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云澈的“協助”,妖蝶和千葉影兒再次陷入僵持,兩人的力量讓眾界王撐起的結界被沖擊的不斷收縮。
而眾人用鼻孔也能想到,在兩大神主之戰下,皇天界必然已降下了比天災還可怕的厄難。
妖蝶的目標是云澈,本絕不會允許他人插手。但在千葉影兒遠出預料的實力,與很可能是來自云澈的詭異干涉下,她沒有阻止閻三更,卻又一次,看到了她做夢都想不到的畫面。
云澈先前兩次避開閻三更的攻擊,顯然是他設下的幌子,為的就是之后的雷霆一劍。這也是他慣用的手段。
而這絕非什么高明的手段,在有著豐富閱歷的強者眼中更是笑話。但在云澈的身上,卻從未有過失手。強至神主七級,又有著數萬年玄道閱歷的閻三更,都直接中招。
不是他的手法有多精湛,而是他的玄道氣息太過有欺詐性,可以說是無數倍的超出任何玄者的認知。一只螻蟻再強壯,也斷不可能讓一頭萬丈兇獸真正生出戒心,更不可能讓其備之以全力。
更何況,是一只已被完全制住,動彈不得的螻蟻。
但反過來,閻三更哪怕再無準備,再無戒心,也終究是一個七級神主!這等境界,其軀體和護身玄力之強,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卻被云澈……一劍貫體!?
轟隆!
一聲巨響,黑霧與黑云同時炸開,蒼穹仿佛分開一道可怕絕倫的裂痕。千葉影兒纖影一轉,已來到了云澈身側,魔女妖蝶也沒有再出手,她看著閻三更和云澈,目光晃動著極少有過的震駭瞳光。
云澈方才那一瞬間的玄氣爆發,依舊是七級神君的氣息,但氣息之狂暴,竟像是無數個七級神君同時力量爆發,強盛到了幾乎不啻身為七級神主的閻三更!
更無法相信的是……哪怕云澈真的能將力量提升到與閻三更相近的層面,措手不及的閻三更也不該被這么輕易的一劍貫穿。
妖蝶的目光落在了閻三更身體的創口上,那里的朱紅光芒刺動著她的眼睛。劫天誅魔劍的影像在她腦海中顯現,無法散去,
摧滅想象的一幕讓皇天闕安靜到可怕,眾人幾乎瞪破了眼珠,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的畫面。
而閻三更自己似乎已被徹底驚呆,一息……兩息……三息……他竟依舊定格在那里,呆呆的看著自己心口的空洞。
終于,他嘴唇顫動,發出一絲聲音:“你……”
一個字出口,他全身忽然微微一抖,隨之整個人直直落下,一直落回了下方的結界之中,雙腳深深陷入土地,然后站在那里,再次一動不動。
“鬼……鬼王前輩?”
相離最近的數個界王試著向前,然后不約而同拿出身上所攜最好的靈藥。雖然身為閻鬼王,基本不可能看得上他們的靈藥,但若能博得丁點好感,都會后用無窮。
但,他們才上前沒幾步,便忽然全部定在了那里。
天牧一、禍天星等人正要沖過來的身型也定在了那里,神情恐滯,如見鬼神。
閻三更的玄氣,還有生命氣息正在消逝,而這種逸散絕非傷勢之下的孱弱,而是……如一個忽然破了的氣球,以快到駭人的速度潰散著。
才短短數息,氣息就已變得微弱不堪,然后半跪的軀體如爛泥一般軟軟的癱了下去。
腦袋撞地的一刻,他釋放到最大的瞳孔緩緩縮回,隨之再無動蕩。
閻三更的生命氣息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哪怕強如妖蝶,也再感知不到一絲一毫。
安靜,無比可怕的安靜。
高空之上,妖蝶的瞳孔在瑟縮。
身為魔女,修煉黑暗玄力,她早已忘記“冷”為何物。但此刻,無數道從未有過的寒氣,在她全身上下瘋狂竄動,每一根.毛發,都在倒豎中瑟縮。
閻三更……
死……了……
身為九級神主,妖蝶自然可以完勝七級神主的閻三更。但想要殺他,卻是極其之難。
到了神主后期這個領域,想死真的是一件極難的事。
在閻魔界,閻帝之下為閻魔,閻魔之下為閻鬼,而閻三更,是閻鬼之首,在整個閻魔界,無論實力還是地位,皆是僅次于閻帝和閻魔的超然存在。
因而,哪怕妖蝶能夠輕而易舉殺了他,也絕不會敢于下手。
甚至,她都不敢相信,在北神域之中,竟有人能殺……還敢殺了閻魔界的鬼王!
