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絕谷作為“絕”地,向來都極為安靜。在遠比其他地域殘酷的生存法則下,玄獸連咆哮聲都極少發出。
霧絕谷的玄獸皆為冰系,被流放其中的,也都是冰凰弟子,所以幾乎從無火焰的存在……更不要說遮天蔽日的金烏神炎!
瘋狂爆燃的金烏火海無疑是在死寂的霧絕谷投下了一枚震天驚雷,彌天的火光之下,瞬間帶起無數玄獸的嘶吼咆哮,或驚懼、或憤怒、或狂躁。
火海之內,弱小的玄獸被焚傷、焚滅,強大的玄獸則在燒灼之下憤怒暴走,而火海之外,空氣暴亂,飛雪漫天,無數的玄獸如浪潮一般蜂擁而至,一股可怕到無法形容的氣息在火焰與獸吼中流竄。
“啊啊啊啊……”火海之中傳來沐一舟的嘶叫,他的氣息沒有再逼近,反而在不斷后退,顯然已遭到了玄獸的圍攻:“云澈……你瘋了嗎!”
“嘿……這下,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云澈狂笑一聲,隨便選了一個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沖去。
既然甩不開沐一舟,那么,最后的方法,就是將玄獸驚動,讓玄獸來拖住他……最好能弄死他!
雖然,他在極限速度上不如沐一舟,但他除了幻光雷極,還有星神碎影和斷月拂影!
在加上這些冰系玄獸在金烏炎下必定失卻冷靜暴怒狂躁,單純逃遁,反而要有利的多。
周圍,玄獸的氣息如暴風般撲至……前方、側方、后方、甚至上方……
云澈重吸一口氣,牙齒咬緊,雙手緊攥,雙目緊緊瞇起……
集中精神,擯除雜念,五感、靈覺、觸覺……拼了!!
面對從各個方向撲至的玄獸,云澈的速度非但沒有緩下,反而忽然加快,火光之中,他的身體掠起一道道讓人眼花繚亂的幻影,當幻影消散,他也已消失在茫茫火海之中。
劫天劍被云澈收起,或許幾百次,或許幾千次,他時而星神碎影,時而斷月拂影,短短十里火海,無數的殘影被粉碎在暴躁的玄獸爪下。
當他沖出火海區域時,視線之中,盡是被火海驚至的玄獸,看到云澈,全部如瘋了一般的撲了上來。
云澈一躍而起,直達千丈高空,但尚未停身,數只暴雪烈鷹帶著致命煞氣一起襲來,鷹爪未至,狂亂的風暴已將云澈卷于中心。
云澈目光陰沉,蒼藍龍影當空浮現。
龍魂領域!!
龍神的威壓對獸類造成的威懾自然要遠遠大過相同層次的人類。震世龍吟之下,下方的玄獸頓時在恐懼中瘋狂逃竄,逼近他的六只暴雪烈鷹全部當空痙攣,直墜而下,卷起的風暴也快速潰散。
而云澈沒有半點停留,向前方飛竄而去,很快消失于濃濃冰霧之中。
冰凰圣殿。
沐玄音立于水池之畔,默然看著池中雪蓮。花盤已空,唯有莖葉流光晶瑩,生機依舊。
“相信它九千年后,還會再開放一次的。”
沐冰云腳步無聲的走了過來,站在了沐玄音身邊。
沐玄音沒有說話。
看了一眼沐玄音的神情,沐冰云輕語道:“消氣了嗎?”
沐玄音冰眸微轉:“你想把他帶出來?”
沐冰云幽幽一嘆:“已經一天一夜了,他的修為,你再清楚不過。三天對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再不把他帶出來……說不定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哼!”沐玄音聲音幽冷:“你對他,還真是好啊。”
沐冰云輕輕搖頭:“我只是不想讓姐姐后悔。”
“他沒那么容易死的。”沐玄音冷冷的道:“就算死了也好,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昨日,我沒敢細問。云澈他究竟犯了什么大……”
“這件事你不必再問,也不要管了!他能活著離開算他命大,若是死了,也一了百了!”
