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相當配合警方,可是盧勛一開口,方揚的目光也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收斂了,冷冷地問道:
“你是哪位?”
審訊室內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都降了下來,盧勛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那名二級警督見狀連忙說道:
“這位是區紀委的盧書記……”
“紀委?”方揚嘴角一扯,露出一絲帶著譏諷的笑容說道,“警察辦案,紀委的同志過來干什么?”
盧勛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聲吼道:
“放肆!你涉嫌賄賂拆遷辦工作人員,我是此案的負責人,我為什么不能來?”
方揚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面對盧勛咄咄逼人的怒火,只是云淡風輕地說道:
“是嗎?紀委不是黨的紀律檢查機關嗎?我一不是黨員,二不是國家干部,就算是涉嫌經濟犯罪,跟你們紀委有半毛錢關系?”
“你……強詞奪理!”盧勛被方揚不軟不硬的話氣得七竅生煙。
二級警督經驗還是比較豐富的,一看場面鬧得這么僵,審訊就要進行不下去了,連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盧勛的衣角,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盧勛被二級警督提醒,也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想到范長天正焦急地等待結果,便冷哼了一聲,悻悻地說道:
“石大隊,你來問!”
石大隊長點了點頭,翻了翻手中的文件資料,繼續問道:
“方揚,根據我們的調查,你所簽訂的這份拆遷補償協議,是橫巷拆遷區所有住戶中平均補償標準最高的,幾乎已經要觸及了區委指定的補償控制紅線,對此你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嗎?”
方揚冷靜地說道:
“沒有什么好解釋的,補償協議完全符合標準,沒有任何違規的……”
“哼!堂而皇之地勾結拆遷辦工作人員鉆國家政策的空子為個人謀利,居然還振振有詞!”盧勛忍不住又開口訓斥道。
方揚翻了翻白眼,淡淡地說道:
“石大隊長,如果這位紀委的大領導再打斷我說話大放厥詞的話,我將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你……”盧勛忍不住又有暴走的趨勢。
石大隊長連忙拉了拉盧勛,緊跟著問道:
“你是否有給拆遷辦主任郭立送過錢?”
“當然沒有!”方揚想都沒想就一口否定。
石大隊長翻看了一下筆錄,說道:
“你先不要這么快回答,我們既然找你來,肯定是掌握了證據的。根據拆遷辦多名工作人員的證詞,你7月16日去拆遷辦的時候帶著一個購物袋,而離開的時候卻是空著手,郭立的秘書人員還無意中看到你在辦公室里將購物袋遞給了郭立。”
石大隊長看了一眼身旁的盧勛,接著說道:
“紀委在對郭立辦公室依法進行搜查的時候,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轉移這個袋子,里面裝了十萬元現金……”
“這完全是赤裸裸的誣陷!我沒有給郭立送過一分錢,也沒有帶什么購物袋去拆遷辦。區政府辦公樓都有監控的,你們可以去查監控記……”方揚冷靜地說道。
一直一臉矜持神色的盧勛聞言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他在范長天的授意下羅織了一系列證據,卻忘記了這一茬,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冷笑著說道:
“你這完全是狡辯!時間已經過去這么多天了,監控記錄早就已經被新的記錄覆蓋了,上哪兒去查?”
無論監控記錄是否被覆蓋,盧勛已經下定決心等會兒馬上向范長天匯報這一情況,一定要徹底檢查一遍,防止變生肘腋。
方揚冰冷的眼神掃過盧勛,緊緊地閉上了嘴巴,整個人悠閑地往椅背上一靠,一言不發。
說到做到,剛才自己已經說了,這盧勛還不知死活地不斷打斷自己說話,那自己自然也沒必要給他好臉色看了!
石大隊長對盧勛一再地打斷審訊也是感到一絲無奈,不過盧勛是區紀委領導,他也不太好說什么,只得暗暗嘆了一口氣之后,開口規勸道:
“方揚,希望你還是配合警方工作,老老實實交代自己的問題,爭取得到寬大處理。”
寬大處理?方揚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一旦坐實了自己行賄,范長天在范子宏的指示下,會那么輕易放過自己?自己大學三年多肯定是白念了,絕對是一個勒令退學的下場,而且行賄十萬的數額可不小,估計還得有好些年的牢獄之災等著自己呢!
石大隊長見方揚不說話,又繼續說道:
“我真的是在為你著想,不要以為你不開口我們就無法結案,現在我們已經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有沒有你的口供并不影響對你的起訴,而你一直拒不承認犯罪事實,只會在將來量刑的時候判得更重!”
