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多數沒有什么文化,只會附庸風雅,可是陳矩不一樣,這個老太監學識過人,尤其是精于易經,就連萬歷都經常向他請教。
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萬歷身體越來越差,似乎聽到了死神的召喚,萬歷對于命運之道越的熱衷,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
“陳矩,昨天朕卜了一卦,你知道是何事嗎?”
“主子,老奴斗膽猜測,應該是遼東吧!”
萬歷苦笑著嘆口氣,說道:“遼東,遼東,朕的心病啊!可是沒有想到,竟然得到了一個乾卦,你幫著朕參詳參詳!”
陳矩早就知道萬歷卜卦,他笑著跪倒,說道:“主子是圣明天子,乾卦乃是代表天心,主子卜了乾卦,自然是大吉大利,無往不勝,想來遼東的戰局會很快結束,天下太平,萬民樂業。這是大大的吉兆!”
“哈哈哈,你怎么也學會撒謊了,乾卦乃是天地正道,卻并非一蹴而就,從潛龍勿用,到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一步步演化,循序漸進。能守住局面,一點點的好轉,朕就知足了!”
“主子圣明!”
“呵呵,陳矩,朕覺得這乾卦似乎含著一個人的名字,你以為呢?”
陳矩故意想了一下,笑道:“主子真是厲害,天有四德,亨利貞元,這里面就含了一個貞字,遼東名字帶貞的官員不算多,似乎廣寧參議王化貞就有一個貞字,說不定……”
萬歷擺擺手,笑道:“你啊,就是太小心,不用跟朕裝糊涂,王化貞不夠格,朕覺得這個貞字應該落在張恪的身上!能文能武,懂得斂財,還會練兵,普通人會一樣,就足以成為賢臣,這小子年紀不大,才華不小,想來不是一個尋常人物!”
陳矩頓時心懸了起來,他可不敢多說話。卦象這個東西全看人心,萬一說錯了一句,讓皇上猜忌張恪,就害了他。還是乖乖閉嘴吧,看著主子的意思。
萬歷停頓了半晌,突然笑道:“許是上天看到朕的艱難,給朕派了一個全才,朕要好好的用!”
陳矩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就憑這句話,張恪兩朝前程無憂!
“主子,老奴已經安排套利事宜,人已經動身前往日本了,最快第一批銀子在三五個月之內就能送回來!”
萬歷點點頭:“是啊,有軍功,也有獻策之功,朕光給了一件飛魚服,倒是顯得小氣了。按照他的本事,升任游擊將軍綽綽有余了,不過……”
萬歷突然戲謔的一笑:“朕得到了一個乾卦,就該依卦象行事,張恪年紀還太小,根基也不牢,驟然提拔必定招來嫉妒,也容易讓他驕傲自大,反而不美!”
當了幾十年的皇帝,萬歷非常明白不論是多大的人才,都必須經過足夠的歷練,就像是神兵利器必須經過的千錘萬鑿一般,不可或缺!
“就暫時升他為義州衛指揮僉事,依舊管理屯田練兵事宜。對了,聽說張恪家中只有老母在世?”
“主子好記性,張恪的父親在十幾年前戰死了,也是為國盡忠!”
“嗯,那就封他的母親為三品淑人吧。”
萬歷說完,見陳矩竟然不動,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難道也學會抗旨了嗎?"
“老奴不敢,只是指揮僉事乃是四品,封其母為三品淑人已經越禮,尤其是誥命歷來授予文臣多,而武將少,張恪如此年輕,恐怕,恐怕不妥!”
“沒什么不妥的!”萬歷聽到文官兩個字,頓時厭惡的擺擺手。
“誰敢嚼舌根子,就送到遼東,他們要是能立功,朕也一樣封賞,要是沒膽子,就給朕閉嘴!”
萬歷的確動了怒,陳矩急忙點頭,轉身就要去傳旨。萬歷突然叫住了他。
“汪海林怎么樣?”
陳矩一聽,慌忙跪倒:“啟奏主子,汪公公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又下著春雨,誰沒有過錯,他一顆心都是為了主子,上個月又獻上了一千兩黃金,老奴看來,就沒有比汪公公更忠心的了!”
作為內廷大總管,撒謊只是基本的入門功課,能把好話說出歹意,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陳矩幾句話名義上是替汪海林求情,實則又給他刺了一把帶毒的匕!
汪海林是獻了黃金不假,可是黃金怎么來的,不還是從遼東商人手里弄的嗎!前有和建奴貿易的事情沒了,現在又有了白蓮教。
萬歷懲罰汪海林,是因為懿州緊挨著長城,白蓮教竟然積蓄了那么多的力量,他都毫無察覺,是失職之過。
可是聽陳矩這么一說,萬歷自然而然就聯系起來,汪海林不是不知道,而是在裝糊涂,甚至在包庇縱容!
