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是神仙也沒法安頓幾十萬的難民。其實早在對付了白蓮教的時候,張恪就已經把手伸到了草原。
擊敗炒花部之后,張恪更是不計成本,派遣夜不收精兵襲擾草原,把零碎的小部落全都趕走。
喬桂更是把草原當成了新兵訓練場,野營拉練,演習軍陣,射擊打靶,甚至襲擊韃子,來個實彈訓練。廣闊的草原幾乎成了義州兵的練兵場和后花園。
長城一線,兩百里范圍之內,牧民幾乎消失一空。有些受傷退伍的老兵膽子大,根本不怕韃子,他們召集一幫青壯,越過長城,建立屯墾據點。對于開疆拓土的壯舉,張恪自然無條件支持,親自制定規矩,上繳一成收成,就能得到庇護。
百人以下,各地田莊自行解決,超過百人,義州兵出面。
今年是軍屯收獲的第一年,雖然剛剛開墾出來的田地不夠肥沃,產量有限,可是架不住田多,而且還能養殖牲畜。算下來每個人收入比起以往提升了好幾倍。
老兵們從自耕農,變成了小地主,身份飛躍,一個個都歡天喜地。
有了成功的經驗,張恪才敢把難民弄到草原上。
以原本的軍屯據點為核心,迅速出現一大批的田莊村鎮,仿佛雨后春筍,草原瞬間勃發出強烈的生機。
難民們心里都有一本賬,當佃戶就要忍受一半以上的田租,還有各種苛捐雜稅,處在前線,徭役多如牛毛,能活活把人累死,就算累不死,老天爺心疼大家伙。最多也是半年干的半年稀的,一輩子看不到一點光亮。
可是到了草原完全不同,才一成的田租,只要能干,開一千畝,一萬畝都沒人管你。
只要肯干活,就能改變命運!
對于國人的勤奮是不需要懷疑的,難民到了草原的第一刻,就開始了瘋狂的勞動。
張恪已經安排人手劃定了宅基地,在居住的村子外面先用磚石修筑堅固的圍墻。這是大家日后安全的保證,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至于房舍簡易的茅草屋就成,用木頭做架子,用泥巴曬土磚,房頂用蘆葦和稻草,勞動人手足夠,一天就能蓋好幾十所房子,一個月全村人都能住進新房。
難民們從遼東逃過來,變得一無所有。
可是原本的宗族鄰里。親戚朋友,稀奇古怪的關系網全都打散了……所有人都在一起勞動,聽從官吏安排,分工合作。勤勤懇懇做好自己的使命。
很快大家伙就驟然發現,他們的工作效率成倍的提高,愣是趕在落雪之前,把房舍都弄好了。到了冬天也不用受凍了。
還開出了四百多萬畝田地,只等開春就能耕種。
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工商業竟然也發展起來。
其實說白了一句話也是逼出來的,巡撫衙門答應給糧食。可是這些糧食只是暫借,以后還要還。
欠錢難受,欠朝廷的錢更難受,索性想辦法賺點錢。
有人開始養殖家禽牲畜,有人注意到草原上數量眾多的蘆葦,割了回來,編成席子,窮極思變,百姓們挖空了心思賺錢。
張恪對此早有預料,倒不是他多神,而是在河灣村搞出了經驗。只要有個寬松安全的環境,追逐富裕的本能就能促使百姓瘋狂起來。
當然張恪也不會僅僅看著,還要引導百姓,他搞出了兩條來錢的路子,一個是草原上的鹽湖,有大量優質食鹽和堿,都是百姓必不可少之物。
明朝針對鹽政有開中法,也就是鼓勵商人把糧食運到九邊,九邊開具鹽引,商人拿著鹽引再去鹽場支取食鹽,送到固定地區販賣。
張恪和王化貞聯名上奏,請求在遼東恢復開中法,不過具體措施改變了一些,商人拿著糧食,布匹,鐵器到遼東,直接換取食鹽,運到銷售地點。
這一招相對開中法,由三角貿易變成了直線貿易,商人不用到處奔波,省了時間,而且價錢也便宜。
換食鹽,還能順道換堿,要知道鹽是朝廷專賣的東西,可是堿不一樣,可以隨便買賣。敏銳的晉商瞬間嗅到了商機。北方諸省多數吃面食,都要用到堿,每年算起來,也是一兩百萬的生意,豈能錯過。
幾大晉商家族派遣范文生和黃德祿等人找到了張恪,苦苦哀求,一定要把鹽堿生意交給他們做。
張恪也很干脆,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所有對草原的貿易,必須經過張恪安排的人核準!
上一次張恪雖然和他們也有約定,可是以他們的作風,肯定陽奉陰違,不過這一次,他們可要好好思量得罪張恪的后果了!
