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過來!”
張恪把靶場的幾十個士兵叫過來,吩咐道:“這兩位是朝鮮來的朋友,你們給他們演示一下火銃戰法。”
“遵命!”
士兵們毫不猶豫答應,立刻排成整齊的三段射擊陣型,在六十步的位置設置三十幾個人形靶子,都披著破爛的皮甲,和真人一般不二。
李參和李宗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著,槍聲響起,硝煙彌漫,射擊之后的士兵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急忙轉到后面,第二排的立刻接上。
槍聲綿密,一點間隙都沒有,兩個朝鮮人就這么傻愣愣的看著,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杜擎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兩位,射擊停止了!”
“停止啦?真的!”
兩個人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羞愧的,還是激動地。
李宗第一次謙卑地低下頭,請求道:“小人想去看看靶子,不知能否準許?”
“請自便。”
得到了準許,兩個人撒腿就跑,看著他們的背影,杜擎鄙夷地說道:“不愧是小地方來的,一點見識都沒有。”
“你說他們小,人家自己還覺得是宇宙第一大國呢!”
杜擎笑罵道:“見過夜郎自大的,沒見過這么大的。大人,干脆把他們趕走算了,懶得搭理他們!”
“哈哈哈,咱們做生意,對手傻點不是更好嗎!只要能榨出油水就行。”
張恪對自己的火銃有著乎尋常的信心,果然如同張恪的判斷,李參和李宗到了靶子前面,眼睛就不夠看了。
鉛彈穿透了皮甲,在硬木上留下深深的印痕,這要是換成血肉之軀,保證是滿身的血窟窿。
李參看得渾身涼,用朝鮮話低聲說道:“天朝的火銃比起二十年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嗯!”李宗感嘆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犀利的火銃,我也是平生僅見,能買到多少,就要買到多少,不惜一切代價!”
李參疑惑地問道:“我兄弟李貴手上有五百精銳,能買到兩三百桿就夠了!”
“糊涂!”李宗毫不猶豫說道:“對付我那位叔叔,有三百火銃足夠了,可是建奴呢,倭寇呢?只有擁有強大的軍力,大朝鮮才能屹立不倒!”
這個李宗的野心眼界顯然比李參強多了,他瞇縫著眼睛,在他的面前似乎出現成千上萬的火銃手,拿著犀利的武器,把倭寇轟成了渣滓。強大的朝鮮軍隊在日本四島上肆意殺戮,耳邊全是倭國女人的哀嚎……
別怪李宗想入非非,要是兩千年來,被侵略了一千七百多次,誰都沒法平靜!
他們看過了靶子,堅定了志在必得的念頭。
“張少保,敝國迫切需要火銃,請您成全!”兩個人把頭埋到了胸口。
“哈哈哈,你們不必施禮,在商言商,咱們就是做一筆公平合理的交易。第一年我提供你們五百桿火銃,給你們一百名訓練教官,教會你們火銃戰法。”
“好!”李宗一口答應,說道:“張少保考慮真周全。”
張恪已經看出來李宗才是真正主事的,至于他的伯父李參,更像是一個跑腿的伙計。
“別忙,東西給你們,你們要拿什么來換呢?”
“這個,請張大人明示。”
張恪笑道:“一桿制造精良的火銃,成本就要七十兩銀子,賣你們一百兩不算多吧!再有彈子,火藥,槍油等等算起來,差不多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另外訓練一個火銃兵也不容易,必須要最精干的老兵。他們大老遠的去朝鮮,一天怎么也要一兩銀子,兩位覺得可還合理?”
賬沒算完,李宗和李參差點趴下。一桿火銃一百五十兩,五百桿就是七萬五千兩,加上訓練費用,少說要十萬兩!
十萬兩啊!
放在大明或許沒事,要是放在朝鮮身上,那可就要了命啊!
李參哭喪著臉說道:“張少保,恐怕敝國國庫都沒有這么多銀子,天朝上國一貫寬宏大度,您又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敝國欽佩無比,人人供奉,敬若神明……”
“行了!”張恪冷冷說道:“我說過,這是生意,做生意就講究平等二字,你們求也沒用!”
李宗臉色鐵青,說道:“張少保,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兩位,價錢我是一分都不能少,不過買東西也不一定要銀子,以物易物嗎!”
李宗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疑惑問道:“張少保,您要如何?”
“你們可以用糧食抵償,大米換火銃嗎!”張恪用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朝鮮雖小,可是豐收年景,全國也有幾百萬石糧食儲蓄,咱們互通有無,火銃,盔甲,刀槍,絲綢,茶葉,你們要什么我有什么,這生意做不得嗎?”
李參情緒激動,就要點頭同意,可是李宗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少保,您也說了,敝國豐年才有糧食積蓄,若是趕上了荒年,我們豈不是難以為繼!”
