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關乎貨幣的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來。最起碼還要等到這里和南大洋的金山銀山開采到高峰的時候,才能全面鋪開。
但北美這邊,終究還是要先走一步的。否則的話,西海岸的金銀被開采之后,北美整體缺金銀的現狀,是不可能改變的。東海岸即便在1750年前大量的貿易順差,依舊跟不上人口、耕地面積、種植園產業、各種英國扶植的手工業的發展速度,貨幣的增加跟不上社會總生產物的增長,始終處在一種貨幣不足的狀態。這些歷史,在西海岸,當然是需要引以為鑒的。
這也是大順對新益州的產業管制和征稅問題基本放開的原因之一:北美東海岸發生過的事、踩過的坑,這邊就不需要再踩一遍了。東海岸要求用白銀支付稅款或者國際貿易的結果,就是大商人窖藏白銀,而持有紙幣的手工業者、尤其是市民階層,破產、起義、迅速參與到分離運動當中。
即便說,新益州從一開始就在扶植工場,壓縮家庭手工業的生存空間。但,哪怕后世,一些產業也是以家庭為單位的。這時候限制的,只是一些諸如紡織、釀酒、挖礦等比較適合工場制的產業;而諸如鐵匠、細木匠、扎花匠之類的,這年月也不可能走工業化和標準化,法國人走過、法國人的經驗證明這年月搞大量行業手工業標準化就是死路一條。
而一個正常運轉的社會,尤其是城市,又不可能缺了這些市民階層手工業者,即這時候的手藝人、教書匠等,他們對貨幣問題是極端敏感的。暫時來看,問題不大,這邊基本還是實物稅,但伴隨人口增加,實物稅改革為貨幣稅勢在必行,那么就要從一開始就不用金銀而直接上紙幣,以為后續做準備。
資本是什么德行,劉玉很清楚,實學派的人在基層干了些許年也明白了——只要航運業運人這件事不受朝廷管控、或者由北美這邊自決,那么運到這里的勞動力必然是怎么便宜怎么來,而不是大順需要變革哪里運哪里。
貨幣作為預防這種情況的的鎖鏈,是時候拴起來了。
在新益州,這種改革,是以暫時學東海岸,以糧食、農作物、酒類等為錨定物,從實物稅開始發行和大順那邊的貨幣直接掛鉤的紙幣。
而在西海岸,這種改革,則是以加速金礦開采、正是拉開西海岸淘金熱,作為將來貨幣改革提供足夠金銀而開始的。
和新益州不同。
金山,這里唯二的實體產業,就是礦業和制鹽。
到制鹽業有些特殊,是以整個城鎮,都是圍繞著這里的金礦開啟的。
而除了實體產業之外,剩下的產業,則都是服務業。
妓院、酒館、裁縫店、賭場、飯館、旅店……等等,全都圍繞著金山的金礦。
這里是去年才開始大規模發展起來的,因為去年,馬上就要到了泡沫公司的泡沫再沒有金子可能要炸的時候,也是到了當初說好了官督五年之后分紅的時候了。
這里的移民,是一種讓南方的西班牙人感到震驚的速度進行的。
歷史上,俄國的俄美公司曾在這里有村落、殖民墾殖、種地開荒。伴隨著淘金熱,很快俄國的公司就在這里徹底覆滅,村落的糧食一粒都沒有運到北方的毛皮區,而是全都跑到了舊金山;而舊金山開啟的淘金熱移民潮,也讓“近水樓臺先得月”,誰距離這里更近誰的人口更多,這里就是誰的,于是俄國伸向加利福尼亞的爪牙徹底被打斷,因為人口不足。
大順這邊的政策,當然不能用以史為鑒,因為這是還未發生的事。但劉玉個人大抵是可以用以史為鑒這四個字的。
所以,前期,金山這邊的移民數量并不多,也沒有大張旗鼓地說這里有金礦。
反倒是,將大量的人口,遷徙到了楓林灣。
楓林灣的農業、伐木業、造船業等,經過這些年的墾殖漸漸發展起來。楓林灣周邊的金礦,雖然不及舊金山,但在大順本土也得算是大礦了,金礦產業也漸漸發展能夠維系眾人的信心。
等到農業、伐木業、造船業等漸漸發展起來,直到去年,才爆出來了重磅消息:在金山發現了超大的金礦。
于是,火熱的泡沫公司,一次性就朝這邊移民萬人。
幾乎是這邊才聲明發現了大金礦,然后和南邊的西班牙人的人口對比就占到了優勢。
西班牙人震驚之后,屁都沒放,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舉動。