第二條來錢的路子就是毛呢,紡織可是地地道道的朝陽產業,后勁十足,工業革命就是紡織開端的。張恪特別規定,凡是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心靈手巧,不論男女都可以接受培訓,成為紡織工人。
每人一個月一兩三錢銀子,干得出色,一年后工錢就能超過二兩!
尋常百姓,哪里抵得住這個誘惑,父母長輩紛紛把孩子送去,哭著喊著讓工場收下。無形之間,竟然解決了工人短缺的弊病,呢絨紡織又加快了好幾倍,皆大歡喜。
巡撫衙門,大廳之上,燈火通明。
兩大排條案,后面坐著年輕的賬房先生,他們十指如飛,撥動算盤珠子,只能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音。
張恪翹著二郎腿,一門心思品茶。王化貞卻在地上來回走動,額頭冒出了細膩的汗珠,不時唉聲嘆氣,凝眉瞪眼。
老先生這么坐不住,也是有原因的,去草原屯田,成績一大把,可是遼東,乃至朝廷都鬧翻了天。
世家將門的佃戶跑了大半,他們甚至要動用自己的親兵家丁。才勉強把糧食收回來。可是來年怎么辦,總不能讓家丁去種地吧!
這幫人五內具焚,氣得噗噗放屁。尤其是鮑承先,他岳父徐壽對佃農最刻薄,人已經跑了七成,要是到明年,說不定一個都不剩!
敗家媳婦天天在耳邊哭,逼著鮑承先去把佃農搶回來,可是他哪里敢啊,張恪的人馬就盯著他啊!
“頭發長見識短的玩意。你想守寡嗎?”
夫人更兇悍,破口大罵:“守寡就守寡,跟著你這么個慫貨,還不如死了算了!部下丟光了不說,天天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一點忙都幫不上,你算個什么東西!”
被媳婦劈頭蓋臉一頓痛罵,鮑承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氣得跑到軍營,一口氣燉了三條黑狗,一邊吃一邊痛罵。分明把狗肉當成了張恪……
將門大戶大抵如此,他們動用各種關系,苦求京中的官員,能站出來幫他們說句話。
京中百官聽到張恪兩個字。腦袋大了好幾圈。東林黨一幫人彈劾他,非但沒有成功,還幾乎全軍覆沒。首輔葉向高,左都御史鄒元標全都下臺,剩下韓爌和星苦苦維持。
大家伙誰也不敢彈劾張恪,不過他們也有辦法,把火力集中到王化貞身上。
彈劾他擅起邊釁,虐待士紳,不恤邊將,殘害百姓……總而言之,王化貞成了替罪羔羊,一腦門官司。
老王就指著屯田的成績,狠狠堵住言官們的嘴。可以說賬房先生們算得不是帳,而是老王一生的清譽,由不得不在乎。
快到三更天,熊若光捧著清單急匆匆跑過來,強壓著激動說道:“中丞大人,請您過目!”
“怎么樣,有收獲?”
“嗯,大有收獲!”
王化貞急忙翻看起來,越看越高興,到了最后,竟然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永貞,你不凡啊!”
屯田草原的主意都是張恪出的,雖然對外掛的是王化貞的名義,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執行者而已。
不過等到情況匯總起來,王化貞還是振奮異常。
“自從八月間,不到四個月時間,安頓百姓四十三萬有余,建造房舍十一萬五千間,開墾田畝三百三十萬畝,編練新軍一萬三千有余,恢復疆土三百里!”
王化貞越念聲音越高:“安頓百姓耗費銀兩七十五萬,糧食五十萬石,其余磚石木料無算。然數月之間,征收商稅十二萬兩,假使明年田賦上繳之后,所得在五十萬兩以上!”
看完統計數據,大家伙都清清楚楚,一年多的時間,投入都能收回來,還憑空多了一大塊土地,上萬士兵。
在鐵打的成績面前,言官那些空洞的指責屁都不是。歷來開疆拓土都是最大的功勞,哪怕賠本都要做,更何況能賺錢呢!
“永貞,我這就上奏朝廷,讓那幫聒噪的言官看看,也讓圣上知道,我們才是真心做事的人!”
張恪胸有成竹,笑道:“世伯,先不要著急,屯田是成功的,很多苦不堪言的佃戶都會加入其中,明年人數會暴漲的。”
“那有什么不好?”王化貞疑惑地問道。
“哈哈哈,世伯,總不能草原屯田,把遼東弄空了吧!還是跟著那幫大戶低頭,只要他們肯聽話,還要留條活路……”
張恪沒等說完,突然有人跑了進來,氣喘吁吁說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廣寧治下,以徐家堡為中心,有二十幾個村鎮的鄉紳地主造反了,把派去的官員都趕了出來,招兵買馬,要和朝廷決一雌雄呢!”
“找死!”
張恪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馬上點齊人馬,去徐家堡!”頓了一下,戲謔地補充道:“把鮑承先叫上,讓他平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