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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為跑路做準備

  劉鈺心道得虧老子結婚了,而且床笫上花樣玩的還不少,足以證明自己不是公公。要不然單聽派的這差事,十足的前朝太監……

  也虧得劉鈺一直以來都不行儒雅之事,皇帝也才能好意思把這事安排下來。要不然,換了此時的正常思維,多半覺得這就是一種侮辱,有脾氣的可能就直接把官服一脫表示要告老了。

  聽起來像是把個公侯勛貴,照著皇商舍人的“卑微”身份去安排了。

  不過皇帝嘗到了里面的甜頭,也知道這里面的利錢到底有多大,實實在在是想讓劉鈺當他的錢袋子,內心里只覺得和過去的皇商舍人等并不相同。

  皇帝倒不是提防劉鈺的軍權之類,杯酒釋兵權這樣的把戲,在大順不用玩。也只有剛剛結束了五代十國之亂的宋初,需要這么搞一搞。

  皇帝心里主要還是對未來未知的恐懼。

  他能感覺到世界在變化、天下在變化,內外都在變化。

  但他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有多少好的、多少壞的,多少有利于李家王朝的、多少有害于李家王朝的。

  終究,對未知的恐懼,讓皇帝希望把這些變化,保持在一個自己能控制的范疇之內。

  在劉鈺出訪歐洲的這段時間,皇帝也嘗試著讓別人接管一下那些新興產業,結果發現行政上蕭規曹隨即可,技術上又不懂。

  短時間內,也沒出什么讓皇帝覺得有什么難以控制的情形。

  遼東地區的礦業開發、京畿地區的煤炭開采,雖然聚集了一大堆的雇工,可短時間內也沒出什么亂子。

  最多也就鬧過幾次諸如求加工資、求加酒錢之類的事,但鬧得也不是很大。

  歐洲的一些政治歷史,皇帝摘掉了劉鈺挑選壟斷后的信息渠道,也知道了一些更多的。

  但看過之后,覺得也就那么回事,暫時看起來也沒什么非常值得提防的。

  皇帝覺得,大順最熟悉的法國、俄國,君主完全壓得住;荷蘭在皇帝看來,那是爛透了;英國則是遠隔大洋,若不然哪能搞出什么“煌煌乎若三代之君臣議政”的那一套。

  加上劉鈺在歐洲鬧了一圈,皇帝更覺得,這法蘭西國,集權如此,必為西洋之首強之邦,日后說不得要有法蘭西人效始皇之志。荷蘭國,遲早要完。待法蘭西一統西夷而如秦之基業,想來那些荷蘭、英國的令人驚詫的議政之法,也會煙消云散。

  政治之外,所好奇的便是西洋諸國的賦稅制度,看看到底是怎么收到那么多錢的。按照比例來算,大順要是按照英國國庫收入的比例,這天下怕不是要亂翻了天?

  思來想去,似乎覺得所不同之處,便在于工商、海外貿易。

  在這一點上,他和劉鈺的想法就截然不同。

  劉鈺覺得,最大的問題,在內。

  若只是所謂工商、海貿,那便是只看表象了。

  皇帝看不透徹,劉鈺也自知自己無力解決內部的大問題,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那兩個互為表里的新型階層身上。

  是以皇帝這樣安排,劉鈺心里雖吐槽說這特么簡直就是前朝太監,換個別人有點氣性、氣節的,的聽說要當主管招商引資興辦工業征收商稅礦稅的,早一頭撞死了;但總體上對皇帝的這個安排,內心還是滿意的。

  皇帝對劉鈺的表現,也相當滿意,他也明白這種事雖然自己知道里面利有多大,關乎多大的事,在在外面看來,確實有些“侮辱”。

  而隨后劉鈺的一番話,讓皇帝對劉鈺的表現更加滿意。

  “陛下既有圣命,臣敢不盡肱骨之力?只是臣不愿駐節江南,乞居京城。如今船只又快,只要每年去往江南數月,安排一些事宜。其余時候,還請回京以侍陛下。”

  聽起來,這好像是說劉鈺不想離開權力中心。

  但實際上,這話的意思,是說自己不想在地方以免尾大不掉,也不駐節,就是個跑腿辦事的,類似于前朝的巡撫就是了。不在地方駐節,大部分時候還是在京城,不會在地方擴張自己的勢力。

  同樣的話,不同身份的人說出來,意義就不一樣。

  文官怕離開權力中心,也怕諸如守孝之類的事,一下子三五年,回來風月無情人暗換、人非物也非了。

  勛貴,尤其是軍事勛貴,沒吊事的話,卻最好不要去地方常駐,不然弄得盤根錯節,就算沒有皇帝也擔心。留在京城,大順的軍制也好、制衡也罷,勛貴在京城根本沒啥威脅。

  就劉鈺現在這個尷尬的功勛、功勞、能力,真要是請為“南洋都護府大都護”,皇帝就不免不爽了。

  留在京城,這就不同了。

  皇帝如何不知劉鈺的言外之意,聽到劉鈺這又是在主動避開瓜田李下,笑道“朕所慮者,愛卿未及弱冠,便已戎馬從軍,北征羅剎、西討準叛。如今大敵既除、南洋已下,朕覺江南風光好,又是一等一的好地方,正是讓愛卿去享受享受。”

