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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有格調的小圈子(上)

  山巔之城第一版破滅。

  隨后的宗教復興、道德主義回流、第一次大“覺醒”、重塑對上帝的信仰、再建山巔之城——或者說,在新的經濟基礎、生產力水平下,再建第二版山巔之城——的大背景下。

  約瑟夫·沃倫真的很難接受約翰·漢考克轉述的這些東西。

  可以制約人口,但要以宗教、信仰的名義;卻不能以理性、經驗的名義。雖然結果上其實一個意思,但說法上是不可容忍的。

  這里面,包括英國后來對北美的態度如此強硬,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宗教原因。

  北美這群人,明確說:事實上,對宗教和教派的寬容,就是對真正信仰的放棄。

  英國國教徒、貴格會、圣公宗等教派的人,在馬薩諸塞州是受到迫害的。

  一直到1691年的特許狀,英國政府以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警告了馬薩諸塞州:解除對其余教派的迫害、不得以公理會教會成員資格限制州議會的成員。

  時間巧合的、或者不那么巧合而是故意的是,在新的特許狀和禁止迫害令的第二年,也就是1692年,發生了清教徒公理會主導的塞勒姆女巫審判桉。

  狂熱的宗教情緒下,約瑟夫·沃倫,對于漢考克的態度,不免就生出了一種“要防止朋友被惡魔和異教徒所蠱惑”的心態。

  約瑟夫·沃倫,是醫生。

  約翰·漢考克,是商人,而且是大商人。

  前者,從其階級身份上,是非常喜歡山巔之城第一版的構想的。靠勤勞、智慧、勞作、技能致富。

  后者,從其階級身份上,對山巔之城第一版的構想……只能說,大家都是清教徒,我也跟著信便是了。

  1630的第一版、1775的第二版、1865的第三版、1980的第四版,是不同的。

  當然沃倫不可能從物質、所有制、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等角度,去理解他和漢考克之間的一些分歧。

  所以他把問題,定性為漢考克可能受到了無神論異端的蠱惑,埋下了一些不可名狀的種子。

  作為朋友,他有義務把漢考克從歧途的邊緣拉出來。

  于是,沃倫忍住了自己對那些轉述話語的不滿和憤怒,盡可能壓住自己的心情,說道:“我不知道那些人還說了些什么,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聽到的那些話,距離真理很遙遠,甚至背道而馳。”

  “或許,在一些細節上,是正確的。但在本質的道理上,是完全錯誤的。你要知道,撒旦原本就是天使,惡魔是最能用神的話語來蠱惑人的。”

  這些宗教上的話語,是漢考克自小聽的。耳濡目染之下,雖然這些在大順人聽來感覺都是一些屁話的東西,在漢考克聽來,卻不一樣。

  “是的,你說得對。但是,真正的道理是什么呢?我們怎么樣才能接近這些真正的真理呢?”

  沃倫笑了笑,做了一個淺顯的比喻。

  “我親愛的朋友啊。”

  “至高的智慧和真理彷佛是我們要吸收的最清潔的水分。這些最清潔的水分,可以直接流入我們的靈魂和內心。”

  “那么,就像是一個木桶。”

  “一個骯臟的、布滿灰塵的、沾滿污跡的木桶,是否可以容納這些最清潔的水分呢?”

  “容納的話,我們只能通過木桶里的水,來判斷這些水是否是清潔的。可如果木桶本來就是臟的,我們又怎么能憑借這些水分是否清潔呢?”

  “洗滌自己,純凈自己,先讓自己的靈魂和內心潔凈。然后才能判斷,流入木桶的水,到底是至高的智慧和真理那樣的清潔之水;還是邪說蠱惑的臟濁之水。”

  此時,“腦子有病”這句話是錯誤的,因為此時容納思考和想法的事靈魂和內心。

  沃倫的意思還是很簡單的:你得先把內心潔凈無塵,才能判斷你聽到的東西,是真理還是蠱惑邪說。

  就跟和桶似的,你的讓水進桶,才能觀察這水是臟的還是干凈的。完后你這桶本身就不干凈,你就沒法判斷這水是臟的還是干凈的。

  這些話,對深處變革時代、且信教的年輕人來說,是充滿誘惑力的。

  事實上,和大順這邊的貿易人員短暫的接觸中,給漢考克的思想帶來的巨大的沖擊。

  兩邊的思維方式,全然不同。

  對于走私、貿易的看法,漢考克和大順這邊的貿易大使,在結論上基本上一致——無罪、無錯、好的。

  但是,為什么是無罪的、為什么是無錯的、為什么是好的,這些東西,兩邊的分歧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就像是,在沙漠普遍不怎么吃豬肉。

