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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六章 伐韓?伐蜀?(上)

  這時的戰略考慮,和后世那種滅國絕種的戰爭不同,還是很容易判斷出各國的戰略目標的。

  路易十五當然是沒有這樣的戰略眼光的,法國要是真有戰略大師,也不可能從路易十四時代那么大的優勢,玩成現在這樣。

  在劉鈺看來,法國在歐洲很強的唯一原因,就是有效人口是歐洲之最。93年的雷霆來臨之前,法國農民不需要考慮階級滑落的問題,加上天主教傳統,生娃的欲望還是很大的。人口多,能集權,就能打。

  現如今人口優勢依舊這么大,法國的局面至今還沒有打開,戰略嗅覺真的太一般了。

  他雖然帶著忽悠的心態,但在路易十五聽來,還是頗為驚嘆的。

  倒不是劉鈺的水平多高,而是法國從開戰伊始,就有點一廂情愿,覺得普魯士會遵守“不單獨媾和”的盟約。

  別的國家也就罷了,法國歷史上背盟的次數可是不少,宗教戰爭的時候天主教長女也是站在了新教那邊,居然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普魯士遵守承諾上,也實在是奇葩。

  法國不是沒有戰略,而是戰略的基石都是一廂情愿的推想。

  如今這個局面和一廂情愿的設想差的有點遠,于是直接就沒有戰略了,處在一種完全發懵的狀態,完全被事態牽著鼻子走。

  且不說劉鈺說的是不是真的類于隆中對那般真有水平,而是此時只要能在戰略走向上說出個子午卯酉,也足夠讓路易十五擊節稱贊了。

  細細品了品這個戰略構想,路易十五越品越覺得有些滋味。而且關鍵是時間不長,最長也就到45年秋,不過三兩年的事。

  有些人,心里藏不住事,真要是十年八年的長期戰略,肯定繃不住,提前就得張大嘴巴到處說一說,很難等到十年八年那么久。路易十五就是這樣的人,真要是讓他等個十年八年才能出成果,他非得憋瘋了不可。

  既是只有三兩年,這還是可以忍耐的。

  盤算一下,好像確確實實這個走向是最可能的。

  而且照這個走向,45年,荷蘭經濟崩潰、普魯士再度撿便宜,路易十五自己手里還有個斯圖亞特家族可以惡心英國,怎么看都已經贏了八分。

  就算是殖民地打的不順利,到時候把漢諾威一占,英國人不還是乖乖地拿占了法國的殖民地來換?

  即便屆時在領土上打了個平局,但一波廢掉了荷蘭,還能賺個普魯士這個潛在盟友,這對法國而言可就算是打贏了。

  只是劉鈺現在想的,不是法國能不能贏,而是戰后怎么分贓,才能讓大順得到足夠的利益。

  南洋,不在分贓的范疇之內。

  南洋問題,大順只要去了,也根本不需要和歐洲其余國家談判,南洋就是大順的,誰也搶不走。

  這不叫分贓,只叫奪回鄭和的遺產。

  “贓”者,他人之財也,自是南洋之外。

  “尊敬的國王殿下,對于戰后問題,我有一個不是很成熟的想法,希望征求一下您的意見,愿您斧正。”

  路易十五心里根本沒什么主意,開戰是開戰了,想要什么樣的結果?之前想的過于一廂情愿,現在看來卻是未必,那日后想要的結果現在也就是一團漿糊了。

  才聽了劉鈺分析完戰略態勢,這時候又聽劉鈺如此恭謹地請他指正,便很客氣地讓劉鈺說下去。

  劉鈺想要的,是一個戰后中立的荷蘭,至少不能是法國傀儡的荷蘭。

  現在這場戰爭,根本打不久。

  45年荷蘭一崩,其實雙方也就都撐不下去了。

  英國和西班牙在打詹金斯耳朵戰爭,但是垂垂暮年的西班牙,居然在哥倫比亞,打出了堪稱經典的“卡塔赫納戰役”。英國人在別處看似贏了,但實際上戰略上敗了。

  打仗不是只看戰損比的,是要看雙方是否達成了戰略預期。英國的戰略預期,是獲取大西洋、加勒比海霸權,但卡塔赫納戰役讓英國的戰略預期徹底化為泡影,無法達成。

  其實仗打到這一步,英西之間就可以和談了。進攻方戰略預期都完犢子了,防守方又根本無力反擊,不和談那不就是在那拖時間,純粹是無意義的戰爭了。如今只能在海上互相劫船玩,互坑。

  法國這邊被普魯士擺了一道,劉鈺說的容易,撐住兩三年,支撐到戰略反攻的時機。可法國的財政,也就撐個兩三年頂天了。

  普魯士就想著拿西里西亞,削弱一下奧地利。英國也只是為了惡心惡心法國,當無法惡心法國、法國全面反擊的時候,英國固然得不到便宜,問題是法國既沒有制海權、也登陸不了倫敦,再打下去能打出來什么花?

