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敲著梆子,晃晃悠悠的走來。正在小胡同里巴望的喬福嚇得一縮脖子,屏住了呼吸。
喀喀喀,更夫踏著雪,從胡同口走過,喬福只覺得一張口,心就能跳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更夫走遠,他才靠著墻邊,大口的喘息。
“恪哥,能不能別放火啊,我心里毛毛的,咱們拿著銀子趕快走吧,那么多的銀元寶,還債早就夠了,干脆丟的東西也別找了。”
喬桂站在了張恪的身后,也覺得喬福的話有理。
“這么大的宅子要是燒起來,肯定會驚動官府,查到了咱們,那就不堪設想了。”
掐死了牛管家的時候,他們都在氣頭上,就算是五馬分尸也不會皺眉頭。可是冷靜下來,喬氏兄弟可就有點怕了,不光殺了一個人,還搶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和一大堆的金銀細軟,遠遠比他們帶來的東西值錢。
有這么多銀子干什么不好,何必冒險呢!
張恪聽著他們的話,苦笑著搖搖頭:“你們先看看這個。”
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東西,放在了喬福的手上。
“這不是我們從牛管家那拿來的元寶嗎,有什么特別的?難道是假的?”
“不光不是假的,還真的不能再真了,這是細絲官銀!”
喬福和喬桂急忙仔細看去,果然在元寶上面刻著大明元寶四個大字,一邊寫著葵丑年,一邊寫著五十兩。
“恪哥,官銀還有什么講究嗎?”
“有大講究。”張恪苦笑道:“官銀是朝廷完糧納稅,送繳國庫用的。只能用在軍餉、俸祿、賑災等項,尋常百姓不準使用官銀交易,必須重鑄成碎銀子,才能在市面交易。”
喬福平時連碎銀子都沒見過多少,哪里能想到這些,他懊喪的拍著大腿。
“恪哥,難道我們辛辛苦苦弄出來的銀子沒法花嗎?這不白忙活嗎?”
張恪道:“當然能花,只是要重鑄一次就行了,不過真正麻煩的不是這個?”
“還有什么?”喬桂急忙問道。
“你們想一想,能在別院里放一千兩官銀,能幫著牛管家買典吏官職,還能讓廣寧上下的官員忌憚,那位金老爺是尋常人物嗎?”
喬福腦筋轉了轉,頓時冒汗了。
“恪哥,你說咱們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沒有什么不該惹,只是咱們必須小心,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燒了。咱們拿銀子的事情也沒人知道,才能安心享用。”
這下子喬桂和喬福才弄明白張恪的想法,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雖然看起來冒一點險,但是比起被一個大人物盯上,那可要好上太多了。
哥仨仔細觀察了一下路上的情況,見沒有什么人,喬桂在下面托著,張恪和喬福一前一后跳進了宅子,他們直接摸到了廚房。
轉了一圈,找到了兩大桶油,張恪咬了咬牙,把油倒在了木柴上,掏出了火折子,輕輕一點,一股紅彤彤的火焰彌漫開。
“快走!”
哥倆快速逃跑,翻過圍墻,和喬桂匯合,一口氣跑到了小胡同。回頭一看,一股火焰騰空而起,借助著風勢,金蛇狂舞,烈焰亂竄,很快小半個宅子就罩在了火中,隱隱有驚恐的喊聲傳來。
“活該!”
張恪帶著喬家兄弟轉身就跑,穿街越巷,又來到了王壞水家前面的巷子里,虎子正焦急的等在這里。
“張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王壞水要跑!”
“什么?”張恪頓時眉頭立了起來,官銀暫時不能花,他還指著這些東西大賺一筆呢,哪里能放過王壞水。
“快,帶我過去!”
“大哥,你說牛管家算個什么東西,不就是跟了一個好主子,竟然要當官了。咱哥倆平時做了多少好事,怎么就得不到好報呢,老天爺太不長眼了!”
劉二一邊喝著酒,一邊搖頭晃腦的感嘆。
“別喝了!”
王壞水突然狠拍桌面,豁然站起。
“二子,咱哥們上當了?”
劉二也被嚇了一跳,“大哥,你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咱哥們還能有什么事情?”
“不知死的東西!”王壞水真恨不得給劉二一腳,“你想想,剛剛老牛過來,為嘛不直接上他要當官,要用白狼皮送禮?”
劉二傻愣愣的說道:“我怎么知道,興許他不愿意說唄。”
“蠢,蠢不可及!老牛干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只要捅出去別說當官了,下半輩子就在牢里吃窩窩頭吧,他是怕咱們壞事!”
“不能吧,老牛不還是讓咱們去錦州嗎,他還要罩著咱們!”