  一邊說,從道理上講,豬可能有寄生蟲、且沙漠糧食不足不宜喂豬、豬圈需要水清潔吧啦吧啦,所以不吃豬肉是對的。

  一邊說,貌異、性惡、污穢、慵懶……

  結論一致。

  可兩邊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漢考克接觸大順人的時間并不長。

  但本身大順那群人,哪怕是那群傳教士,定性也只是“迷信的無神論者”。

  而貿易大使這種純粹新學體系培養出來的,更是一套此時看來全然奇葩的方法論和三觀,這種東西已然是腌入味了,在交流中不自覺就會流露出來。

  一句話,貿易大使的看法,就是啥玩意也沒有神圣性。走私如此、關稅如此、貿易如此、你們的什么昂撒傳統也是如此。

  走私和貿易這玩意兒,就是個簡單的誰賺這筆錢的事兒。你們想賺這筆錢、英國那邊也想賺這筆錢,什么傳統、什么法律、什么神圣性、什么上帝賦予的人之權,都是扯犢子。

  而且貿易大使話,往往在不經意間,也諷刺滿滿。

  尤其是漢考克提到新英格蘭紙幣問題的時候,貿易大使更是呲著牙,不屑地反問漢考克:為啥南部在紙幣問題上意見不這么大?因為南部州的種植園商品是歐洲所需的,是參與了歐洲貿易的,是有貨幣循環的;而北部則是一群種糧食的,做手工的、自產自銷的,你們又不產白銀黃金,貴金屬都集中到了大商人手里,老百姓手里缺金銀錢流通,自然對貨幣制度更敏感。

  這和南部州奴性重、沒有人的靈魂、沒有自我意識、什么慵懶的環境塑造了他們的墮落喪失了自由什么的,有個卵的關系?

  在這種思想對沖之下,只是短暫的接觸,漢考克的腦子里就亂成了一團漿湖。

  此時的北美,還是文化沙漠。比起法國、甚至英國,在一些東西的思考深度上,尚且差了不少。

  大順這邊的話語,更是如同幾顆大炸彈,直接塞進了漢考克的腦袋里。

  混亂迷茫中,沃倫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要先滌蕩自己的靈魂、純潔自己的心靈,才能分辨哪些是惡魔的低語、哪些是至高的真理。

  這無疑讓漢考克興致滿滿。

  沃倫是共濟會成員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此時共濟會,在北美還是個時興玩意兒,屬于有點類似有“逼”格的這種。是吃穿不愁、閑的吊疼的人所鐘愛的。

  格調高,又神秘,而且加入的都是一些社會名流。

  比如富蘭克林,一開始就是共濟會典獄長,然后成為了賓夕法尼亞州大團長。

  若是進了這樣的小圈子,格調也升上去了、檔次也提升了,內心也滿足了。

  漢考克聽沃倫這么說,他便試探著問道:“所以,我如何才能滌蕩自己的靈魂、探索真正的至高真理呢?”

  沃倫笑了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戒指。

  “實際上,在你跟隨你叔叔出海之前,已經有師兄弟提議邀請你加入,并且獲得了通過。”

  馬薩諸塞州的共濟會源于蘇格蘭片區,那里實行的入會介紹制和別處不同:別處是一顆黑球直接否決,而蘇格蘭必須要三顆黑球以上才能否決入會。

  會中的人,會不斷尋找新人,并且提議。

  沃倫并沒有說謊,確實,在漢考克出海之前,這邊已經通過了拉漢考克入會的提議。

  畢竟本來也是個不大的地方,小圈子里,大家都認得。而且不少還是哈佛同學,漢考克家里又是干大買賣的。

  沃倫又道:“我,代表我自己,以及共濟會的兄弟,正式向你發出邀請。”

  “現在,你問我滌蕩靈魂的方法、準備容納她的真理。”

  “我只能說:上帝才會助人,我個人無法助你。”

  “上帝賜予你的,是共濟會有權賜予的幫助。她將幫助你的方法,賜予我們,并賜予你通過共濟會接受這份賜予的權利。”

  說完這個像是繞口令一樣的話,沃倫又道:“我的朋友,在參加考驗之前,你需要在家中反省自己的靈魂。”

  “你年輕,你富有、你將繼承家族的幾十萬英鎊的財富和商業。”

  “但你擁有這些財富,你做了什么事業呢?“

  “看看你的生活吧。富足的生活中,你從社會得到一切,卻未為它作出任何貢獻。”

  “你是否已經選擇了一個方向,在這條路上可以給他人帶來好處?”

  “你是否相信,人們在通往美德的途中,以互相扶持為目的而和衷共濟是切實可行的?”

  “你是否真的愿意滌蕩自己的靈魂,容納她的智慧之光?”

  沃倫盯著漢考克的眼睛,用一種漢考克從未見過的嚴肅語氣,說道:“在回去等待賜福降臨的時間,請您一定要仔細思考這些問題。”

  請:m.tangsan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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