  歐洲的兩大矛盾。

  英法西在海外殖民地上的矛盾。

  普魯士和奧地利,誰是德國的矛盾。

  這兩大矛盾,這場戰爭一件也解決不了。真到都打不動的那一天,也就都歇口氣停戰,休養生息、擴軍備戰,準備下一波直接把這兩大矛盾解決就是。

  要達成劉鈺設想的“中、法、俄、奧,VS英、丹、普、葡”的下一場歐洲決戰的構想,今天的分贓秘會就格外重要。

  法奧同盟的基礎,是法國不能吃奧屬尼德蘭,也就是后來的比利時地區。

  唯有如此,法奧矛盾才會退居次要,吃了西里西亞的普魯士和奧地利的矛盾才能上升為主要矛盾。

  法國不吃比利時,荷蘭就有可能中立,并且修復法荷關系。順帶著,讓英國國王的女婿、奧蘭治的威廉和他老婆,都滾蛋,不要當執政官了,換個親法、或者看上去親法的大議長。

  內里看,這就是“為了大順的利益,讓法國少吃點”。

  內核是這么個內核,怎么說、怎么表達、最好是表達成“是為了法國著想”,這就是關鍵了。

  劉鈺就像是那些古代故事里的謀士一般,詢問了法王三個問題。

  海上,法國打的贏英國的艦隊嗎?

  路易十五搖了搖頭。

  陸上,英國登陸歐陸,打的贏法國的陸軍嗎?

  路易十五還是搖了搖頭。

  法國的殖民地利益,難道可以輕易放棄嗎?

  路易十五依舊搖了搖頭。

  前兩個,都是常識。

  后一個,殖民地的利益,這幾年權重更大了。

  爪哇地區在暴動、起義,法國的加勒比糖,這幾年賺的飛起。

  劉鈺提出的“西洋參貂皮冰塊壓艙石”貿易線,每年都是百萬兩規模的現金。

  法國本體的潛力,經過路易十四的壓榨,其實已經壓榨的差不多了。

  路易十四留的財政窟窿,被賭棍財長用擊鼓傳花的密西西伯泡沫堵上了,但也就是堵上了而已。潛力再榨也榨不出什么了。

  和大順一樣,內部改革的壓力太大、風險太大、難度太大。只能跳出內部,去外面找新的增量。

  本身殖民地的權重就已經很高了,現在又加上了西洋參貿易,權重更高。百萬兩白銀真不是小數目,180萬兩白銀就能讓奧地利起死回生,每年百萬兩實在不少。

  而且在歐洲吃地,搞不好就容易搞出了歐洲反法大同盟。

  路易十五還是堅信殖民地利益不能放棄,這和劉鈺構想的大順吃印度、并且繼續和法國合作,并不矛盾。

  因為印度現在之于法國,比不上五分之一個海地。

  后世出了名的吃泥餅的窮國,如今是法國的明珠,拿人參貿易之前的整個加拿大來換,都值得。

  印度現在差的更遠。

  法國其實根本無力四面出擊,他又不是英國,縮在島上,猛建海軍就沒事。法國周邊一圈敵人,只見海軍,早被肢解了。

  于是在路易十五連續三次搖頭之后,劉鈺提出了一個說法。

  “國王殿下,法國能夠轉入戰略反攻、并且一直在歐洲游刃有余的原因,就是因為法國沒有一個阿克琉斯之踵。”

  “英國是有阿克琉斯之踵的,那就是漢諾威。”

  “法國的海軍暫時無法與英國抗衡,所以需要考慮殖民地被英國奪取的可能。當然,45年之后,漢諾威肯定是守不住的,若是法國能拿到漢諾威,那就捏住了英國人的阿克琉斯之踵,可以作為交換。”

  “只要英國一天不放棄漢諾威,法國就可以隨時捏住英國的脆弱之處,保證一個至少不輸的局面——美洲丟了,拿漢諾威換;加勒比丟了,拿漢諾威換;印度丟了,拿漢諾威換。”

  “在保證不輸的前提下,繼續力量,加大對殖民地的經營。什么時候,在殖民地能夠打贏英國了,在徹底吃掉漢諾威,才是正確的選擇。”

  “在沒有能力在殖民地和大海上全面獲勝之前,漢諾威就是英國的卵、蛋。捏在您的手里。”

  “可真要是掐碎了,其實也不能怎么樣。太監不一樣活得好好的嗎?反倒是丟了一個最脆弱的弱點。男人打架,怕被踢襠,太監就不用怕。”

  “您手里,現在有兩張特別好的牌。一張,是漢諾威;一張,是斯圖亞特家族。”

  “在不順利的情況下,漢諾威不提。另一張牌,似乎只能是消耗掉,爭取一個有利的條件。并不能完全發揮出效果。”

  “如果是我打牌,并且我可以知道45年戰略大反攻的情況下。我建議,另一張牌,最好還是留著,不要消耗。等到什么時候準備好了,占據極大優勢的時候,再把那張牌打出去,一招斃命。”

  “如果天朝不攻荷蘭,我想,法國的局面會越發難看。到時候,您或許會把那張牌消耗掉,以攻代守,但其實并不合算。我希望,您盡量保留一下。”

  “這兩張牌說完,我想請問,您覺得,如果想要在對英國完全占據優勢、攻入英倫三島,您最希望的潛在盟友,是誰?”

  這個問題一直延續下來,環環相扣,路易十五聽完最后一個問題,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道:“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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