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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拼命是錯的、掙錢是對的(一)

  ,新順1730

  是不是累贅,這取決于法國是否被從加拿大趕走。

  拿后世的歷史來套,說北美脫離了英國,依舊可以和整個歐洲貿易云云……

  那就純粹是刻舟求劍。

  那是法國已經被從加拿大趕走、之后法國革意識形態相近、再之后拿破侖帶著整個歐洲大陸和英國作戰……那是北美反英,反出來的統戰價值。法國人為了惠美,惠的國王腦袋都沒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

  那時候,初生的美國的貨,自然是可以進入法國市場的。

  而現在……法國還在加拿大、五大湖、俄亥俄,法國那嚴苛的貿易保護政策,連大順的貨想要進法國市場都進不去,法國人信奉的科爾貝爾主義和本國產業保護政策,再加上法國在加拿大還沒被趕走,你北美十三州何德何能能把貨賣到法國去?

  更不要說,伴隨著西班牙的卡洛斯三世上臺,一些列的開明君主制改革,哈瓦那煙草公司的創建、猶太赦免、宗教寬容、打擊耶穌會等等一系列舉措。法國自己的糖蜜都賣不出去、西班牙還有煙草,你北美要不是反英反出來統戰價值,憑啥要買你的貨?

  而不買貨,北美倒是還能湊活著過,在大順能容納一億人的土地耕地,容納200萬人,不可能說就民不聊生了。

  但北美賣不出去貨,大順這邊想要在北美換銀子的貿易,可就完犢子了。

  美利堅十三州國,在西部和北部,與法國發生了武裝沖突,為了奪取土地和毛皮貿易,是一回事。直接斷貿易、加關稅。

  英屬十三州殖民地,的一小撮匪徒,在西部和北部侵襲了法國,占地墾耕,那又是另一回事。可以英法磋商,一起鎮壓這些“暴徒”,兩邊貿易繼續。

  正如李硭說的那樣,英國向五大湖、俄亥俄、圣勞倫斯河地區的作戰、投入了大幾千兵力的目的,和北美那些州政府的民兵的目的是不同的。

  英國是為了人參貂皮貿易。不是說十三州不值錢,而是只有人參貂皮貿易,才有可能被壟斷專營、嚴格控制,別的玩意兒是控制不住的,因為英國已經試過了,糖蜜法根本收不上稅。

  而那些民兵是為了土地投機,墾耕、田畝。

  十三州再富,和英國政府也沒關系,因為收不上來稅、反而還要補貼的地方,對政府來說是賠本的。

  就像是大順這邊一直有放棄西域駐軍、放棄西域移民的說法,因為花錢而一毛錢收不到。

  不要說北美有包米、大米、小麥,這些都是國家的根基云云……英國的統治階級還有強大的地主階級,《谷物法》盯的死死的:你把北美的糧食運進來,你讓我們地主怎么活?糧價低了,谷賤傷農懂不懂?

  人參貂皮是容易壟斷的,王家專營的貿易站、和印第安人的交易要經過河流運輸可以設置鈔關,這是能拿到手的錢。

  如果英國真要把北美扔出去,對大順是相當不利的。

  扔出去,意味著歐洲美洲肯定還要打仗。

  不能拼命啊,拼命還怎么掙錢?

  打仗的時候,消費市場是下降的。這不是一戰二戰的時候,那時候的運輸能力,戰爭打起來可以賣糧食賣肉賣武器賣鋼鐵。

  現在大順能賣的,都是些消費品,打仗會嚴重影響大順的貿易利潤、嚴重影響大順腦子過熱引發的投資基建狂潮。大基建和工業化初期,一旦資金斷裂市場蕭條資本不足,是要出大事的。

  大順是要一個穩定的、至少也得穩定個二三十年的歐美,而不是亂成一鍋粥的歐美。

  因為,大順要弄死印度的手工業、徹底瓦解印度的手工業生產能力,至少也得個一二十年,在此期間大順能在印度賣的貨是肯定不如“物價革命傳導”的第一站歐洲和美洲的。

  要瓦解印度的手工業和工業生產能力,需要時間,不是說隨便出個政策,刷的一下印度的舊經濟基礎就瓦解了――大順能頂著82的關稅往歐洲賣布,印度也能,印度的生產能力只比大順手工業略低。