沐玄音的氣息雖已沒有昨日那般可怕,但依舊冰冷絕情,顯然余怒未消,畢竟,云澈觸犯的,是她絕對無法饒恕之大罪,她轉過身去,帶著懾心的寒氣離開:“再有幾日,便要前往炎神界。為對付那只炎龍,我需閉關幾日,你便在這里為我守關,哪里都不許去!尤其……不許接近霧絕谷!”
“……”沐冰云沒有言語,唯有一聲嘆息——看來,云澈這次犯得的確是太大的大錯。
云澈重重的撲倒在厚厚的雪堆中,大口的喘著粗氣,馬上,他便緊閉嘴唇,極力壓下自己的喘息聲,唯有胸口在劇烈的起伏著。
被玄獸追殺了一天一夜,他也逃了一天一夜,這期間全部是逃遁,再未出過一次劫天劍。
這里的玄獸實在太過密集,而且在殘酷環境下,一個個靈覺都敏銳的可怕,他縱然身負流光雷隱都無處遁形。因為流光雷隱只能隱匿氣息,但無處不在的玄獸憑視覺可直接發現他的所在,尤其是翱翔空中的雪鷹巨隼,濃重的冰霧對它們而言宛如不存在一般。
又一波玄獸被他艱難甩開,周圍也似乎沒有了危險的氣息,撲在雪堆中的云澈半天沒有站起,全身唯有酸軟。這樣的短暫喘息,一整天才唯有三次,但每次都不會超過一刻鐘。
過了好一會兒,云澈掙扎著坐起……不行!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挨到第三天,玄力恢復的再快,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說不定明天就會到油盡燈枯的境地,必須想其他的辦法。
云澈一邊思索著,一邊極力以大道浮屠訣恢復著傷勢和玄力。但他剛閉上眼睛,眉心忽然沒來由的一跳,他想也不想,身體猛的矮下。
嘶啦!!
空氣發出刺耳的裂帛之音,一道尖利的寒風從云澈的頭頂一掃而過,撕斷了他一大截頭發。
云澈身體翻滾,眼眸沉下,定定的看向了落在遠處的白影……赫然是一只他剛剛進來霧絕谷時見到的白狼!
這只白狼同樣是隱于雪中,忽然撲至,也同樣讓他事先毫無察覺。顯然,這是這種可怕白狼慣有的狩獵方式。
難得的喘息之機,卻被這只白狼攪滅,云澈靈覺快速的掃動四周,瞬間決定不選擇逃遁……而是以最小的動靜,滅了這只白狼!
云澈的右手伸到胸前,掌心之中抓起了云蝶刃。
白狼目綻血光,微張的狼口發出極為陰沉的低吟,顯然也并不想造成太大的動靜。自己的絕命一擊居然被對方避過,它的血瞳之中多了深深的警惕,在僵持數息之后,才忽如閃電般彈射而起,鋒利的狼爪直撕云澈的心口。
云澈精神緊繃,意念無比集中之下,白狼的撲擊軌跡清楚的呈現在他瞳孔之中,他目光一寒,在白狼逼近的剎那驟然瞬身,同時云蝶刃精準無比的劃過了白狼的脖頸。
云澈的身影閃現在在十丈之外,然后閃電的回身,剛要反手追擊,卻忽然愣在了那里。
白狼的身體直線砸落在遠處一塊被尖冰覆蓋的巨石之上,頭顱和身軀瞬間分離,再無聲息。
“……”云澈嘴巴微張,足足愣了數息,才緩緩低頭,滿臉不敢置信的看向手中的云蝶刃。
被追殺了一天一夜,云澈疲憊之下,此時全身玄力尚不足四成。剛才他雖然確定手中短刃切過了白狼的脖頸,但充其量只能切出一道不重的傷口……絕沒想到,竟然直接把頭顱給完整的切了下來。
以這只白狼極其壓迫力的氣息……它極有可能是一只低等的神魂獸!以自己此刻的玄力灌入利刃,能撕破皮肉已是不易,竟然……
更奇異的是,自己居然毫無已將它整個頭顱切下來的感覺。
云澈快步向前,以寒冰玄力將白狼的頭顱和軀體快速封結,阻斷了血腥氣的逸散,然后定定的看著云蝶刃,一直看了很久。
他玄氣輕吐,頓時,云蝶刃之上,延伸出了一截足有半尺的刃芒……無色無形。他將刃芒緩緩靠近手指,尚隔數寸之遙,他的皮膚已是感覺到一線燒灼般的刺痛。
“冰云宮主竟然給了我一把這么可怕的東西……”云澈低念一聲,在玄力大耗的他手里,居然輕而易舉的將一只低等神魂獸的軀體切斷。若是換做同等層次的神魂玄者,豈不是……
若是能找到機會,說不定……連神魂境后期的強者都能一刃絕殺!
