個強人來充當“小爸爸”的角色,強迫他們去做一些“開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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