  現在制約大順工業發展的,不是技術、不是資本,而是市場。

  大順短時間內,不可能徹底放開鈔關、真的搞全國統一大市場的。

  還是那句話:

  殖民者和鴉片戰爭,影響的民族資本的發展,把民族資本扼殺。

  但是,對于小農、男耕女織的自然經濟來說,西方資本家,和松蘇資本家,同樣都是在瓦解他們的生存基礎,無甚區別,甚至后者更勐,因為省了跨越大半個地球的運費。

  大順這點新興力量,別看在歐美嗚嗚喳喳,又是逼得英法出棉布禁止令、又是逼得法國漆匠聯合會逼著加關稅、又是引爆了北美獨立的波士頓傾茶事件……但在大順,吊毛不是,根本還不具備鎮壓鋪天蓋地的農民起義的能力。

  所以大順急需在瓦解印度的工業能力之前,擁有一個和平的廣闊市場。

  而歐美的幾個火藥桶,無非是奧屬尼德蘭也就是比利時、漢諾威、東普魯士、波蘭、西里西亞、以及北美。

  歐洲大陸的問題,都好解決,不敢說多,二三十年和平是有把握的。

  所以大順必須要拿出足夠的力量,確保北美的勢力均衡。

  均衡,不是永久的和平,只是擴軍備戰的間戰期。大順某些人,希望將來還打,而且還要打個大的;但又希望二三十年內不要打,要和平。

  大順新學的激進派,或者叫帝國主義派,比如李淼熱耍他們不希望打成“口岸對口岸”貿易。

  他們希望寧可朝廷多花點錢、多出點軍費、多打兩年,也要達成“荷蘭做歐羅巴總商埠口岸”的效果。

  這里面的事情很復雜。

  但舉個這些復雜問題中最簡單的一個例子。

  比如茶葉。

  如果口岸對口岸貿易,英國收了關稅來北美賣茶葉,遲早還要爆發十三州和英國的沖突。

  到時候,茶葉就會作為一種象征。

  一種“支持英國統治”的象征。

  原本的歷史上,發生過太多類似的事件。

  焦油和羽毛,給商人勐灌茶葉水灌到吐也好;所謂義和團不用外國貨也好……本質上都是一樣的玩意兒,誰也不比誰高貴。

  北美也喊出過“寧可不穿衣、不用英國布”的口號。

  亞當斯等人也親身經歷過“戒茶不徹底、就是徹底不忠誠”的窘境,亞當斯說要喝茶只要是走私茶就能喝,人家某太太直接說你這不忠誠我們都不喝茶了。

  很正常的事。

  如果口岸對口岸貿易,到時候,英國為了還國債,必定要鼓勵中國貨消費。到時候,北美反英的時候,肯定連帶著中國貨一并反,并且一定會把不用中國貨作為抵抗壓迫、抵抗英國奴役的象征。

  茶葉是不可替代的嗎?

  不是,因為還有種玩意兒叫咖啡。

  棉布是不可替代的嗎?

  不是,因為還有種玩意兒叫呢絨、亞麻,甚至北美自己就能種棉花。

  北美玩“寧可不穿衣、不用英國布、婦女自紡紗、自由與骨氣”這一套的時候,甘地的爺爺還沒出生呢。

  更別說歐洲此時一大堆的“彷的都快要可以假亂真的”東方漆器、木器、扇子等。

  所以大順必須要拿自由貿易這個大義,要把荷蘭作為歐美洲口岸商埠。否則很容易出現歐美一群人,拿著“反對專營權、反對壟斷貿易”的口號,來砸中國貨。

  北美市場潛力巨大。

  不敢說太大,最起碼,養活半個湖北轉型種茶葉,讓湖北那些山區的百姓過上種茶葉的好日子,總還是可以的。那些山區種糧食根本不適合,種茶葉卻正合適。

  要防的,恰恰就是一些人,打著大義的旗號,最后把茶文化弄成咖啡文化,那就賠大了。

  而這種輕奢侈品和嗜好品,一旦被替代,是無法甚至很難被扭轉過來的:就像咖啡不能在大順替代茶、茶也不能在法國替代咖啡一樣。

  而且,大順想賺錢,就得拿到定價權。

  不搞口岸對口岸貿易、搞荷蘭做歐洲窗口的“假自由貿易”,才能拿到定價權。

  簡言之,歐洲統一東方貿易品關稅。東方貿易品的關稅定稅權,既不在英國手里,也不在荷蘭手里,而是在要攏在大順手里。

  由英、法、荷、奧、俄等國,共同派人監管,自由貿易,但關稅統一,按照各家份額分關稅。

  這當然是“假”自由貿易,因為各國必然都試圖自己人賣到自己家拿到更多的關稅,而不是英國船可以隨意去法國賣、法國船可以隨意去俄國賣……但,世界上,有真正的、如同真空球形雞一樣的真正自由貿易嗎?

