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云澈低冷一笑,目光漠寒:“那你有沒有看到我眼中的魔鬼?”
蒼姝姀直視他的雙瞳,輕語道:“魔主眸中的魔鬼黑暗森獰,仿佛隨時欲擇人而噬。但它卻似乎只現于魔主的瞳眸,而不愿再盤踞心魂。”
云澈:“……”
千葉影兒:“……”
“咳,咳咳咳咳!”察覺到千葉影兒的神情不對勁,蒼釋天連忙插話道:“魔主,姝姀的狀況如何?”
“……”深深的盯了蒼姝姀那柔如弱水的眼眸一眼,云澈身上微現白芒,隨之這層白芒順著他捏在掌心的柔夷,緩慢覆至蒼姝姀的全身。
先天命脈殘缺,若不是一個王界神帝不惜代價為她續命,斷無可能活至今日。
白芒之中,蒼姝姀全身各處如枯禾沐雨,以極快的速度衍生著越來越強的生機。
一個病弱一生之人遭遇這般神跡,必定激動難言,欣喜若狂。但,云澈感知中的蒼姝姀,無論氣息、心魂便如無風所臨的靜水一般,幾乎沒有丁點的波瀾。
云澈凝眉抬目,卻發現蒼姝姀依舊在默默看著他,帶著一種難以理解的平靜與專注。
一個時辰過去,云澈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和姿態,全程沒再說一句話。
終于,他手臂收回,而那層白芒依舊停留在蒼姝姀身上。她的身下,亦在這時緩緩展開一個以生命神跡設下的光明玄陣。
蒼釋天一直緊繃的神情隨之劇動,向前一步道:“姝姀,你……感覺如何?”
蒼姝姀盈盈而拜:“姝姀謝魔主恩賜。”
“哼,你的確該謝。”云澈轉過身去,冷冷道:“但也千萬別忘了,你該用什么來回報這份恩賜!”
蒼姝姀抬眸,輕語道:“魔主的恩賜,魔后的青睞,姝姀余生,都定不辜負。”
“最好如此!”云澈道:“每日在陣中至少六個時辰,一個月后便可與常人無異,兩個月后修為可恢復至你當年達到過的頂點。到時,本魔主再來為你契合滄瀾神力。”
未等蒼釋天和蒼姝姀的任何回應,云澈已是身影一晃,離身到玄舟之外:“千影,走。”
“啊……恭送魔主!”蒼釋天都根本來不及反應什么,他壓下想要查看蒼姝姀狀態的強烈心念,快速瞬身跟上云澈。
千葉影兒移身,在即將離開玄舟時,卻忽然停住,側眸道:“能被池嫵仸那個女人如此干脆的選中,再怎么,也不會只有蒼釋天胞妹這個理由。你這個隱世到連我幾乎遺忘的病公主究竟有幾分幾兩,我拭目以待。”
蒼姝姀淺聲道:“姝姀一直都是避世茍生,無欲無念。如今重獲新生,已是莫大恩賜,此生再無妄念,更難承梵天神帝的期待。”
“哼,你是在質疑魔后的眼光?”千葉影兒低冷一笑:“拋開其他,那女人看人的眼光,還從來沒有歪過。”
蒼姝姀抬首,與千葉影兒凜冽的金眸直直碰撞。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蒼姝姀輕然低念:“姝姀前半生離塵養心,后半生亦無癡無妄。唯有以南域之安平,回報魔主魔后之恩賜。”
“南域安平?憑你?”千葉影兒嗤笑一聲:“那你最好做得到。我可不希望掛著他帝妃之名的女人里存在著無用的廢物,辱及他未來的帝名!”
“對了,有件事不妨提前告訴你。”千葉影兒轉過頭去,背對蒼姝姀:“強行契合滄瀾神力的代價,是短命。”
“說不定,比你原本能茍延的命還要短。”
冷言刺心,千葉影兒的身影已是遠去。
蒼姝姀神情依舊毫無動蕩,她身側的蕊衣卻是花容慘變。
小姐,她剛才說的……”
“這件事,不要告訴兄長。”蒼姝姀緩緩閉目。
“可是……”
“不可抗命。”蒼姝姀幽幽道:“兄長護我半生,如今天地劇變,該是我贖還的時候了。”
“……是。”蕊衣垂首,重重咬唇。
云澈和千葉影兒一路向北,回到了東神域。
兩人總算分開,千葉影兒去往了梵帝神界,畢竟她還是梵天神帝,如今的梵帝神界元氣大傷,她再怎么也該回去引領下。
有些可笑的是,當年以“梵天神帝”之名為畢生所向的她,如今卻幾乎是被云澈強攆著才勉強回去應付一番。
跨越漫漫星域,云澈來到了一處荒蕪之地。這里四處皆是災厄的痕跡,尤其那一道分裂大地,仿佛將整個世界切開的斷痕,任誰看到,都會觸目驚心。
這里,是曾經的星神界。
很快,云澈的視線中,現出彩脂嬌小的身影。
她安靜的立于一個巨大的石碑之前,雙手合于胸前。石碑之上,刻印著六個星神之名。
雖然這里早已被毀盡,但終究是星神們的起源和榮耀之地。彩脂選擇將他們葬入此地,并守了很久很久。
“彩脂。”云澈走到她身側,用很輕的聲音喚道。
彩脂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著眼前的石碑,如夢囈般輕輕說道:“這些年,我一直那么恨他們……可是為什么。最終他們卻是為了我而死。”
云澈抓起她的小手,道:“神帝之命,不得不從,當年他們也算是身不由己。他們為你而隕,也算是一種贖罪,相信他們離開時,一定都很平和和甘愿。”
“畢竟,我的彩脂這么可愛,又有誰會真的不喜歡呢。”
彩脂用手指輕輕掐了云澈的掌心一下,輕哼道:“這句話,你一定和姐姐也說過。”
“……”云澈很努力的想了一會兒,一臉認真道:“好像真的說過。”
彩脂卻沒有回應,而是忽然呆呆的看著前方,視線逐漸朦朧:“姐夫,我想告訴他們,我已經原諒他們了,他們……會聽得見嗎?”
