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錢如風辦公室出來,周平顯得更加頹然了。錢如風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是他周平惹出來的事,就要他周平自己擺平,別指望別人能給他擦屁股。
而如果擺不平的話,那自然黨紀政紀處分那是一個也少不了的了。臨近掛職結束,周平還想著回去之后能謀個好職位,如果這次檔案里留下什么污點的話,估計他這一輩子也就是一個副調研員到頭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周平現在也想不出來什么法子,只能從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入手了。雖然周平現在對管委會主任劉大偉恨得牙癢癢的,但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他還是又一次撥打了劉大偉的電話。
“周縣長……”劉大偉的聲音很忐忑,這次他捅了這么大的簍子,上面的板子打下來估計是會很疼了。
周平冷冷地問道:
“為什么記者到了景區,你們一點都沒察覺?”
劉大偉說道:
“周縣長,現在不是旅游旺季,景區的游人并不多,所以……”
“所以你們就可以疏于管理,就可以一點警惕性都沒有了?”周平冷聲反問道。
劉大偉被周平的話嗆得啞口無言。
周平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有沒有查到那些照片是什么人拍的?”
劉大偉連忙說道:
“周縣長,發生這個事情之后,我們立刻就查看了監控錄像,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員,甚至外地車都很少,主要還是本縣以及周邊的游客……對了,今天上午倒是有兩輛榕城牌照的車過來。”
今天上午?周平楞了一下,下意識地覺得不可能,上午人還在大目山,下午報道就出來了?怎么可能這么快?但他還是問道:
“有可能是記者嗎?”
“這……游客基本上都會帶相機的,我們也看不出來他們是不是記者啊……”
劉大偉還是感到一絲委屈的,周平上來就一通臭罵,其實在景區想要甄別一個人是不是記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周平的火氣又差點沒忍住,他恨恨地說道,“把車牌號發給我!就這樣!”
說完他就撂了電話。
一會兒工夫,劉大偉的短信就發過來了,周平看了看那兩個平淡無奇的車牌,想了想,在手機電話本里翻找了起來,隨后撥打了一個電話:
“牛哥,我周平啊……最近工作忙嗎?咱好久沒有一起下棋了,下次有機會多殺幾把……對了牛哥,有個事兒麻煩你一下……嗯,有兩個車牌號,想請你幫我查一查車子的資料……好的,太謝謝了!我馬上發給你!”
周平在省公安廳任職多年,在公安系統還是有不少關系的,因此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在交警總隊工作的棋友。他將劉大偉的短信轉發給了牛哥,然后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周平的腦子很亂,連縣委韓副書記與自己擦身而過都沒有發現。韓文海看到周平這幅樣子,也沒有主動與他打招呼,而是徑直去了縣長錢如風的辦公室。
周平回到自己辦公室坐下不到十分鐘,牛哥的電話就回過來了,周平連忙接聽起來:
“怎么樣牛哥?”
“老弟你難得開一次口,當然沒問題了!”牛哥爽朗地笑道,“已經查到了,東AEC878是一輛別克商務車,持有者是楚天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榕城分公司;東AAF521是一輛瑞豐商務車,隸屬于華夏新聞社駐東南記者站。”
“謝謝牛哥!回榕城后我請你吃飯。”
“咱倆這關系,不用這么客氣啦!”
周平心不在焉地與牛哥聊了幾句之后,就掛上了電話。他的心里已經泛起了軒然大波,還真是華夏新聞社的記者親自來暗訪的!而且上午人還在景區,下午消息就上網了,這說明人家早有準備,而且說不定人還沒離開南浦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回京城審核,然后迅速就發了出來……
我這特么是惹了誰啊?下手這么狠!周平感覺到一陣陣的涼意。
等等!
另一輛車屬于楚天文化傳播公司?那兩個來投資的小子,其中一個不就是什么楚天文化傳播公司的老總嗎?他們昨晚臨時取消了上午的談判,就是去大目山了?為什么這么巧?
周平渾身一個激靈。
難不成這些記者是那兩個小子找來的?周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自己這兩天在那兩人面前是端足了架子,而且投資談判說是百般刁難也不為過。周平又聯想到了那個楚天文化的楚總,好像就是京城人!在硫鐵礦的事情上自己是半點面子也沒給人家,保不齊人家在華夏新聞社有什么關系,于是就找了記者來,在自己分管的旅游這一塊大做文章。
隨著思考的深入,周平也認為這種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雖然看似找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是周平更頭疼了,如果只是記者的一次偶然采訪,說不定還有做工作的可能性。但如果這些記者就是方揚和楚小白找來的,針對性這么明確的話,那真是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了。
畢竟自己這兩天可是把人家得罪慘了!