  且只有這樣,才能是各國都能接受、且北美那群商人也能接受的條件。

  北美商人對《航海條例》的態度,一定要注意,他們反一半、支持一半。

  他們不反《航海航行法》,因為這保護了他們不被荷蘭法國瑞典西班牙的商船打爆;他們反對《商品列舉法》,因為這損害了他們直接去歐洲賣貨的利益。

  既要讓英國接受、還得讓北美接受、還要保住茶葉的潛在市場不被咖啡替代、還要不要引發反茶葉反棉布就是愛自由的情緒,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與此同時的北美,伴隨著巴哈馬會面和南部突襲種植園,十三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開始朝費城聚集。

  為名者,都知道這件事至關重要。不能在這場和“敵國”一起協商的會議上露面的,也就徹底斷送了日后弄潮的機會。

  為利者,都知道這件事至關重要。因為,確實很重要。

  一時間,北美十三州的風云人物,齊聚賓夕法尼亞。

  奴隸販子、私掠船主、走私商人、種植園主、奴隸主、地主、土地投機商、軍功貴族圈地者、牧師、律師、醫生等,皆匯聚于此。

  共濟會、教會,在這里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因為各州利益不同,只有共濟會和教會,算是在各州都有團體的組織。

  這些人聚在一起,第一件事就是吵架。

  各州的利益區別巨大,不吵架是不可能的。

  說句難聽的,莫說這些本來就松散的殖民地,就說滿清這種壓抑的君主制帝國,圍繞著對外貿易口岸設在哪,福建、浙江、廣東,從施瑯私下出賣主權和英荷接觸希望把口岸設在福建到后來的寧波私降關稅爭取貨船,明里暗里斗成什么樣了?

  吵架的關鍵,倒不是要不要召集民兵反對大順登陸費城、也不是爭吵這時候和大順接觸算不算賣國。

  吵架的重點,還是在于當初奧爾巴尼會議打下的底子。

  富蘭克林建議組織一個總議會,各州一起出錢,得養兵。因為華盛頓在西北被印第安人暴打,44、48這兩個愛爾蘭團直接被打崩了,太嚇人了。

  可還是那句話。

  你們北方人打仗,關我們南方人什么事?我們憑什么出錢讓你們去打仗?憑什么出錢養兵?

  況且,英國的傳統,就是反常備軍的。

  如英國所言:買官制和團長所有制,是保護自由的最后屏障。

  反常備軍的傳統思維,在北美也非常嚴重。

  你富蘭克林今天想有常備軍,明天你是不是就想當國王?

  當然,這種想法,在這個時代,純是好日子過久了慣出來的。但凡沒有海峽阻隔、但凡印第安人能有蒙古匈奴女真的戰斗力和組織力,就不可能冒出來這種“不要常備軍”的想法。

  但是,傳統是神圣的嗎?

  正如老馬諷刺托利黨,說他們整天扯著大旗,說自己是英國傳統的精華保護者。實際上一個《谷物法》就原形畢露,吊毛的傳統,不過是為了地租。給銅臭氣的地租,加上一個傳統的神圣外皮罷了。

