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水片刻之后便不再猶疑,悄然動身,便掠過南京城內重重樓宇,往琴聲方向跑去。
片刻后,她的窈窕倩影便佇立在秦淮河東岸,注目在江心中,一葉輕輕順流而下的花船上。
里面燈火不熄,琴聲悠長,江中自有殘月,隨著琴音起伏,殘月也隨之變化,不復清晰明澈。
月在江心,水在秦淮,江船燈火通明,形成一種絕美的畫卷。
但是這副畫卷是有聲音的,琴音在音道上未臻至絕妙,可在武道上,卻是一種巔峰。
這種感覺只能存乎于她這種人物的心頭,卻很難宣諸于口。
同樣對此刻的谷縝而言,這并非是一種很好的體驗。
琴聲比無形之氣,更難防御。
因為琴聲真正威力的體現不在于琴聲中究竟有多大物質界的威力,而在于其中蘊含的破氣式的劍意。
身處其中的谷縝,即使由外呼吸變成了內呼吸,隔絕了天地和自我,仍舊被琴音攻擊到。
這種在落實在體內真氣的攻擊,將他體內化成一個戰場,并沒有可以脫身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依然是把握住自身周流八勁成為一個整體,不被琴音中的破氣式擊破。
這說來很容易,但實質上不是一般的艱難。
因為周游六虛功幾乎可以說是世上最強大的一種氣功,因此要操縱它本身就是一件如履薄冰的事情。
若非谷縝有萬歸藏的一切經驗,以他的能力駕馭者真氣。猶如孩童攜帶千金經過鬧市。
但是這在臨陣對敵的時候,這份經驗自然綽綽有余,可是李志常卻窺準了這門功法的這種特點。隔空攻擊,使谷縝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谷縝不免后悔為什么要逃離,因為這種局面正是他選擇下的結果,如果以硬碰硬,他未必有此刻這般困窘。
周流八勁仍舊在谷縝體內運轉,他這門功法既困難又簡單,其最精妙處。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那便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八勁本有強弱。但是如天道日月星辰一般循環往復,真氣強的轉化為弱的,弱的變強了又復損之,上天為鳥。入水化魚。說不盡的神奇。
這種平衡,此刻就被李志常的破氣式打破,比如火、澤二勁強盛的時候,他本當轉化天、風二勁,但是李志常的破氣式,卻專門撩撥他的火、澤二勁,助長其勢頭,不讓其損有余而補不足。
此中神妙。全然存乎一心,外人萬難體會谷縝此刻的痛苦。
可是最后冥冥中一股力量加持在身上。他張開嘴大聲呼吼,體內八勁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急速流轉,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大喝一句“天無盡藏”。
體內的真氣猶如一股洪流,豁然間便涌了上來,外面琴聲任憑如何厲害,都無法動搖這凝成一股的六虛真氣。
八勁之間無分彼此,茫茫不可測度。
真氣霎時間,貫通四肢百骸,渾身上下,無所不至。最后沖開他血肉的束縛,化作一陣狂飆,攪動河水,硬生生攪動出一個直通水底的漩渦,將他身形一寸寸露了出來。
谷縝的身子,也被漩渦中心生出的一股水柱,拖到了水面上空,這等奇景,好似龍王出行。
浪濤不住卷動,不再讓他落回水中。
此刻李志常已經出現在谷縝前面,冷然凝視著他,神態不再輕松至極,現出了凝重的味道。
淮水東岸的石清水,無比清晰的感受到谷縝體內發出的那股絕強力量,到現在仍在不斷增強。
原來這一招天無盡藏是萬歸藏畢生心血,悟出來之后從未施展過,因為這一招一旦出手,便立刻八勁相生,化出六十四勁,六十四勁和合陰陽,顛倒五行,又化成一百二十八勁,如此循環往復,直到將對手斃命位置,所以這一招的力量,永無窮盡。
但是前提是不得中斷。
李志常此刻最佳的做法,便是立刻出手,打斷這一招,但是他沒有絲毫表示。并非他不能打斷,而是另外有打算。
石清水本來跟李志常處于敵我分明的狀態,此刻內心深處,居然生出了擔憂,這種擔憂毫無緣由,卻剎那間融于她整個心中。
谷縝此刻冷目如電,活生生化成了另外一個人,只見他背后,似乎有一道身影,藐視萬物,跟他神形合一,無分彼此。
谷縝一指點出,狂飆的勁力,朝著李志常轟然而至,這時候,八勁已經化生到了一百二十八勁,足足相當于一百二十八位一流高手聯手一擊,絕非人力可以抵擋。
李志常衣服不斷臌脹,身形不斷拔高,虛空而立,頭發根根豎立,好似道尊做雷霆之怒,要降服世上一切妖魔。
面對這如妖似魔的驚人勁力,足以洞穿世界的偉力,他沒有任何退縮。
十三太保橫練巔峰,近乎金剛不壞的身軀,把衣服都撐破出條條裂口,露出結實的胸肌。
他手中結了一個道印,雙掌高舉眉頭,在極短的時間內,好似有一團如若實質的真氣,對上了過來的天無盡藏。
天無盡藏無堅不摧,無物不破,霎時間就湮滅了他手上的勁氣,到最后赫然罩向他的全身各處,骨骼都為之發出聲聲脆響。
李志常的眉心慢慢浮現一個‘卍’,淡淡的金光,照的他面如金紙。
天無盡藏攻破李志常的道印后,率先就對上了‘卍’字佛印,兩股能量碰撞在一起,仿佛有禪音佛唱,霎時間響徹秦淮河的上空。
李志常嘴角掛出一絲冷笑,秦淮河水被天無盡藏高高卷起,河水潰散,化出濃濃的云霧,將兩人覆蓋住,完全看不出內里的情形。
石清水仿佛聽到什么破碎的聲音,然后谷縝的天無盡藏也逐漸減弱,最后谷縝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遠方,而李志常身子從空中栽倒下來,她心神一動,一步跨過江水阻隔,抱住了從半空栽落的李志常。
她足尖再次點到水面,兩人橫移虛空,很快就到了對面岸上,石清水放下李志常,讓他靠在江邊的一塊巨石上,只見他雖然面色蒼白,嘴角有血跡,卻有一份說不出的自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