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白是天道院這些年來的最大驕傲,與秋山君在離山劍宗的地位相仿,被稱為大名關白。
這位極具修道天賦的年輕高手,在數年前曾經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被無窮碧斬斷了一只手臂。
就在很多人以為他將就此沉淪的時候,誰也想不到他從絕望的深淵里堅強地爬了出來,苦練不輟恢復境界實力,再加上這幾年在北方與魔族強者們的艱苦戰斗,他的劍道修為不斷提升,直接沖破了聚星上境的門檻,在逍遙榜上的位置已經快要接近最前面的梁王孫與小德。
如果陳長生選擇關白做為英華殿大主教,無論是德行與功績還是天道院的背景以及傳奇般的經歷,他都會獲得最廣泛的支持,就算有人想要質疑他,也很難直接說出來。
“出乎意料的選擇,往往都是不錯的選擇。”
唐三十六微微皺眉說道:“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資歷還是太淺,而且……他是莊之渙的學生。讓學生來管老師,這感覺總有些怪,而且我想關白他自己都很難接受。”
陳長生說道:“這次大朝試他應該會回來,到時候我爭取能夠說服他。”
當年寒山煮石大會上,關白與他對戰一場,陳長生重傷回京,間接引發了隨后那些驚天動地的事情,關白則是去了擁雪關,在與魔族對峙的冰天雪地里堅持了三年時間。
這三年時間,陳長生也在北方的雪嶺里,但沒有與關白朝過面。
屋里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因為擁雪關這個地名還有因為關白想到的逍遙榜,讓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想起了一個人。
肖張被大周軍方及天機閣的高手刺客們滿天下追殺,最終被迫向北而去。據說雙方在擁雪關發生了一場血戰,隨后他便消失在了雪原里,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活著,如果還活著,又會在做什么。
想著峽谷上的那道鐵鏈、從天而降的霸道身影、那張被江風拂的呼呼作響的白紙,還有滿城的茶香與那些舍身忘死的茶商,陳長生與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長時間。
“說些正事吧。”
唐三十六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說道:“你什么時候把題給我?”
陳長生很茫然,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唐三十六看了眼殿外,壓低聲音說道:“文試不用,就是武試。”
陳長生怔了怔才明白過來,睜大眼睛說道:“你要我泄題?”
看著他清澈明亮、沒有雜質的眼眸,唐三十六覺得有些慚愧,然后莫名惱怒起來。
“不要忘記你也是國教學院院長!為學生們謀些福利有什么不對?當年如果不是辛教士專門跑過來給我們泄題,就憑你這僵化死板的腦子能想到向徐有容借鶴過曲江?”
如果是別的時候,陳長生或者會看著他很認真地問道:這就是老羞成怒嗎?但今天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在這句話里聽到了辛教士的名字,這讓他再次想起那座飄滿茶香的縣城。
陳長生走到窗邊,望向殿外,沉默不語。
辛教士死了,梅里砂大主教早就死了,教宗師叔也死了。
這座離宮現在是屬于他的,但這座離宮對他來說卻是陌生的,因為他曾經熟悉的那些人不在了。
現在的離宮有些冷清,但意志更加統一,只不過這樣依然無法正面對抗大周朝廷。
最關鍵的問題在于,他的師父商行舟在國教里的聲望太高。
如果真的到了開戰那日,不說臨陣叛逃,但至少會有三分之一的離宮教士會選擇沉默或者退卻。
春意漸生,離宮石墻上的青藤漸漸露出翠綠誘人的模樣。
看著那些石墻,想著當年走進國教學院前的畫面,陳長生有些感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出生到進入國教學院的那一刻,他的一生都是由商行舟安排的。
他對商行舟的情緒很復雜。
相信商行舟對他亦如此。
他本以為白帝城的事情可能是一個轉機。
既然默許自己回到京都,那么師徒之間無論是戰還是和,總要有個說法。
但誰能想到,商行舟卻去了洛陽……
您連見都不想見我一面嗎?
一聲雁鳴,把陳長生從沉思中驚醒。
翠嫩的青藤與湛藍的天空上,劃過幾道艷紅的影子。
那是紅雁傳書。
“出了什么事?”
唐三十六走到他身邊,看著那些分別落在京都各處的紅雁,忽然生出些不安。
沒有過多長時間,戶三十二走了過來,說道:“參加大朝試的人們到了。”
聽到這話,唐三十六心里的不安沒有消解,反而更多。
大朝試固然是盛事,但何至于讓離宮與朝廷同時動用紅雁緊急傳訊。
“究竟到的是誰?”
“我這邊收到的消息不是太完備。”
戶三十六看了陳長生一眼,繼續說道:“應該到了不少人。”
沒有過多長時間,凌海之王從離宮外匆匆趕至,說道:“都到了。”
冷酷高傲如他,說出這個三字時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當然不是驚懼,而是興奮。
參加大朝試的學子們,從大陸各地趕到了京都,其中有很多都是來自南方。
南方修行宗派眾多,世家底蘊深厚,強者高手層出不窮,這些年來,隨著離山劍宗與槐院的出現,在年輕一代修行者的培養上,更是遠遠地超過了以青藤諸院為代表的北方勢力。但今年讓京都震動的并不是南方學子帶來的壓力,而是因為他們的隨行師長太多,而且名頭太響亮!
離山劍宗只有兩名弟子參加大朝試,隨行的卻有十余人。這與當年茍寒食等人自行參加大朝試的淡散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更不要說這十余人里有茍寒食、關飛白、梁半湖、白菜這些聲名赫赫的年輕劍道天才,至于其余人更是可怕,竟全部是聚星上境的劍堂長老!
南溪齋只有一名弟子參加大朝試,但整座圣女峰的弟子都來了。
數百名少女白裙飄飄,京都人都看傻了。
還有慈澗寺首席,烈日宗新任宗主,三十余個南方宗派的高手先后入京。
木柘家的老太太,吳家的家主,自三年前天書陵之變后,再次入京。
在京外某處山中,有人還看到了秋山家的馬車。
凌海之王說的話非常準確。
世人能夠想起來的南方強者,除了離山劍宗掌門以及那些隱居多年的長老,都到了。
沒有人知道,有兩位看不出來年齡的道姑悄然進入京都,住進了婁陽王的舊府。
但人們知道,王破已經攜刀而至。
因為洛水上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皇宮外的那些青樹一夜時間變黃,仿佛變成了銀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