  “不過,愛卿說的,也有道理。雖這大敵已除、南洋已定,但是周遭事情卻還不少。愛卿又多急智,思路迥異常人,往往叫朕茅塞頓開。若愛卿真的駐節江南,常年不歸,若有大事,朕還真不知該問誰。”

  “也好,那就讓愛卿辛苦辛苦,南北跑吧。”

  “確實,此時與往時不同了。往時從京城至江南,來回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如今往來,若順風相送,不過一旬。”

  “若是往日,朕還是要愛卿駐節江南,督辦工商的。”

  劉鈺主動給了個臺階,皇帝也順著這個臺階,按照一般的流程先否定、再思索、最后肯定。這事,便是皇帝想要去駐節地方,可你自己不愿意,那皇帝便恩榮一下,同意你的意見就是。

  趁此臺階,劉鈺又道“感念陛下之恩。臣還有一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恩準。”

  皇帝倒是爽快,見劉鈺自己都知道退一退,笑道“愛卿只管說。”

  “回陛下。昔日臣與妻曾乘熱氣球,觀日暮云海,感嘆造物神奇,天下風光無限。其時,臣之妻欲再同游,臣曰大事未成,身已許國,不敢置危墻之下,以免沒了為君國社稷效力之軀。”

  “臣未及弱冠,便從戎出征。白山黑水、西域黃沙、東洋倭島、南洋海波,已歷廿年。”

  “如今四海升平,國無大敵。臣以為,大事成矣。”

  “臣不好吃穿奢靡,唯好世界風物、自然風光。昔日熱氣球之約,如今也該到兌現的時候了。”

  “是以,臣請,每年或給臣假期,攜妻暢游名山大川……”

  皇帝先是被這個奇怪的請求楞了一下,隨后內心微微有些觸動。

  若是別人,倒像是宣泄不滿,示威于皇帝,示意內心不爽,有些事缺了老子便干不成,還不重新安排?

  可劉鈺就不一樣。

  劉鈺說的這些事,皇帝或有耳聞,或是派人偵看過,或是十余年如一日表現出來的,都是如此。

  熱氣球上的對話不提。

  說劉鈺喜好名山大川、世界風物,這一點皇帝絕對信。

  別人收禮,都收些珍品寶玩。

  可劉鈺收禮,京城皆知,喜好些各地的特產植物、動物、石頭種種,都不值錢。

  這事兒,在大順軍中也算是個梗了。

  對此,皇帝深信不疑,一個人即便作偽,不可能十余年一直作偽。

  而且這種作偽,毫無意義,并不是劉鈺想表現自己清廉……從劉鈺當初學實學一事,以及表現出的實學功底來看,皇帝絕對相信,劉鈺是真喜歡這些奇葩的玩意兒。

  現在劉鈺這么一說“真正的理由”,皇帝如何不信?

  相信之后,再想想劉鈺說的,弱冠年紀,就開始從軍征戰。東北、西北、東洋、南洋,除了西南沒去過,幾乎走遍了邊疆。

  都是艱苦之處。

  十余年的辛苦,朝中也確實無人可及。

  又想想劉鈺當年訴說的志向,似乎現在也確實達成了,國無外患了。

  剩下的外敵,盡皆太遠,夠不到;剩下的擴張,盡皆太弱,根本用不著他親自領軍。

  說一句“大事成矣”,竟似也不為過。

  聽起來,像是要學留侯自請告退,摒棄人間萬事,專心修道養精,崇信黃老之學,靜居行氣,欲輕身成仙。

  但似乎又終究放不下剛剛起步的科學院和工商業。畢竟除了劉鈺嘴里說的世界風物之外,朝中皆知劉鈺的另一個興趣,就是實學,格宇宙之理。

  于是搞了這么一個請求。

  皇帝內心觸動。

  既是感嘆劉鈺這樣的性情中人,終究只是臣子,累了就跑、功成便退,有游歷山川之心便可乞行。哪像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這宮殿之中,去哪都不容易,就算出去游幸,又如何有劉鈺這般輕松?

  雖然真讓他不做皇帝,肯定不行。但事情到處,略微感嘆觸動一下,卻也有之。

  除此感嘆,也是想到了劉鈺這些年的征戰之功。都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些年如砍瓜切菜一般解決了諸多外患,皇帝也知道劉鈺為此付出頗多,耗費心力。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自是不為過。

  然而,很快,皇帝便將這內心的觸動隱去,問道“愛卿真以為是大事成矣了?南洋事定,以后的印度事,也著實不必殺雞用牛刀。”

  “可外敵之外,天下之內,愛卿真以為這天下就此安定太平再無禍患了?恐怕未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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