就在周平患得患失的時候,手機突然又響了,這次是錢如風打過來的。
“縣長您好!”周平恭敬地說道。
“周副縣長,那篇報道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樣了?準備怎么處理?”錢如風開門見山地問道。
“縣長,初步調查顯示,上午有一輛華夏新聞社駐東南記者站的商務車到過景區。我準備連夜趕往榕城去,找那位記者好好解釋一下……”
“不用去了……”錢如風打斷了周平的話。
不用去了?這什么意思啊?周平一下子就愣住了。
錢如風說道:
“周副縣長,聽說有意投資硫鐵礦的兩個投資商已經到南浦了?”
周平知道錢如風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事情,連忙回答道:
“是的,縣長,我已經安排他們在縣委招待所住下了。”
“我聽到有的同志反映,在硫鐵礦承包的這個事情上,你并沒有按照當初縣委定下的調子去談判,反而不但擅自提高了承包價格,而且還在付款等環節提出了很苛刻的條件,有這回事兒嗎?”錢如風嚴肅地問道。
周平一聽這事兒,根本不敢把陸進的指示抬出來,只得說道:“縣長,我可不是故意在刁難他們,主要是硫鐵礦的估值……”
“聽說你還在投資商的面前擺起了官架子?讓人家在縣招大堂里等了你整整半個小時?”錢如風再一次打斷了周平的話,冷冷地問道。
“昨天剛好有點事兒……”周平低聲回答道。
“好嘛!我看你周副縣長可能是我們南浦最忙的干部了。投資商來談判了,你在忙別的事沒空接待,就讓人家干等著;整個大目山景區都被記者拍了個遍,而且負面新聞還上了網,你卻在煤礦視察!周平同志,我怎么感覺你每次都忙不到點子上呢?”錢如風譏誚地說道。
“縣長,我……”周平的臉漲得通紅。
“馬上聯系投資商,盡快恢復談判!還有,你要向楚總和方總誠懇道歉!知道了嗎?”錢如風語氣加重,說道。
“可是……縣長,那大目山的事情……”周平猶豫地問道。
現在大目山的那篇負面報道出來已經三個多小時了,周平發現不少網站都轉載了華夏新聞網的這篇文章,他現在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哪里還有心思管什么硫鐵礦承包的事情?
“先把硫鐵礦的合同談好!”錢如風說道,“華夏新聞網的幾名記者,正與楚總和方總在縣委招待所吃飯呢……”
周平一聽,腦子頓時嗡的一聲。看來錢縣長已經掌握情況了。周平最不希望出現的情況出現了,這幫記者真是方揚和楚小白找來的。
周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斷電話的,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完全沒有了平時揮斥方遒的瀟灑。
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周平才咬咬牙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周平直奔縣委辦公大樓。雖然錢如風指示讓他立刻恢復談判,但是周平仍然沒有第一時間聯系方揚,反而是朝著縣委書記陸進的辦公室走去。
硫鐵礦的這個事情,嚴格說來陸進和周平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而且這個事情陸進也有份,現在惹出了這么大事,周平肯定要第一時間跟陸進匯報一下,最好是陸進能夠出面幫忙協調一下關系,把風景區的這個事擺平就最好了。
從心理上說,周平當然不愿意就這么向方揚等人服軟。你們都把記者找來禍害我了,我現在巴巴地上門去重提談判的事兒,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周平一向很注重臉面,絕不愿意這么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懷著這樣的心情,周平求見了陸進。
陸進作為縣委書記,自然也是第一時間得到了大目山風景區被央級媒體曝光的消息,但是卻并不知道這件事情與方揚他們有關聯。所以聽了周平的匯報之后,他的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沉吟了片刻,陸進說道:
“周縣長,這個事情我知道了。他們這么做是在威脅黨委政府啊!我同意你的意見,錢縣長這次是考慮有些不周,我們一級黨委政府,怎么能向兩個商人無原則妥協呢?這樣吧!我會聯系一下幾個媒體界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協調這件事情。實在不行的話,至少也讓他們給大目山風景區做點兒正面報道,這樣也可以消弭這篇新聞造成的負面影響!”
周平聽了大喜過望,陸進這是表態愿意出手幫助自己了!他身上的壓力頓時輕了許多,雖然大家都覺得陸書記很少去跑關系,但是周平卻是知道,陸進其實關系并不比別人差,相反,他在省市兩級都是有不少能說得上話的朋友的,有他出手幫忙,這個事情就簡單多了。
居然還想用記者要挾我!這個硫鐵礦你們還能承包下來的話,我就跟你們姓!周平恨恨地想道。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陸進的秘書推門進來,臉上帶著一絲驚惶的神色。
陸進瞥了一眼秘書,不悅地問道:
“什么事找急忙慌的?沒看到我正在和周縣長談工作嗎?”
秘書看了一眼周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