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教宗大人,卻沒有半分敬意,甚至還帶著嘲諷與奚落。
無論是敵是友,這種天然而成的感覺,說明這名年輕陣師的真實身份必然非同尋常。
先前陳長生準備離開的時候,曾經試圖把此人送進周園,保住對方的性命,結果被一道極微渺的真元偷襲,幽府受震,耶識步亂,非但沒有成功把對方送進周園,自己更是遇著了極大的危險,險些被南客殺死。
如今看來,當然就是此人做的手腳。
陳長生看著他手里的黑色短劍,覺得有些寒冷。
這把黑色短劍應該與他的無垢劍來歷相仿,都是由真龍須煉造而成。
他的無垢劍是黃金巨龍的龍須,這把黑色短劍想必是當年那只玄霜巨龍的龍須。
只是不知道是魔君入周園的收獲還是更血腥的來歷,無論哪種都讓他覺得有些心寒。
就像眼前的這對父子剛才的對話與行為。
是的,魔君是這名年輕陣師的父親。
從年輕陣師喊出爸爸兩個字開始,陳長生便知道了他是誰。
兩年多前雪老城叛亂后,魔君所有的兒子或者死或者囚,只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新的魔君。
也就是這位年輕的陣師。
整個大陸也只有他才敢對陳長生這個人族教宗如此輕蔑。
陳長生很清楚,今夜自己可能改變不了什么,但他想說幾句話,因為他想弄清楚一件事情。
如果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他自然不會在意,然而斷橋兩側,有好幾具尸首。
這些人是從松山過來的,山路漫漫,覆著冰雪,還要抬著擔架,很是不易。
終于到了這里,擔架上的年輕陣師睜開了眼睛,這些人卻死了。
再往前推想,年輕陣師裝作身受重傷,被人從戰場上救了下來,想必也死了不少人。
如果周通還活著,如果這時候在場的是莫雨,應該能很快便能分析清楚整件事情。但他可以把三千道藏倒背如流,卻無法看穿這些,所以他要替這些死去的人問個明白。然而就像年輕陣師說的那樣,就算問明白了,他又還能做些什么呢?
陳長生不會想這些,繼續問道:“就算你在松山軍府有叛徒接應,又怎么能瞞過這么多人?”
“要確保有人能找到你,并且把我抬到這里來,這確實很麻煩——松山軍府的傷員那么多,你定下的規矩又太復雜,想要完全算清楚,確實很難,就算是軍師大人親自安排,只怕也很難做到。”
年輕的魔君微笑著說道:“好在我不需要操心這些事情,自然會有人替我處理。”
陳長生看著他的眼睛問道:“誰?”
年輕的魔君說道:“除了唐家,你們朝廷里有很多人也一直想找到朱砂丹的主人,不是嗎?”
陳長生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你想說什么?”
“我說的不是剛才那些廢物,我說的是你的老師。我在外逃亡了兩年的父親和妹妹都能知道你就是朱砂丹的主人,他怎么可能會想不到?只不過你藏的確實很好,如果不是經驗不足,如果不是他太了解你,還真不容易找到你。”
年輕的魔君微微挑眉,帶著絲嘲弄與同情說道:“現在你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考慮怎么瞞過松山軍府的這些人,怎么瞞過唐家,因為這本就不是我的局,而是你老師商行舟的局。”
無論是唐家的想法,還是朱夜、寧十衛、天海家以及相王這些朝廷大人物們的想法,最終都無法越過商行舟的想法。做為大周皇朝毫無爭議的第一人,他站的最高,看的最遠,對局勢的掌握最為全面準確,才能隨意借來一用。
借勢,為的是殺人。
商行舟要殺的人,當然就是陳長生。
雪嶺微寒,湖園早殘,陳長生低著頭,形只影單。
雪嶺很荒僻的某處山崖上,唐家十七爺捂著咽喉緩緩的倒了下去,臉上滿是驚恐與不可思議的神情。
崖間到處都是死人的尸首與被凍凝的鮮血——這些人都是先前被他殺死的,現在,他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雖然鮮血還在從他的手指里不停地向外流,但已經看不出來太多分別。
那位前英華殿主教走到唐十七爺的身前,臉上的拘謹不安與悸意早就已經消失無蹤,變成一片漠然。
“二爺的意思很簡單,你也知道,殺死教宗當然是大功一件,卻也是一件大罪,我們汶水唐家也承擔不起,所以你把這些人都殺了,可問題在于,親自布置此事的你,難道很正常能活著嗎?你死后,再沒有任何人能把教宗的死亡與我汶水城聯系在一起,相反,我們唐家還可以借助此事對朱家和天海家發難,或者再過幾年,漢秋城里的絕世宗便要改個名字。”
神官服在寒冷的夜風里輕輕的飄著,花白的頭發與淡漠的聲音也一樣——唐十七爺已經死了,自然不會說話,但他還是很認真地解釋著,給人一種感覺,仿佛從今夜之后他再也沒有什么機會說話了,顯得格外珍惜,甚至有些貪婪。
“這才叫死得其所,死有其用,不然你就不過是個廢物罷了。”前主教看著唐十七爺頸間恐怖的傷口,神情漠然說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二爺讓你知道,就憑你又怎么可能找到教宗大人?”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下方那片湖園,因為隔得太遠遙遠,無法看清楚具體的畫面,但他已經已經看到了將來——今夜出現的所有人都死了,再沒有人知道真相,知道教宗陳長生究竟是因為誰而死。
“你在撒謊。”
陳長生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年輕的魔君說道:“和你聯手的不可能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年輕魔君有些意外他這么快就做出了判斷:“為什么?難道你以為你老師是個仁義君子?”
陳長生說道:“他當然不是仁義君子。我不喜歡他的很多做法,但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當初為了推翻天海娘娘,他可以與黑袍形成默契,但他絕對不會向魔族借力,更不要說和你這個魔君合作。”
年輕魔君感興趣問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