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家屬院。
方鴻達破天荒地中午回了家——以往忙碌的他都是在大院吃工作餐，從來沒有回家吃午飯的。
在別墅的客廳里，方鴻達與夫人曲婧都坐在沙發上，他們的一對兒女方喬與方旭都去了京城，家里顯得有些冷清，而且現在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顯得十分的凝重。
終于，曲婧忍不住打破了寧靜，說道：
“鴻達！老爺子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方鴻達苦笑著說道：
“老伴兒呀！我要是知道，就不會這么愁了……這老爺子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
方鴻達的思緒又回到了上午快下班的時候……
當時他正在辦公室里和下面一個地級市的書記談話，辦公桌上紅色的保密電話就震響了起來。
那書記連忙識趣地起身回避，而方鴻達剛一接起電話，就聽到聽筒里傳來了方老爺子那鏗鏘有力的聲音：
“鴻達，你安排人把和小旭好上的那個姑娘送到京城來，我想見見她……”
所以，實際上在吃午飯之前，老爺子就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當然，方揚也是知道的，后來在吃飯的時候，老爺子不過是故意逗逗方旭，看看他會如何反應罷了。
“啊？”方鴻達一聽，不禁楞住了。
之前老爺子一直都是態度鮮明地表示，方旭這種擅自行動是要不得的，他的婚事必須符合家族利益。怎么才過去幾天，老爺子就突然想要親自接見楊小雯了？
“啊什么啊？我的話你沒有聽清嗎？”老爺子輕哼一聲問道。
“哦，聽到了……”方鴻達連忙問道，“爸，您這是……”
“你就別管了！對了，以后小旭的婚事我會親自過問，你和曲婧也就別摻合了！明白嗎？”方老爺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啊？可是我和曲婧是方旭的父母啊……”方鴻達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那又怎么樣？我還是你爹呢！”方老爺子說道，“怎么著？你是對我不放心？還是曲婧對我不放心啊？”
“不敢不敢！”方鴻達連忙說道，“您親自把關，我們怎么會不放心呢！就是……”
“放心就行！這事兒就交給我來張羅吧！”方老爺子直接打斷了方鴻達的話說道，“對了，我看干脆這個事兒就交給你的那個秘書辦吧！讓他去找一趟那個姑娘，然后親自護送她來京。”
“小韓？”方鴻達感覺更加的難以理解了。
“嗯，這畢竟是家事，當然要找絕對信任的人了……”方老爺子說道。
方鴻達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來。正是因為是家事，他才有所顧慮啊！要知道韓文海可是韓家的長子長孫啊！方揚這個妖孽已經表示不會從政了，那年紀輕輕馬上就步入副廳的韓文海，絕對就是韓家下一代在政壇的領軍人物了。
方家的家事，讓韓家二代的領軍人物介入太多，真的合適？
方鴻達的心里也是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爸……小韓他畢竟是韓家的人……我看要不從家族里派人來吧！或者辛苦洪哥親自來一趟？”方鴻達試探性地問道。
“不用這么麻煩了，就讓小韓去辦吧！”方老爺子隱含著一絲深意說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也不妨和小韓說清楚，沒有關系的……”
方鴻達隱隱察覺到了老爺子的意思，心下也是微微一喜，連忙說道：
“是！我明白了……”
掛了老爺子的電話，他甚至將那個等著繼續談話的書記晾在了一邊，直接把韓文海叫到了辦公室，將方旭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和韓文海說了一遍，然后說道：
“文海，這次就辛苦你一趟，去找到那個叫楊小雯的姑娘，把她帶到京城方家去。東南省這邊的工作你先放一放，我會吩咐何秘書長安排秘書一處的人過來暫時頂替你一下。”
“是！書記！”韓文海正色說道，“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不出一絲紕漏的！”
“嗯！這件事情處理完之前，你就先在京城吧！”方鴻達說道，“你也好久沒回家了，多陪陪你的奶奶和姑姑。”