更無法理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以神主之強大,生命力和自愈能力都已遠遠超出了凡靈的領域,縱是斷肢都能完美愈生,被一劍穿體,對一個神主而言完全算不得重傷,致命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云澈的一劍之下,閻三更竟然就這么死了!
灰白的眼珠,完全喪滅的氣息,無不證明著這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卻是真的……就在他們的眼前。
他身上的傷口,朱紅的印痕在這時終于緩緩消失,而在消失的同時,卻有一縷縷漆黑的霧氣緩緩溢出。
在場之人,皆是終生修煉黑暗玄力,更有眾多神主神君在場,但他們卻無一人感知到這些黑氣的玄道氣息,仿佛,那只是一縷縷再平凡不過的黑色塵煙。
“這……這是……”
天牧一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無法收回,無法放下。身為第一界王,八級神主,他無比清楚七級神主是何等概念,他心中的驚駭和難以置信,遠勝他人。
閻鬼王死,這是繼萬年前凈天神帝猝死后,北神域所發生的……最不可思議的事。
“好好的,非要找死。”
寂冷的世界中,響起一個冷淡的聲音,和之前完全一樣的聲音與語調,此時落入耳中,竟如冰針刺骨,讓他們全身發寒。
“北神域的蠢貨還真是多。”云澈冷嗤一聲:“難道只能像一窩牲畜一樣,被人永遠關在籠子里。”
“……”魔女妖蝶緩緩轉眸,她看著云澈,沉聲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然帶著無法控制的戰栗。
“閻三更,閻魔界三十六鬼王之首。”千葉影兒慢悠悠的道:“名氣很大,可惜腦子不太好使,活的好好地,非得找死。”
妖蝶的眸光依舊盯著云澈,殺了閻鬼王的他,眼神竟依舊如先前般幽淡,沒有任何的興奮、得意、囂張、后怕……就和之前敗天孤鵠一樣,平淡的像是信手碾死了一只蟲蟻!
那可是閻魔界的鬼王!
還是他根本沒有感情?
“他是……怎么……死的?”妖蝶咬齒,字字艱澀。
云澈和千葉影兒都沒有回答,只是眼神都閃過一抹輕蔑,仿佛是在告訴她:你眼睛瞎嗎?當然是一劍捅死。
閻鬼王被人一劍捅死……呵呵,多么荒誕的笑話。
妖蝶沒有再問,她最后看了一眼閻鬼王的尸體,一聲低念:“怪不得……”
她轉身,身上黑蝶起舞,帶著她的身影驟然遠去,轉眼消失在昏沉的天際。
“不留下她?”千葉影兒道:“你可是說過,要讓她后悔的。”
“不必。”云澈道:“她這一走,我們手里,也算多了一個‘籌碼’。”
千葉影兒短暫一想,算是明白了云澈的意思。
云澈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之中,一個很小的黑色氣旋在緩慢流轉。劫天誅魔劍將閻三更軀體貫穿的剎那,他的黑暗永劫之力亦隨著劍身猛烈涌入他的體內。
來自魔帝的黑暗玄功,如一頭上古魔神在閻三更體內狂肆暴怒,摧滅著他身上所有的黑暗存在。
五指緩緩收攏,云澈輕輕吐了一口氣。黑暗永劫能夠制裁一切黑暗,但也僅限于黑暗。如果能對其他神域的玄者如此,該有多好。
妖蝶離開,其態幾乎是落荒而逃。能讓一個魔女受如此之大的震駭與驚駭,普天之下,或許也唯有云澈這個怪胎。
交戰停止,但護著小半個皇天闕的結界卻沒有就此釋下,一雙雙眼睛在瑟縮中看著云澈。他們的認知,在今天被徹徹底底碾的粉碎。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天牧一出聲,雙手緊緊攥起,全身緊繃。
一個連閻魔鬼王都敢殺的人,這已不是“瘋子”二字可以形容。
而僅僅一劍讓一個七級神主喪命,天牧一平生第一次全身上下都透著驚悚。
“走吧。”云澈沒去看任何人一眼,直接轉身準備離開。他會來此,他本是想借著天君盛會特意搞出個動靜來。但魔女的到場,倒算是個意外之喜。
此時云澈再說出這兩個字,所有人如獲大赫,紛紛發出連串的吐氣聲,天牧一僵硬的軀體也隨之一松,卻再不敢發聲,唯恐任何多余的舉動會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先前,他絕不允許兩人活著離開。現在,他只求他們能馬上離開,再不要出現,連他們的身份,他都不敢去知道。
而殺了閻三更,閻魔界定會對他展開全力追殺。因為那一劍不僅是插在閻三更身上,更是插在閻魔界臉上。
“等等!”