“公子真是心懷天下啊!”張恪略帶嘲諷地說道:“荒年怕什么,難道朝鮮就不想報千年世仇嗎?只要你們和我合作,天朝就是朝鮮的后盾,早晚會幫著你們蕩平四島,滅了倭寇的老巢!”
李宗被張恪說的渾身血液加,小白臉很快變成了豬肝色,氣喘如牛。
“張少保,你能保證嗎?”
“這有何難!壬辰倭亂的時候,家父就曾經和日本人拼過,我對那些小矮子沒有一點好看法!”
李宗眼珠亂轉,權衡了半晌,終于下定決心。
“好,成交!”
談妥了大方向,杜擎帶著李宗和李參下去,擬定詳細方略去了。
張恪心情大好,敲開了朝鮮門戶,不光是有了一條來錢的路子,還能在建奴后背上插一刀。一舉兩得,實在是太妙了!
哼著小曲,張恪轉身要走,突然旁邊傳來了呵斥之聲。
“久聞張大人之名,果然是奸猾過人!不到十兩銀子的東西,竟然賣到了一百多兩。如此貪得無厭,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張恪眉頭一皺,誰這么厲害,一口道破了火銃成本!
猛地一轉頭,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人,一身儒衫,其貌不揚,正怒目而視,盯著張恪。
“什么人大言不慚?”
負責靶場的百總急忙跑過來,單膝點地。
“啟稟大人,他叫孫元化,說是從京里來的。卑職本來不想放他進來,可是他手里有鄧大人的引薦信,卑職才……”
百總講什么話張恪已經沒心思聽了,他只對孫元化這三個字感興趣。
當初他讓鄧文通進京,其中一項任務就是招攬他,真沒有想到,人竟然活生生出現在了面前,只是場景有些尷尬。
“張大人,在下不該來遼東,告辭了。”孫元化轉身要走,張恪伸手攔住了他。
“孫先生,你就這么急著走嗎?”
“當然,大人生財有術,下官漲了見識,恕我不敢久留,怕染上一身銅臭!”
孫元化轉身就走,士兵們都把張恪當成了偶像,有人敢出言不遜,哪里能放過,幾個士兵舉起拳頭就要打。
張恪攔住了他們,譏笑道:“孫元化,本官以為你和那些書生不一樣,沒想到都是一路貨色,于國于家無用,還是趕快滾吧!”
“你!”
孫元化臉漲得通紅,聲色俱厲,質問:“張大人,在下聽聞你也是讀書人出身,如此辱沒斯文,你,你必須說清楚!”
“哈哈哈,孫元化,你和徐光啟學習西學,制造火器,想來也是為國御辱!我本以為你是動手的,靠著真本事吃飯,和那些整日噴口水的廢物不可同日而語。可是一見之下,你竟然比腐儒還要迂腐三分,真是令人失望。”
孫元化氣得攥了攥拳頭,不過他也知道打不過一群武夫,冷笑道:“在下不知哪里迂腐,反倒是大人心思機巧,騙得別人團團轉,好生令人羨慕。”
“你知道那兩個人是誰嗎?”
“是誰都一樣,待人以誠。”
張恪頓時仰天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孫元化,你當本官愿意騙人嗎?遼東難民幾十萬,人人張著嘴要吃的,本官難道不該想辦法弄糧食嗎?兩個朝鮮的家伙送上門,難道不能宰他們一刀?”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更何況遼東缺糧,可以向朝廷要,為什么要牟取十數倍的暴利,不是奸商又是什么!”
張恪微微搖頭,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竟然比小孩子還天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過來的,難怪會稀里糊涂丟了腦袋,張恪憤憤想到。
“朝廷糧食是哪里來的?不過是從老百姓手里征收嗎,從去年起,朝廷加了遼餉,有些地方的正稅都征收到了天啟五年以后。再這樣盤剝下去,是什么結果,你心里不明白嗎?講道德,講仁義,這些玩意有用,老奴還在赫圖阿拉放羊呢!”
張恪壓著怒火,冷笑道:“世上有兩種文人,一種是實實在在做事的,一種是天天罵人的。他們反對征商稅,卻逼著朝廷痛擊建奴;他們讓皇帝厲行節約,自己去狎激成風;他們從武將手里搶走一切權力,戰敗的時候卻理所當然把罪責推到武將身上。這是何等的精神分裂,何等的無恥!”
汗水從孫元化的鬢角流下了,他真正領教了張恪的犀利,每句話都插在他的心口,一直以來篤信的東西難道錯了?孫元化痛苦地抱著腦袋。
“孫先生,你是做火炮的,學那些人打嘴炮,難道不羞愧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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