“我明白了，謝謝書記……”韓文海說道。
“好，你先去吧！我給何秘書長打個電話。”方鴻達一邊說一邊拿起了電話機。
“是，書記。”
韓文海出去之后，迅速將自己近期的工作理了理，做了一個文檔。他這邊剛剛把頭緒整理出來，秘書一處的一個主任科員就已經過來向他報到了——在他回京的這些天，這位主任科員將臨時頂替韓文海的工作。
韓文海將那份文檔打印出來交給那個明顯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的主任科員，然后逐項和他講解、交接。一些重要工作、日程韓文海還專門用彩筆標了出來。
確認無誤后，他才輕輕地敲了敲方鴻達辦公室的門，帶著那個主任科員給方鴻達匯報了一聲，然后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品，直接開車離開了省委大院。
韓文海走后，方鴻達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透著一絲怪異，便拿起電話給曲婧說了說。兩人在電話里分析了半天，也只是覺得老爺子似乎在向韓家示好，至于其他的依然沒有絲毫頭緒。
尤其是老爺子突然接見一個平民女子，更是讓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方鴻達干脆決定，中午回家吃飯，這樣可以和曲婧好好分析一下這件事情的深層次意涵。
“會不會是小旭在家里尋死覓活，動靜鬧得太大了……”方鴻達皺著眉頭猜測道。
曲婧一聽，突然覺得這種可能性好像非常大，方旭那小子有點渾，逼急了他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萬一他真的以死相逼，方老爺子搞不好心疼孫子，就決定先見見那女孩子，順便也安撫一下方旭……
想到這兒，曲婧臉色突然微微一變，問道：
“鴻達，你說小旭會不會有什么事情啊？”
意識到兒子有可能出了什么問題，曲婧的臉色也是微微有些發白。而方鴻達則無奈地看了曲婧一眼，說道：
“你胡思亂想什么呢？老爺子上午還跟我說，方旭的婚事由他來親自把關，我們倆都不許插手。你說小旭要是出了什么情況，老爺子還會說這話嗎？”
“你說得也有道理哦……”曲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
她這就是關心則亂。子女都是父母的心頭肉，現在一雙子女在個人感情問題上都不讓人省心，如今更是被軟禁在了京城，曲婧本來心態就很矛盾，一方面很心疼，另外又有些責怪兩人，心情自然是亂糟糟的。
接著，曲婧秀眉微蹙道：
“鴻達，我始終覺得我們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老爺子點名讓文海去辦這件事情，你說這是老爺子在用一種十分隱晦的方式在向韓家示好，我很同意。那問題是……這跟小旭的事情會不會有什么關聯呢？”
“文海……韓家……小旭……韓家……”方鴻達嘴里嘟嘟囔囔地念著，他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整個人都不禁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老伴兒，你想到沒有，有誰是和韓家、文海以及方旭都有十分密切關系的？”
曲婧遲疑了一下，問道：
“你是說……方揚？”
其實她實在是不怎么愿意提起這個名字。方揚真是讓曲婧又愛又恨，一方面方揚很有本事，而且對她和方鴻達都十分尊敬，無論是冰肌露還是晗香酒，亦或是調理整體的靈藥，都是第一時間想到他們。另一方面，方揚和方喬的戀情卻又讓曲婧有些恨得牙癢癢。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方揚都是她女婿的最佳人選——方揚那糟糕的個人感情除外。
方鴻達點了點頭，說道：
“方揚和小旭是過命的好兄弟，小旭的事情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曲婧頓時不滿地叫道：
“他憑什么呀？我們方家的家事，他憑什么插手啊？”
曲婧知道，老爺子召見楊小雯，多半是正面的信號，也就是說原本方旭應該會有一場門當戶對的婚姻，現在則有可能成就一個灰姑娘的故事。
方鴻達露出了一絲苦笑，說道：
“老伴兒，以后你少看點那些肥皂劇，你現在的思維方式都已經趨向簡單化了……”
“我又怎么了？難道我說錯了？”曲婧不滿地問道。
