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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臨時工?

  衍圣公入朝覲見的時候,要站在文官第一位,內閣大學士都要跟在后面,那威風,那酸爽,簡直上天了。

  對一個區區巡撫,孔植是不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形勢比人強,外面成千上萬的餓鬼圍著,就算有金剛不壞之身,也扛不住啊!

  “來人,大開中門,迎接中丞大人。”

  孔植帶領著家人,列隊迎接,可是他剛出門,氣得鼻子差點都歪了。

  只見徐治帶著一幫人,沒有急著進府,而是每人手里拿著一摞書。

  “呵呵,鄉親們,這本書叫做《論語》,是記錄孔老夫子言行的。眾所周知,衍圣公是孔圣人的后代,《論語》對于士人來說,是圣人的微言大義,是一生奉行的圭臬。對于衍圣公來說,這可是祖宗訓誡,意義更為不同。”

  徐治說著,把一本《論語》塞到了上了年歲的人手里,笑道:“拿好了,給大家伙講一講圣人之言,也讓大家伙檢驗一下,看看這座千年府邸里,住著的圣人苗裔到底聽沒聽祖宗的話!若是沒聽,那就少不得要規勸一二啊!”

  孔植正好一腳門里一腳門外,聽到這話,身體一晃蕩,差點趴下。

  開玩笑,要真是按照孔圣人的那一套,把他們都扒皮萱草,做了人皮枕頭,都綽綽有余。不帶這么玩人的!

  在場的難民可不管孔家人怎么想,倒是真的選出一幫識字的,當眾念起來《論語》。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先生,這話什么意思啊?”

  “圣人說了,有朋友遠路而來,何其愉快啊!”

  “哦?那我們算不算朋友啊?”

  “算,當然算了!”

  “那怎么孔府這么對待朋友,太無禮了!”

  幾句話難民就被煽動起來了。大家伙振臂高呼,“孔家的不肖子孫,你們不聽祖宗訓斥,還不好好招待朋友!把我們關在外面。還讓家丁打人,你們還有良心嗎?”

  叫罵之聲,充斥天際,孔植臉都成了豬肝色,老子什么時候和你們這些窮棒子是朋友啦!不要臉。大大滴不要臉!

  他幾步沖到了徐治的面前,強壓著怒火,大聲說道:“徐中丞,老父母!看到沒有,這些刁民曲解圣人之言,圍著我的家門鬧事,官府都哪去了,難道就不該管管嗎!”

  “呵呵,衍圣公不要生氣,我聽百姓們說得有些道理。出了事情大家好好談。要以理服人嗎,他們遠道而來,又累又渴。給點吃食不算過分,也不要大魚大肉,不好消化,每個人兩張大餅,一碟蔥醬,一碗水,我看就差不多了。”

  “你!”

  孔植尾巴被踩了,一下子跳得老高。

  “我明白了。敢情都是你在背后煽風點火,鼓動他們來這兒鬧事,侮辱圣人,辱沒圣地。我這就向朝廷上本。彈劾膽大包天的狗官!”

  徐治面對著威脅,不以為然。

  “本官可沒本事調動成千上萬的人過來,有這個本事的是你們自己!”

  孔植氣得一甩袖子,不屑地說道:“荒唐,我又沒有發瘋,怎么會招惹這些窮棒子?”

  “衍圣公。既然你不承認,本官就要請教一二。是誰貪墨朝廷救災銀兩,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是誰發放高利貸,想要借機吞并百姓土地?是誰縱容家丁,抓捕百姓,逼著賣身為奴?又是誰橫行霸道,搶男霸女……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本官身為一方父母官,斷然不能允許一顆毒瘤存在!”

  徐治聲音高了八度,厲聲叱問:“兵丁何在?”

  “卑職聽令!”

  一聲大喝,足有幾百士兵從兩旁涌出來,站在徐治的后面。一個個手握著火銃,槍口對著府門,宛如兇神惡煞。孔府的家丁一見,直接跪了。他們欺負老百姓還行,和上過戰場的老兵相比,簡直就是活膩歪了。

  孔植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你,你想以下犯上,想對孔府動手不成?我可告訴你,千年來,只有蒙元的韃子射了一箭,后果如何,你心里清楚!”

  怎么聽都有些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徐治突然微笑道:“衍圣公,您是圣人苗裔,沒人敢對你不利,本官更沒有這個膽子,有什么事情,咱們不妨里面好好談談,一切好商量嗎!”

  剛剛還劍拔弩張,突然氣氛又緩和下來,弄得孔植一愣一愣的,腦袋都短路了。

  “談就談,誰怕誰!”