“這可是老東西最險惡的!”王壞水咬著牙說道:“去了錦州,咱們就被他捏在了手里,我敢打包票,等他當了官,就是咱們倒霉的時候。別看典吏不大,但是捏死咱們足夠了,以老牛的德行,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劉二被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問道:“大哥,這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把東西都收拾好,賣了銀子,咱們就遠走高飛,憑著我這個腦子,到哪都吃得開!”
王壞水和劉二也顧不上喝酒了,一起動手,不光是從喬福那里騙來的東西,還有以往的收獲全都整理到了一起,仔仔細細的包好。
王壞水家里還有一駕破馬車,套上了馬,東西都裝好。這時候已經三更天了,不到四更就能開城。
廣寧馬市其實并沒有設在廣寧城中,畢竟明朝和蒙古戰火時斷時續,哪個當官的也不敢直接大開城門,讓蒙古人進來。因此馬市設在了距離廣寧不到十里的團山堡。
王壞水是準備直接把贓物出手,就遠走高飛。他們牽著馬車,鬼頭鬼腦的往外面走。
“周大財主,難怪您能發財,起得真早啊!”
“啊!”
突然的一聲,嚇得王壞水幾乎癱在了地上。
“你,你是誰?”
“還不到半天時間,忘得可真快!”
喬福大踏步的走進了院子,王壞水這下子總算是看清楚了,嚇得他后退了兩三步。
“你,怎么找到這來了?”王壞水腦袋翁了一聲,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小小的鄉下土鱉怎么能在人海之中找到自己,簡直就是出鬼了!
“哈哈哈,王壞水,你沒想到吧,小爺不是那么好騙的!”
喬福氣得咬牙切齒,就是這個大騙子,差點逼得自己尋短見,苦心準備的廣寧之行也差點泡湯。一想起可能的后果,現在喬福還渾身發涼,總算找到他了!一伸手猛地揪住了王壞水胸口的衣服,大巴掌左右開弓,一連抽了十幾個,打得王壞水眼前都是金星。
“臭小子,你快松手!”劉二剛想過來幫忙,突然腦后一記重拳,直接昏倒在地,喬桂提著劉二,喬福抓著王壞水,回到了屋里。
這時候張恪已經坐在了坑上,手里把玩著短劍,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冷笑。
王壞水只覺得自己的家瞬間就變成了森羅殿,站在面前的就是催命的判官。他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好漢爺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該騙你們,小的愿意原封奉還,請您開恩,把小的當成一個屁,放了算了!”
“哈哈哈,說的輕巧,敢騙我們兄弟,你還想活嗎!”
張恪豁然站起,幾步到了王壞水的身前,冰涼的短劍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喬福更是摩拳擦掌,冷笑道:“恪哥,都交給我吧,給狼剝過皮,還沒給人剝過皮呢,就能他練練手!”
“啊!”
王壞水差點叫媽,他是干過不少壞事,可是一上來就要剝皮的狠人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現在恨不得抽自己一萬個嘴巴子,怎么就不看看黃歷,騙了這么幾個兇神惡煞呢!
“爺爺,我的親爺爺啊,小的落到你們手里,我認栽了,只求爺爺賞一條活路,讓小的做什么都行啊!”
從牛管家那里弄來了一千多兩銀子,張恪也有點上癮,聽到了王壞水的話,頓時冷笑道:“活路不是賞的,而是賣的,你不會不懂吧。”
“懂,小的都懂!”
王壞水急忙說道:“爺爺,小的真想贖罪,可是我身上實在是沒有銀子了!”
“那就用命贖吧!”
張恪一把撕開了王壞水的衣服,手里的短劍對準了他的心窩。
王壞水的眼珠轉了又轉,突然說道:“爺爺,小的這些年也攢了一點銀子,換成了三張五十兩的銀票,就藏在了房頂上,小的這就給您找去。”
張恪眉頭緊皺,給喬福喬桂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三個一起出了屋子,分頭守住,防止王壞水逃跑。
王壞水顫顫哆嗦的爬上了房頂,扒開了積雪茅草,又扣了半天,果然找到了一個盒子。
“三位爺爺,這里面就是銀票,您接著!”
王壞水照著喬桂拋過去,喬桂下意識的接在了手里,這時候王壞水突然咬了咬牙,猛地跳下了房頂,撒腿就跑。這家伙全然沒有了剛才的舉步維艱,跑得比兔子還快!
“追!”
變起突然,喬桂驚覺的時候,王壞水已經跑出去十幾步。
“站住!”
喬桂須發皆乍,猛地向前沖去,眼看追到了院墻,距離王壞水不過一丈左右,突然王壞水猛地一回身,就拋出了一把東西。
“啊!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