說不定他獻的銀子就有問題!
萬歷是非常有主意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和群臣對抗幾十年,連朝都不上了。他一旦認定汪海林有問題,基本上就判了這位內廷二號人物的死刑!
“告訴汪海林,讓他閉門思過,什么都不要管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汪海林就徹底完蛋了,不過萬歷好像還不過癮,又補充一句,徹底把汪海林打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給王化貞傳旨,讓他仔細調查,凡是涉及勾結白蓮教的,不論什么人,一律清查上報,朕絕不姑息養奸。”
明亮的房舍內,端坐著一位中年婦人,頭上梳著山松特髻,特髻上金孔雀六,口銜珠結。正面珠翠孔雀一,后鬢翠孔雀二。霞帔上施蹙金云霞孔雀文,鈒花金墜子。真紅色大袖衫。深青色的霞帔、褙子。纻絲綾羅紗隨用。霞帔上施蹙金繡云霞翟文,鈒花金墜子。褙子上施金繡云霞孔雀文。
這就是三品淑人的冠服,質地考究,鑲嵌的珠寶紋飾端莊大氣,鮮艷奪目,耀眼生光。
卉兒捧著梳妝鏡,老老實實站在了娘親的面前,看看鏡子里的老娘,又看看眼前的真人,小腦瓜來回晃著,都不夠用了!
“好看,真好看!娘,你最漂亮了!”
沈氏同樣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角不由得流出了熱淚。
這就是兒子給自己掙來的誥命!一個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是步入洞房,而最榮耀的時刻就是誥命加身!
多少女人兩眼望穿,一輩子都享受不到這種榮耀,竟然突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沈氏心里全都是甜蜜和自豪,自己有個出類拔群的好兒子!
死鬼,你快看啊,兒子給我掙來誥命了!
卉兒笑嘻嘻的說道:“娘,這套衣服太漂亮了,讓我穿穿行不啊?”
“胡說什么!”沈氏把眼睛一瞪,大聲說道:“這是皇上賜給娘的,你穿了就是越禮,要治罪的。你要是想穿,就等著嫁人,或是丈夫,或是兒子,能像你二哥一樣爭氣!”
卉兒晃著小腦瓜,笑道:“二哥說過了,早結婚不好,我才不著急呢!您不給我穿,還有小雪嫂子呢!等著嫂子和二哥結婚了,朝廷也會賞賜嫂子誥命,到時候我就偷偷穿!是吧,嫂子?”
“啊,啊!”
小雪神情恍惚,臉蛋早就紅透了,自從昨天沈氏受封三品淑人之后,她的小心臟就一直砰砰亂跳,腦袋里全都被張恪的影子塞滿了!
沈氏寵溺的拉著小雪的手,笑道:“雪兒,都怪恪兒,升官升得太快了,本來年后就給你們辦親事的,又拖下來了,混小子天天忙,連家都不顧了,昨天接了旨意,晚上就走了,我看他是把娘給忘了!”
小雪慌忙說道:“娘,恪哥心心念念都是您,還告訴我替他好好孝敬您呢!”
“哎,官身不自由啊,咱們娘幾個就好好守著家,等恪兒回來。”沈氏的嘴角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義州城中,十幾位指揮同知、僉事,守備,備御,提調,把總提心吊膽的坐在椅子上,如果仔細看,每個人的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
大家偷偷向外張望著,就在這時候,整齊的步伐傳來,一個年輕的武將緊握刀柄,在士兵的簇擁下,昂闊步走了進來。
在座的眾人看了又看,全都有些傻眼,他們等的是王化貞,怎么冒出這么一個年輕人?
“你是什么人,我們怎么沒見過你?”
“哈哈哈,自我介紹一下,本官是新任義州衛指揮僉事張恪,和諸位同僚初次相見,還請多多關照!”
這幫人一聽張恪只是指揮僉事,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一個小小的僉事,還不比在座的官職高,他裝什么大尾巴狼!
“張大人,要是王大人不來,我就告辭了!”指揮同知王青站起來,就要離開。
“你可以不在乎張恪,不過我敢保證,只要走出這個門,你就死無葬身之地!”
“狂妄!老子就走一個你看看!”
王青滿不在乎的大搖大擺往外走,張恪突然拍了三下巴掌,十幾個士兵抬著木箱小跑著進來。
“這里面裝著你們和雙龍山的往來證據,想走的隨便,只要不后悔就行!”
王青如遭雷擊,瞪圓了眼睛,癡呆的盯著張恪。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