“你忘了最早我們分析的嗎？老爺子對韓家釋放善意，為什么？”方鴻達冷靜地說道，“這說明老爺子從方揚那里得到了某種承諾，而這承諾是跟家族之間的合作共贏有關系的……”
方鴻達不愧是在政壇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了，這么一分析，竟然把當時的情景還原了七八分，而且基本上都猜對了。
“你是說……方揚犧牲自己的利益，犧牲他們家族的利益，去幫助小旭？”曲婧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準確地說，應該是互利共贏！”方鴻達淡淡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老伴兒，你得提早考慮以后怎么跟兒媳婦兒相處的事情了。你之前做的事情，可是有點兒過火哦！”
曲婧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了方鴻達的目光，說道：
“那我還不是為了方家好？你當時也……行了行了！如果老爺子真的屬意那楊小雯的話，大不了我以后對她好一點，主動修復關系咯……”
方鴻達夫妻倆討論起來甚至都忘了吃飯，而楊小雯也枯坐了一上午，準備出門去覓食，正好遇到了登門的不速之客——韓文海。
“請問是楊小雯小姐嗎？”韓文海看到從樓道走出來的楊小雯，雖然心里百分百確認，依然還是很有禮貌地問道。
楊小雯心情不太好，帶著一絲警惕的目光看了韓文海一眼，問道：
“我是，請問你是誰？我好像不認識你吧？”
韓文海微笑著說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韓文海，在省委辦公廳工作，目前是省委方鴻達書記的秘書……”
楊小雯一聽，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心里更是泛起了陣陣凄苦——之前是方旭的母親親自出面，現在方旭父親的秘書又來了，這是要干嘛？
他們不是已經將方旭抓回京城去了嗎？還想要怎么樣啊？楊小雯皺眉想道。
韓文海注意到了楊小雯表情的變化，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我還有個身份，我是方揚的大表哥，同時也是方旭的好朋友……”
楊小雯臉色稍霽，不過依然帶著一絲冷冷的口吻問道：
“韓秘書，請問你找我有何貴干？”
楊小雯完全不了解官場上的東西，否則她也不至于稱韓文海為“韓秘書”了，別說下面的廳局委辦干部了，就是一些沒有進常委的省級領導，見了韓文海都會客氣地叫一聲“韓主任”的。
“楊小姐，是這樣的，我受書記的委托，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下。”韓文海客氣地說道。
來了！果然是這樣……楊小雯在心里說道。
韓文海笑著看了看楊小雯，接著說道：
“京城那邊有一位長輩，想要見見你。方書記希望你能暫時放下工作，跟我一起去一趟京城……”
“京城？長輩？”楊小雯的腦子有些沒轉過來。
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啊？
“是的！主要是這位長輩他出行不太方便，但他又很想見見你，所以……只能麻煩你辛苦一點，跑一趟京城了。”韓文海十分客氣地說道。
楊小雯秀眉微蹙，沉吟了片刻之后問道：
“韓秘書，我能知道這位長輩是誰嗎？”
韓文海微笑著說道：
“當然！你不問我也是要告訴你的……他是方旭的爺爺……”
方旭的爺爺？楊小雯有些捋不輕思緒了。之前可是方旭的母親親口懇求她離開方旭，甚至還開出了一張巨額支票來，現在怎么又冒出一個方旭的爺爺想要見她呢？
韓文海接著說道：
“楊小姐，我是建議你同意的，我想著對你和方旭的事情，應該是有幫助的。”
楊小雯一下子抬起了頭來望著韓文海，目光里也是充滿了希冀。
韓文海微微一笑，說道：
“方旭的爺爺如果同意你們的事情，那就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他爺爺的名字叫做……方前進，你應該聽過的……”
當聽到韓文海口中吐出“方前進”三個字的時候，楊小雯的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人都石化了……R11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