  北美也是一個吊樣。

  上一次富蘭克林召集奧爾巴尼會議的時候,南方北方因為共同出錢養兵的時候,鬧得沸反盈天。

  現在好了。

  大順爆了兩個種植園,給釋放的600多黑奴發了槍,立刻治好了他們的空想幼稚病。

  這回立刻也不辯“光榮的傳統”了。

  開始不扯犢子,談實際的了。

  當然大順解放奴隸,不可能從什么天賦之權之類的玩意談。

  但,大順對奴隸起義的扇動能力,那可是胎里帶的。大順開國的時候,可是有不少南方奴隸和礦井奴隸后續參與的。

  效奴變故事,抓起來種植園主打一頓,拿鞭子抽、拿烙鐵烙,頓時就能讓黑奴明白什么叫“天地翻覆、乾坤倒轉、我輩何以常為奴”。

  北美這群人從辯經的角度,是可以怒斥大順的:私人財產不可侵犯,你們把我們的財產釋放了,你們違背了私有財產的神圣性原則。

  可問題是大順這邊壓根不想和他們辯經。

  雖然解救的奴隸不多,也就600多人。殺的人也不多,也就七八十個。甚至登陸的部隊也不多。

  但是,這一次造成的轟動,可比華盛頓在西北失敗帶來的震撼大得多。

  南方州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也第一次體會到了要有軍隊的重要性。

  不過,這也只是個開始,只是個能一起談事的契機。

  距離真正談成,還早的很。

  不過,至少,這一次,富蘭克林的政治諷刺畫《加入,或者死亡》,沒有遭到廣泛的抵制。

  一條蛇,一條被切割成七八段的蛇,象征著不團結的十三州。加入,或者死亡;擰成一股繩,或者各個被擊破。

  當初的分歧,重點在于要不要繼續擴張,跨越阿拉巴契亞山,和法國人發生沖突、和印第安人作戰。

  而當初的分歧就在于,你們北方州要跨域阿拉巴契亞山,因為你們都是一群土地投機商,你們吊毛沒有,要和法國人打仗,你們去打。

  我們南方州,煙草、大米、牛馬、糧食這些東西,都是要往法國的加勒比島嶼上賣的。哦,你們把土地拿到手了,法國人反手給我個禁運,好事都是你們的,吃虧都是我們的?

  要打,你們北方人打,我們南方沒興趣。

  現在嘛……

  擰成一股繩,或者加入還是死亡的關鍵,最簡單的方法,不是靠辯論。

  而是有一個共同的威脅。

  初步的共識已經達成,更多的爭吵還在后面。

  三月中旬。

  兩艘戰列艦、六艘巡航艦護衛的運輸艦隊,出現在了特拉華河口。

  大順的戰斗工兵們兵不血刃地占領了河口,并且被歡迎進入了威明頓市。

  這里原本是瑞典的殖民地,曾經佇立著克里斯蒂娜堡,但隨著荷蘭人打敗了瑞典人、英國人又打敗了荷蘭人,這里的堡壘已經年久失修,根本沒有防御。

  這里距離費城不遠。

  做為賓家族的領地,賓家族的年輕一輩,約翰賓,算得上賓夕法尼亞的地主,略盡地主之誼,歡迎了大順軍隊登陸。

  因為這里沒啥防御,不歡迎的話,也不行。

  按照歐洲這時候的奇葩規矩,抵抗后被占領,是要繳納“贖城費”的。

  而如果不抵抗直接開門歡迎,那么就不需要繳納贖城費。

  大順這邊把直布羅陀打下來的消息已經傳來,抵抗毫無意義,自然直接來歡迎。

  奇葩的是,貴格會的很多成員,也來這里歡迎大順的軍隊。

  貴格會和清教徒有仇,因為他們反對任何形式的教會、認為神在信中自我解讀,uu看書不需要“有形圣人”這種狗屎。當年他們在馬薩諸塞州,可是被燒死不少。

  總體上他們總的進步分子,是反對奴隸制、反對政教合一的。

  和馬薩諸塞州那群清教徒瘋子不一樣。

  對于大順之前在南方燒了倆種植園、解救了不少奴隸的事,他們當然也反對,覺得這過于暴力,不應該如此。

  但也不至于把大順這邊當成惡魔。

  總的來說,得益于歐洲啟蒙思想東學西漸的傳播,大順此時還是作為“宗教寬容”的理想國存在的。

  雖然大順禁教,但是禁教的理由不是從宗教角度上講的,伏爾泰等啟蒙思想家對于禁教的態度也表示支持:大順禁教的理由,是主權問題,是治下的人效忠本國政府還是效忠羅馬教廷的問題。

  在這件事上,被天主教燒過、被清教徒燒過的貴格會,對大順的做法并沒有過于魔怔地反對。

  當然主要還是打不過。

  既沒堡壘,也沒駐軍,民兵還在西部和印第安人開戰,大順的艦隊一來,與其反對不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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