忽然的聲音讓眾人心里猛一咯噔,恨不能將出聲之人一掌拍死,但看到出言之人,他們又不得不咬牙忍下。
出聲之人赫然是焚孑然,他看著云澈的背影,道:“你是不是姓云?”
面對他的問話,云澈毫無回應,快速遠去,分明無視了他的存在。
焚孑然暗暗咬牙,卻是沒敢再問。
這時,云澈卻忽然停了下來。就在眾人以為他要與焚孑然對話時,他卻緩緩說道:“天孤鵠,這個所謂的鬼王犯我,我賜他死。而你卻還活著,你可知為什么?”
天孤鵠傷勢頗重,但方才的一幕幕,他全部完整的看在眼中。聽著云澈的言語,他艱澀的抬頭,那個已有些遙遠的身影,他此刻仰望,心中唯有自慚與卑微。
自己之前所為,多么的滑稽可笑……太可笑了。
“前輩……不屑殺我。”天孤鵠道。即使虛弱和暗淡,他的聲音依舊有著一分獨有的清澈。
他稱云澈為前輩,但做夢都不會想到,云澈的年齡,尚不及他十分之一。
“呵!”云澈輕笑一聲,道:“北神域這個牢籠,有很多人想逃出去,因為這個牢籠對他們來說太難生存。而又有很多人,從未想過逃出去,因為他們實力強大,位居高位,是北神域的主宰,從來不需要擔心‘生存’二字,而是尊享著他人十世都不敢奢望的東西。”
“改變?逃離?這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笑話。尊享著一切,為什么要冒著危險去改變?他們存世時,北神域還不至于完全消失,至于后世……呵,又與他們何干呢?”
“!!”天孤鵠猛的抬頭,本是暗淡的眼瞳瘋了一般的顫抖起來。
“最有能力,最應該抗爭的人,卻從未想過抗爭。倒是難得,出了你這么一個異類。只可惜……”云澈冷冷一笑:“你為之所行,卻是幼稚可笑之極!簡直比……當年的我還要可笑!”
他轉身,目光落在了天孤鵠身上:“仁心?道義?呵呵呵……那是什么東西?能改變這一切的,唯有置身死地的狠,還有足以鋪滿整個北域的血,懂嗎!”
天孤鵠如遭雷擊,全身劇震。他看著云澈的眼睛,雙瞳顫抖的越來越劇烈……忽然,他掙扎著爬起,忍著傷口崩裂,竟是重重的跪在了那里。
“孤鵠,你?”天牧一愕然,所有人都愣住。
向著云澈的方向,他的頭顱重重砸地,這一叩,他用盡全力,卻唯獨沒有護身,剛剛封愈的傷口盡皆崩裂,額頭飆血,抬頭之時,臉上除了血痕,竟滿是淚痕:“求前輩……收我為徒。孤鵠……愿追隨前輩,做牛做馬……求前輩成全!”
天孤鵠之言,讓天牧一等人大吃一驚,天牧一猛的向前,一把抓住天孤鵠肩膀:“孤鵠,你在胡說什么!”
他馬上轉身,向云澈道:“凌云……前輩,犬子傷勢過重,神志不清,胡言亂語,還望不要介懷。”
云澈來自不明、性格怪異狠辣且不論。他剛殺了閻鬼王,接下來必遭閻魔界全力追殺,他豈能允許天孤鵠與他扯上任何關系。
天孤鵠平時從不違背父親之言,但這一次,他雙目卻是牢盯云澈,聲音嘶啞而決絕:“父王,孩兒這一生,從未如此清醒過。”
天牧一愣住。
天孤鵠此時的眼神,他從未見過。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悲涼,卻又無比清晰的念想……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他最驕傲的兒子。
孤鵠……連他這個父王,都排除在外的孤只。
“拜我為師?”云澈背過身去:“憑你,還遠不夠資格。但你的命,對我或許會有用。而且這一天……不會太久。”
音猶在耳,但云澈的身影已遠遠而去,唯留天孤鵠癡癡呆呆的看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