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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天南新篇

  河水里滿是浮冰,流速不快,艷紅的血,并沒有迅速被沖掉。

  鮮血在白紙上滴落,配著那幾個黑洞,看著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更加恐怖。

  看著站在河里的那個男人,羽林軍騎兵們都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兩位神將看著手中明顯已經彎折的鐵槍,眼中閃過一抹駭異的情緒。他們知道此人很強,卻沒想到,竟是強到了這種程度。

  “你他媽瘋了嗎!”唐家二爺站在堤上,沖著河水里那個男人尖聲喊道。

  他臉上的神情異常陰沉,眼眸里的怒火異常暴烈,震驚到了極點,也是憤怒到了極點。

  王破斷臂破境,一刀斬了鐵樹,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事實。

  然而,眼看著王破即將死去卻被這個人所救,更讓他無法接受。

  無論怎么想,這個人都沒有救王破的道理。

  畫甲肖張,逍遙榜第二,僅在王破之下。

  他也是很多人眼中的中生代第二強者,還是僅在王破之下。

  過往數十年里,這位瘋狂暴烈的天才,在同代修道者的戰斗里可以說是戰無不勝,唯獨面對王破時,從無勝績。

  他當然是這個世界上最想戰勝王破的人,而且天書陵之變后,誰都知道,他現在已經站在了朝廷一邊,他沒有任何理由不想王破去死,更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來救王破。

  寒風在河水上呼嘯而過,掀起肖張臉上的白紙,拂落幾行血珠。

  白紙的兩個黑洞里,隱約看到,他翻了一個白眼。

  這自然是針對唐家二爺驚怒的喝問。

  你瘋了嗎?

  老子本來就是個瘋子,這還用問?

  當然,誰都知道,唐家二爺的那句話,是想聽到他的理由。

  肖張沒有理會,很是不屑,心想你連這都不懂,那有什么資格與自己對話?

  如果這時候在場的是荀梅,是小德,哪怕是梁王孫,應該都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懂。

  王破也懂,但唐家二爺不懂。先前在雪街上,王破說他遠遠不如肖張等人,正是因為這一點。哪怕唐家二爺陰謀了得,將來會成為能夠影響整個大陸的梟雄,但在武道二字上,永遠都趕不上這幾個人,因為他不懂。

  肖張從來都不喜歡王破,當然想戰勝王破,也想王破去死,但這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下。

  他要親自動手,絕對不能假手他人。

  數十年來,他始終不如王破,今天王破在洛水里一刀斬神圣,他更是被甩到了很遠的后方。

  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讓王破死,那樣的話,他這輩子都將沒有戰勝王破的機會,

  那么,就算他日后進入神圣領域,甚至修到了更高的層次,也將永遠不如對方。

  那夜的荀梅放棄舊愿冒死登神道,今天肖張違背心意拼命救王破,都是因為相同的道理。

  “走吧。”

  看著河堤上越來越多的人影,看著那些再次準備控弓的兵士,肖張說了兩個字。

  他的臉上覆著白紙,看不到表情,但從聲音的冷漠程度上來猜想,應該是面無表情的。

  當然,他也沒有轉身,雖然這兩個字很明顯是對身后的王破所說。

  王破知道他的性情,不以為異,轉身向上游走去,那邊的岸堤上還沒有羽林軍的身影。

  因為傷勢太重,又是在水里,他的動作有些緩慢,但態度很干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反而是肖張的情緒變得有些怪異,轉身看著他問道:“說走就走?”

  王破沒有轉身,繼續岸邊走去,說道:“你說讓我走,那我自然就走。”

  肖張有些不高興,扯著嘶啞的嗓子嚷道:“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嗎?”

  王破還是沒有轉身,只是舉起手在空中揮了揮,表示了一下意思。

  肖張很是惱火,說道:“這什么人啊。”

  他不知道,王破的臉上這時候出現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那年荀梅身死后,他便再也沒有對別人說過謝謝你這三個字。

  看著河水里的動靜,堤上騷動起來,羽林軍分出兩百余騎,順著寒柳里的官道,向著上游疾馳而去。

  很明顯,這些騎兵準備去截殺王破,就算肖張能夠吸引住那兩位神將、唐家二爺,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留在原地。

  寒柳里煙塵微起,蹄聲陣陣,氣氛顯得格外緊張兇險,更關鍵的是,洛水對岸也隱隱傳來了蹄聲。

  京都很大,洛水很長,但王破今天似乎再也無法找到上岸的地方。

  身受重傷的他,還是隨時可能死去。

  便在這時,岸上的寒柳林里忽然亮起一道劍光,生出一道劍意。

  那劍光很亮,像是金烏向天空飛去,將要燃燒一切,那劍意很正,就像是一道山門。

  寒柳驟碎,戰馬重重地摔倒在地,劍鋒切割金屬的聲音與受傷后的慘叫此起彼伏。

  煙塵落下,只見一人橫劍于道,十余騎倒在血泊里。

  那是一個年輕人。

  如此年紀便破境聚星,哪怕放在王破他們那個年代,亦屬十分罕見。

  如此年紀便能把山門劍與金烏劍練進了同一式劍招,哪怕在離山劍宗里,他的劍道天賦也僅在秋山君之下。

  他是神國七律之四關飛白。

  緊接著,有幾個人從寒柳林里狂奔而出,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寒冷刺骨的洛水中,拼命地向著王破游了過去。

  他們是槐院的教習與學生。

  伴著車輪碾壓青石板的聲音,三輛華貴至極的車輦,來到了洛水的堤岸上。

  一名中年男子,從最前面那輛車輦里走了出下來,正是秋山家的家主。

  那兩輛車輦始終安靜,沒有下來人,但誰都能想到,應該是與秋山家主地位相仿的天南世家主人。

  離山關飛白、槐院的教習與學生、天南世家家主,都是來參加南北合流慶典的。

  慶典結束之后,他們暫時還沒有離去,留在京都。

  換作以往,如果是現在這樣的局面,槐院中人自然要拼死救王破,以關飛白的性情和離山劍宗的行事風范,他說不得也會出劍,但秋山家主和另外兩位世家家主,絕對不會出現在洛水畔的寒柳間。

  那時候的王破雖然已經是舉世稱譽的修道天才,但依然不足以讓這些世家在南北合流的大背景下得罪大周朝廷。

  但現在不同,王破入京悟刀,破境斬神圣,向整個大陸發出了強有力的宣告。

  一位已經得到證明的神圣領域強者,與一位潛力無窮的修道天才,完全是兩個概念。

  蘇離和南方圣女離開后,最令天南感到棘手、不安甚至恐懼的問題,就是他們現在沒有絕世強者坐鎮。

  現在他們有了。

  王破雖然身受重傷,隨時可能死去,但只要他能夠活下來,天南便會多出一位神圣領域強者。

  不,是天南唯一的神圣領域強者。

  所以,秋山家主以及天南的所有人,都不會讓王破被朝廷殺死。

  絕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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