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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鳳鳴

  陰影覆蓋著周園內外。

  深夜的雪原,夜空里只有無數雪花,看不到星星,卻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從雪老城延伸出來的陰影。

  那片陰影比黑夜還要更黑,比死亡還要加寒冷,代表著魔君的意志,無論那道穿行于其間的劍光再如何耀眼,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破開。

  不過那道劍光已經足夠強大,甚至已經擁有與那片陰影相對抗的能力,劍光無法斬開陰影,卻能輕松地斬落別的很多事物。

  比如恐怖的第三魔將的臂膀,以及第七魔將的咽喉。

  第七魔將捂著咽喉,像一座山般,緩緩傾塌。

  那道劍光再次歸來,進入鞘中,收斂氣息。

  然而無論是將死的第七魔將,還是別的魔族強者,都沒有因為這幕畫面而有任何情緒變化,這場必死的殺局充滿了令人生畏的淡漠意味。

  蘇離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握著劍柄,黑發已然披散在肩,隨著夜里的寒風,輕輕飄舞,如魔如神。

  黑袍的目光穿透深幽的海洋,落在他的身上,淡然說道:“你的女兒就要死了,你也馬上就要死了,這會是怎樣的感覺?”

  這句話毫無疑問是心理攻勢,甚至可以說是很粗陋、簡單的心理攻勢,但簡單不代表沒有力量,黑袍就是要用這句話破他的心境。

  蘇離抬起頭來,看著黑袍平靜說道:“既然是要殺我,為何非要讓這些家伙輪流來戰?往火堆里不停添柴,只會不停被燒成灰燼。”

  “只要添的柴足夠多,總有一刻會把火堆壓熄。”黑袍淡然說道:“這種戰法或者會付出更多的代價,但可以保證你一定會死。”

  蘇離默然,因為他知道黑袍說的是對的。

  來自雪老城的那片陰影隔絕了他與人類世界之間的聯系,而且魔族還有很多真正的強者沒有出手,比如那位傳奇的魔帥,比如黑袍始終只是靜靜坐著。為了殺死離山小師叔,魔族做了很周密的安排。

  這個安排涉及周園內外以及遙遠的南方大陸。

  無論白帝城或是人類世界里的那些強者有什么對策,都已經來不及了,魔君的威壓在準備著,雪老城里的魔族元老會也在等待著。

  這種殺法是磨殺,黑袍要用足夠數量的魔族強者,生生磨掉蘇離的劍意與氣勢,就這樣簡單甚至有些枯躁地殺死對方。

  因為只有這種方法才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你是大戰之后人類世界最奪目的一顆星辰,你已經給這片大陸帶來過太多意外,而你知道我最不喜歡意外。”

  黑袍看著他說道。

  蘇離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不,我不會死。”

  黑袍的聲音微微揚起,顯得有些感興趣,問道:“噢?為什么呢?”

  蘇離看著他平靜說道:“沒有道理,也沒有原因,我就是認為自己不會死,同樣,我相信丫頭,還有那些代表人類將來的孩子也都不會死。”

  黑袍說道:“我很欣賞你臨死前還有保有如此沒有道理的自信。”

  蘇離再次笑了起來,眼瞳里映著雪空,仿佛將要燃燒。

  可以怕疼,但不能怕死,尤其是你……為什么?難道死亡還不如疼痛可怕陰森?而且為什么要說尤其二字?為什么自己不能怕死?

  在向死亡深淵墜落的過程里,徐有容想著這句話以及由此發散開來的很多事情,忽然間明白了一些道理,于是她睜開了眼睛。

為什么她最不能怕死?因為她是鳳凰,她的命運注定了,就是要不停地在死亡與痛苦之間淬煉自己的靈魂,直至某朝某刻,她能夠寧靜地迎接死亡,這樣才能迎來真正的新生  這就是向死而生的意思嗎?娘娘,你就是要告訴我這一點嗎?只是瞬間,徐有容覺得眼前無盡的深淵忽然間變得光明起來。

  此時的她身受重傷,真元枯竭,劇毒正在侵蝕著她的身體與精神,然而她明悟到的道理,卻讓她前所未有的平靜下來。

  不停地墜落,崖間的風拂著唇角的血像火線一般后掠。

  她的眼中也有無數珍珠般的光點生出。

  向著深淵底而去,她平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平靜是一種無畏的態度,但不是無知,她感知著死亡的陰森寒冷,體會著死亡的真義,然后再次開始恐懼起來。

這種恐懼并不意味著她離開了無畏的心境,依然還是一種感知,一種清晰而明確的、深深烙進精神世界里的感知只有這種死亡帶來的大恐懼,才能在她的精神世界內核最深處激發出難以想象的能量,那些隱藏在她血脈里的能量  那種磅礴的能量開始燃燒,開始讓她進入一種清醒與恍惚交雜的奇異狀態之中,隨著死亡的逐漸來臨,她身體深處的一個靈魂蘇醒了過來。

  那是鳳凰的魂,也是她自己的魂。

  那是她以往從來沒有直視過、甚至沒有發現過的自己。

  她睜著眼睛,看著漆黑不見五指的深淵與看不見卻寒冷的如此真實的夜風,真正地明白了息的命運。

  命運讓她離開圣女峰,來到周園。

  但命運并不是她與南客相遇,而是與自己相遇。

  與另一個自己、最真實的那個自己相遇。

不虛此行啊  在向死亡墜落的過程里,她生出無限感慨。

  死寂一片的深淵里,寂靜的山崖里,高絕的暮峪上,周園里的廣闊世界中,忽然響起一聲清鳴。

  那聲音并不成熟,帶著些稚意,卻無比清越。

  與這聲清鳴相比,先前南客的清嘯,頓時顯得不夠大氣。

  這聲清鳴,乃是雛鳳之鳴。

王者之氣,在這場鳳鳴里展露無遺  南客在崖畔靜靜站立,不知道是祭奠那個宿命對手的死去,還是感慨于自己的生命從此刻開始便將歸于寂寞。

  過了片刻,她轉身向著崖間的石坪里走去。

  斯人已逝,雖然有些意料之中的悵然與空虛,但更多的終究還是滿足,從今夜開始,再沒有人能夠與她飛翔在同一片天空里,這很值得高興。

  然后,鳳鳴響徹山崖。

  她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崖外的夜空,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一雙火翼出現在夜色里,照亮崖壁,帶著徐有容向遠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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