云澈忽然想起,沐冰云說過這把短刃是其家族的祖傳之物,她和沐玄音一人一把,另一把名為“音蝶刃”。而以沐玄音和沐冰云在吟雪界的地位……這把短刃,說不定在吟雪界是頂級至寶一般的存在,又豈會不恐怖。
神界的玄器,有可能還是極為高等的……又豈是藍極星的可比。
見識了這把云蝶刃的恐怖,云澈內心也多少安定了幾分。他重新收斂氣息,身體依在巨石的角落,目光掃過白狼的尸體,眉頭微微皺下。
自己的流光雷隱,已是極其高等的隱匿玄功,但縱然全力施展,也絕對做不到毫無氣息可循。但,這些白狼,它們隱于雪中,位置距離自己都不超過十丈,以自己的靈覺,而且在時刻感知著周圍的動靜,在竄出之前,居然完全無法察覺它們的存在。
它們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完美的隱匿氣息。
它們隱于雪中時,氣息就像是和雪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樣。
氣息……融合!?
云澈忽的抬頭,心魂之中猛然顫蕩,一抹奇異的流光在意識海中驟然閃過。
眼神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他想要馬上集中意念去抓住這一瞬靈光,但,在這可怕的霧絕谷中,他一旦意識沉寂,極有可能會萬劫不復,但若他不如此,那抹驟然閃過的靈光,便有可能永遠的擦身而過。
在剎那的掙扎之后,他終于還是選擇了前者,快速閉上了眼睛……逐漸的,他的呼吸、氣息都變得一片平穩,意識緩慢的沉寂,再沉寂,竟似是直接忘卻了自己現在身處何地。
遙遠的高空之上,一雙冰寒的眸光穿過層層濃霧,冷冷的盯視著云澈。
看到云澈忽然安靜了下來,很快,他周身的氣息變得緩慢柔和,靈魂狀態一片安靜……竟是進入了頓悟狀態!
她月眉傾起,微怒冷語:“這小子……居然在這種地方沉寂意識,嫌自己死的太慢么!”
雖然慍怒,但她并未離去,目光掠過云澈手間的云蝶刃,冷聲道:“冰云居然把云蝶都給了他,簡直豈有此理!”
云澈整個人進入了一個無比奇妙的狀態,全然沒有發覺有人在默然注視著他,亦已感覺不到了時間的流動……當然也完全沒有察覺,一只冰鱗巨獸正踏向他所在的方位,越來越近。
沐玄音目光一凝,指尖已微綻藍光,但就在這時,她忽然看到,云澈靜坐在那里的身體忽然模糊了一下,然后竟如緩慢消散的虛影,一點點的淡化……再淡化……
最終消失在了那里……消失的徹徹底底,無影無蹤。
“……!?”深深的驚詫浮現在沐玄音的臉上,她的靈覺感知到云澈依然存在于那里,一動未動,但他的身影,卻是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見。
那只冰麟巨獸已經臨近,不緊不慢的從云澈前方不到十丈之處走過,未有半刻停頓,更沒有向云澈存在的方位瞥上一眼,很快,便消失在另一個方向的濃霧之中。
“匿……影!?”
沐玄音一聲低念,一雙冰眸之中,呈現著數千年都難有一次的震驚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