  徐治帶著二十個護衛,隨著孔植進入府中。

  到了孔府,徐治不由得暗暗點頭,不愧是一千多年的世家,底蘊驚人。兩旁的柱子都是合抱粗細的金絲楠木,泛著黃潤的光澤。走過的臺階都是用漢白玉雕琢,龍飛舞鳳,巧奪天工。

  二門掛著大學士李東陽手書的“圣人之門”的豎匾,再往里面走,是一道屏門,上面有“恩賜重光”牌匾,這個是嘉靖的御筆,只要迎接欽差,接圣旨的時候,才會打開。

  徐治只能從側門進去,往里面走得一剎那,孔植輕蔑地瞥了徐治一眼。

  那神情分明再說:“小樣兒,知道厲害了吧?找一幫吃不上的窮鬼就想讓堂堂衍圣公低頭,簡直癡心妄想,也不想想,天下第一家豈是好欺負的!

  徐治此刻也不平靜,畢竟對孔家下手,等于是不啻于和天下讀書人作對。可是他更清楚,有些人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里,而且人家有這個實力!

  更何況孔家猖獗了這么多年,也該嘗點苦頭了。

  這不是辱沒孔家,相反是在幫孔家,不然他們只會敗光了祖宗余蔭,遺臭萬年。孔圣人在天有靈,也會支持自己的!

  等到了正廳,徐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道之所在,理直氣壯!

  “衍圣公,下官冒昧前來。還請見諒。”

  “哼,徐中丞,你也是讀書人,慫恿一幫人跑到圣人之家鬧事。你還敢自稱孔孟門徒嗎?”

  徐治臉色突然一變,十分凝重,甚至到了苦大仇深的地步,嘆了口氣。

  “我徐治自幼讀書,學的就是孔孟之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圣人微言大義,旦夕不敢忘!”

  “好大的臉皮!”孔植不屑地諷刺道。

  “衍圣公,正是因為忠于孔孟之道,我才來了曲阜,所為者正是圣人的清譽!我問問你,孔家所作所為,別說符合圣人標準,就算是朝廷王法,也相去甚遠。山東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堂堂衍圣公府邸卻趁機斂財,被打死打傷的百姓無計其數。視人命如草芥,詩王法于無物!如此行徑,早晚惹得天怒人怨!你以為外面的百姓是隨便煽動的嗎?他們已經忍無可忍,干柴已經架好了,只等一顆火星,就要玉石俱焚!你難道不怕嗎!”

  孔植被這幾句話問得渾身顫抖,額頭冒汗,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可他絕不肯低頭。

  “哼,不就是幾個亂民嗎?我孔家經歷兩千年的風風雨雨,亂民見得多了,就算是改朝換代又如何?沒有千年的朝廷。可是孔家卻一直存在!”

  “好,真是太好了!”

  徐治撫掌大笑:“好一個衍圣公,好一番高論。既然你都不在乎改朝換代,我大明的軍隊差役也不用保護你們了!”

  “你本來也沒保護!”

  “衍圣公,話到了這份上,本官只有告辭了!”

  徐治轉身要走。突然從外面又跑進來一個家奴,氣喘吁吁說道:“老爺,可不好了,府門外面搭上了戲臺子,正在演什么白毛女呢!”

  嘩啦!

  孔植氣得把桌案一推,茶壺茶碗摔了一地。

  “我當是誰呢,編戲文敗壞孔家名譽就是你干的!徐中丞,等著彈劾吧!”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孔植已經是怒不可遏。

  徐治看著孔植發瘋,他倒不著急了,慢條斯理的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

  “呵呵,衍圣公,您只管彈劾,外面都是難民,只怕你的奏本都沒法送到朝廷?你信不信,只要本官離開,成千上萬的百姓會沖進來。本官下場如何暫時不用說,你們肯定在我之前倒霉!”

  無賴、流氓、地痞、惡棍、二流子、無恥、卑鄙、混蛋……

  一瞬間,孔植把這輩子知道的負面詞匯都加到了徐治的頭上,恨不得把面前的家伙撕碎了。可是終究只能想想,孔家家大業大,可沒空和這個瘋子冒險。

  想了半晌,孔植強壓著怒火,說道:“徐中丞,你這么折騰,想必不只是為了惡心我們孔家吧?有什么要求,只管說吧,能答應的我會答應的!”

  “衍圣公果然有見識,你早這么說,不就什么事情都沒了嗎?一句話,山東要賑災,一百萬兩白銀,八十萬石糧食。另外孔家所有田地三年免租。再有把作惡的家丁都交出來,本官按律處置,給百姓一個交代!”

  你怎么不去死!

  衍圣公家大業大不錯,可是也沒有金山銀山,哪能這么花!

  “徐中丞,銀子沒有,糧食更沒有!”

  徐治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問道:“那你有什么?”

  “我……家丁我可以給你,不過他們都是臨時來孔家幫工的,做了什么事情,和孔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別指望著給孔家扣屎盆子!”

  孔植也算是天才,竟然把幾百年后的絕招用了出來。

  徐治哈哈大笑,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只留下衍圣公傻愣愣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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