方揚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干脆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他們。
石大隊長無奈地望向了盧勛,方揚的表現在他意料之中,石大隊長做了多年的經偵工作,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些所謂的證據不少都是經不起推敲的,不過這是區委主要領導親自交辦的,是政治任務,他也不得不執行。
盧勛冷冷地望著方揚,說道:
“石大隊長,他這是負隅頑抗,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吧!你們派去檢察院的同志也快回來了吧!”
范長天親自打了招呼,各單位的效率都出奇地高。這邊還在對方揚進行訊問,那邊已經有人到檢察院去辦理逮捕手續了。而檢察院那邊有范書記親自關照,自然也是一路綠燈。
盧勛現在心里想的,是等檢察院批捕之后,找人給拘留所那邊打個招呼,讓方揚在里面吃點兒苦頭再說,這小子也太囂張了!
鐘樓區鍋爐廠。
區委區政府現場辦公會正在這里召開。鍋爐廠的改制一直是范長天的一塊心病,他在這個項目上是存在重大問題的。
鍋爐廠這些年來效益一直不好,每年財政都要為其填補虧空,鐘樓區也是不堪重負,于今年年初提出了鍋爐廠的改制方案。
方案尚在認證階段的時候,消息就不脛而走,各路消息靈通人士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都涌了過來。
破破爛爛的鍋爐廠之所以一夜之間成了香餑餑,無非是因為鍋爐廠的地皮這些年已經變得非常值錢了。
最后一家來自港島的企業打敗了眾多競爭對手,以1。2億的低廉價格拿下鍋爐廠,鍋爐廠被整體出售,當然該公司還需要承擔鍋爐廠歷史債務以及員工的安置。
但是這家港島企業買下鍋爐廠之后,卻對廠子的經營管理置之不理,一門心思開發起房地產來,拆除了不少廠房,蓋起了商業街和商品房。
原來鍋爐廠的職工們倒是接下來了,但是廠子不生產,大家就能拿個四五百元的基本工資而已,連基本生活都無法保障,甚至有時候連基本工資都要拖三阻四的。
這樣一來,鍋爐廠的老工人們就都不干了,看著機器設備放在那里生銹,投資商只是一門心思開發地產賺錢,根本不管公認死活,這些工人們就開始上訪。
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到區里,后來逐漸發展到市里省里,甚至還有個別人直接到京城去上訪,如果不是駐京辦反應及時,還真要鬧出大事兒來了。
這讓范長天非常緊張。因為在鍋爐廠的整體出售上,他收受了一筆三百萬的巨額賄賂。本來范長天是不至于膽子這么大的,說起來他也有些無奈,這家港島企業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搭上了范子宏的線,甚至還給了范子宏兩成干股。
所以鍋爐廠改制的風聲一傳出去,范子宏就第一時間給他打了電話,這是范長天無法拒絕的要求,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這家企業也知道要在范長天治下做生意,自然也沒有忘記給范長天好處,當著范子宏的面就給范長天送了一個裝滿三百萬現金的巨大密碼箱。
范長天猶豫再三還是收了下來,他是了解范子宏的古怪邏輯的,自己要是不收的話,那就是不給他面子!
結果這三百萬有些燙手,這家港島企業有些不按規矩出牌,摟錢有些肆無忌憚,引起了工人的強勢反彈,范長天幾乎成了救火隊員,搞得焦頭爛額的。
這次范長天是下定決心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了,他帶著區委區政府相關分管領導,親自來到鍋爐廠,把資方代表、廠方代表都找了過來,開起了現場辦公會。
范長天居中而坐侃侃而談:
“田廠長,你要教育工人們,要以大局為重嘛!港商是來投資的,他們肯定是要追求利潤,而且港商方面剛才也表態了,一期工程的收益會拿出一定的比例來投入鍋爐廠,重新選址新建廠房,到時候工人們就都可以回來上班了,困難是暫時的嘛……”
這時,廠部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誰這么不講規矩啊!連門都沒敲……范長天微微有些不悅地抬眼望去,只見區委紀委書記石鐘山帶著兩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范長天的眉頭微微一皺,問道:
“老石,有什么急事嗎?”
石鐘山的神色有些怪異,這時他身后的兩名年輕人越眾而出走到了范長天的面前,嚴肅地說道:
“范長天同志,我們是中紀委第七紀檢監察室的工作人員,有一些情況需要找你核實一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會議室里頓時一片死寂,大家的腦子都仿佛當機了一般。剛剛還神采奕奕侃侃而談的范長天臉色刷地就變得蒼白,他覺得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半晌才面無人色地艱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