正如之前在四國同盟戰爭期間,法國和西班牙在北美西部的沖突只有四五十人的規模就確定了幾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樣。
萬把人的移民,直接打消了西班牙人眼熱的心思。
如果沒有之前的準備和鋪墊,一次性移民這么多人,是不可想象的。
而有了之前的準備和鋪墊,萬余人的移民,根本沒有造成任何的壓力。
楓林灣的糧食、木材,源源不斷地從海上向這邊運輸。
大順在西海岸的布局,是很有意思的。
正如劉玉認為,楓林灣的發展,要建立在金山的一次次燒毀和重建上,所以明知舊金山有金礦,他卻利用信任和專營公司的泡沫潮,在楓林灣大肆移民。
為的就是打破“地方性的、區域性的自給自足”這種狀態,盡可能為貨幣流動打好基礎。
而金山的早期布局,也是為了促進這種流通、至少在金子發現之前就流通的貿易海運路線先弄出來。
所以,金山之前不是挖金子,而是曬鹽的。
金山還不叫金山的時候,楓林灣的鹽,用的都是金山的鹽。因為楓林灣的氣候,并不適合曬鹽。當然煮鹽沒問題,可以利用大量的木材,但這并無必要。
故而,楓林灣墾殖的時候,金山在曬鹽。
而等到金山“驚現”大金礦的時候,楓林灣到這里的航線已經輕車熟路,開始將楓林灣的木材、糧食等,源源不斷地運輸到這里。
糧食自不用提。
木材都是在楓林灣的水力鋸木廠里完成了加工的木材,在這里可以直接建造房屋。
如果沒有之前的布置,產業沒有提前形成“相對優勢”,那么很可能就是這里搞出來自給自足的木業加工、糧食種植等。
那樣,既沒有快速挖金子的效率、也沒有增加移民的效率。
歷史上,這里不到20年的時間,從500人口激增到15萬人口;同樣的,歷史上這里不到20年的時間,挖掘了至少1000萬兩以上的黃金。
當然,這種采礦活動不會這么快就完事,因為它的外號叫金州,而它的隔壁外號就是銀州,那里還有金銀加起來折合至少四五億兩的銀礦。
這就是貿易流通、貨值手段的奇特之處。如果金山的金子全都在大順國庫手中,就算1億5000萬兩白銀,按照平均每個移民要花費100兩的最少費用計算,大順這邊最多也就移民150萬。
但如果采取這種官督商辦的模式,這邊挖金子、去楓林灣消費、楓林灣得了錢再急需工資勞動力從而拉移民的方式,流通起來后,移民的數量必然是比大順國庫直接拿1億5000萬兩所能移的人多的多。
而且,大順國庫實際上也拿不出1億5000萬兩白銀;而激進派的“天子圣君、均田、選賢、遏制豪族財閥士紳、均田征稅十一大遷民”的設想,本身既是不現實的,也是極端反動的封建社、甚至滑向軍國的。
后世有人形容北美西部淘金熱:因為遠、所以足夠浪漫;因為近,所以可以抵達。
而對大順這邊而言,這兩條,一樣都不沾。
既不浪漫,也不易抵達。
浪漫的前提,是自由采礦,誰挖到歸誰。否則,搞成金礦公司、工資勞動的形式,即便有一定程度的分成制,那也浪漫不起來。
而指望著“足夠近”,從而如歷史上一樣自發地在20年從500人弄到15萬人的大城市,那也不可能。
于是,金山金礦區,缺乏浪漫,只有灰蒙蒙的顏色。
在地里挖金子的,都是契約長工,即便挖到金子,那也不是他們的。
而黃金的誘惑,免不了要出許多金礦上必然會出現的事。
藏金子。
割肉藏金。
塞在屁股藏金。
帶著金子逃亡。
吞金意外墜死。
礦難。
被抓。
絞死。
剖腹。
挖腸。
切肉驗傷。
抓捕。
喝酒。
斗毆。
爆炸。
報復。
這才是這里的主流氛圍。
當然,歷史上所謂的西部淘金熱的“浪漫”,除卻那些諸如“花錢買雞蛋全都砸了、砸雞蛋博千金一笑”之類的浪漫故事外,主流也和這個差不多:仇殺、分贓不均、土匪搶劫、黑牢地窟等等。
缺的那點野性的、無政府的、所有人向所有人開戰的浪漫,倒也沒什么。
金山,就在這種灰蒙蒙的色調下,快速發展起來,填充了人口,并且迎來了今年的新一波移民。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或者,準確點說,新一波的契約苦工。或者,隱蔽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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