即使她身承的是由怨恨而生的天狼神力,即使她的力量和軀體深墮黑暗,靈魂最深處的柔軟本性,卻是從未真正變過。
云澈臉上的笑意斂下,他暗嘆一聲,從天毒珠中取出星神輪盤:“若你心有所憾,那就為他們的力量重新找到適合的繼承者。如此,也算是他們的一種重生……亦是星神界的重生。”
星神輪盤之上,六點星芒在緩慢閃爍……而天毒、天元、天罡、天魁四星神的源力,已被他獻祭永逝。
星神輪盤的出現,讓彩脂身上的天狼神力為之共鳴。她緩緩伸手,將星神輪盤捧于手中,忽然愣了一會兒,喃喃說道:“為什么沒有姐姐的力量?”
云澈聲音沉重道:“內外混沌完全隔絕,神源也注定無法回歸。”
彩脂依舊怔然,隨之忽然抬眸:“姐夫,姐姐她……會不會有可能……還活著?”
“……”云澈定在那里,視線錯開,久久無法回答。
彩脂將星神輪盤收起,轉身道:“姐夫,我走啦。”
“……”云澈回神:“去哪?”
“當然是太初神境。”彩脂道:“早該將它們放回去了。”
“好。”云澈微笑:“那你早點回來。回藍極星那天,我想第一時間帶你去見我爹娘。”
彩脂呆了一呆,“嗖”的轉過臉去,按捺著快了好多的心跳道:“哼!這句話你一定對每個女人都說過,我才不會 上當。”
“就對你說過!畢竟只有你算得上是我明媒正娶的!”云澈板著面孔道:“還有,說過好多次了,不許再叫姐夫!我可是你夫君!”
彩脂鼻尖翹了翹:“不!我就要一直喊你姐夫!”
云澈一臉驚奇,臉上忽然露出邪惡的壞笑:“哦原來如此。你居然會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癖好?”彩脂似懂非懂,然后臉兒一正:“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明明有了姐姐,還要對小姨子下手的大惡人!”
云澈:(⊙o⊙)…
“還有……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忘記姐姐啦,嘻嘻。”
彩脂吐了吐粉舌,嬌俏的身影已輕靈遠去,留下云澈站立那里久久發怔。
他轉頭,看向了東方。
“姐夫,姐姐她……會不會有可能……還活著?”
彩脂的那聲輕喃,在他心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響蕩……他看著東方,一動不動,久久無聲。
數個時辰之后,他才終于收回心神,飛向了琉光界的方向。
太初神境,無之深淵。
君無名盤坐于地,老目閉合。一枚不知從何而來的枯葉飛落而下,尚未近體,便已被無形劍氣均勻斷裂。
君無名老目睜開,看向了那兩枚散落的枯葉……他已足夠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所余壽命,已不到五載。
或許,終是無緣目睹君惜淚成就劍道至境的那一天。
“淚兒,你回來了。”他淡淡開口,音若薄霧。
君惜淚的身影緩緩而落,恭敬的跪拜于地。
“師尊,一切都是真的。”君惜淚道:“龍白已死,西域除了青龍、麒麟兩界,其他王界的核心全部被滅除。更奇異的是,神界并未因此陷入徹底的崩亂,反而……似乎都已認命于云澈君臨天下。”
“……”君無名一聲長長的吐息:“為師曾贊他為真正的天之驕子。原來,世間根本無人配評價于他。”
“……”忽然想到了當年玄神大會和云澈的搏命一戰,君惜淚心間一時復雜難言。
“摒除雜念,凝心入劍。”君無名徐徐說道,同時在心中一聲低念:為師能陪你的時間不多了,以后的你,便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好在當年,也算是與云澈結下了一段微妙的善緣。在以云澈為天的當世,她的未來,或可更為放心幾許。
“是。”
面對余息漸薄的君無名,君惜淚已是極盡順從,她坐下身來,剛要聚神凝心,靈魂忽然莫名激蕩。
閉合的清眸又猛的睜開,看向了無之深淵的方向。
“為何忽然分神?”君無名道。
君惜淚纖眉漸凝,目光直視著無之深淵的所在,但許久,那種靈魂悸動卻未再襲來。
“師尊,你有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聲音?”她轉眸問道。
“唉,”君無名一聲輕嘆,道:“雜念必定擾魂,自當年與云澈一戰,你的劍心之中,便從未真正抹去他的影子。”
君惜淚猛的一慌:“師尊,我……”
“此非錯,亦非魔。”君無名溫和道:“他為覆世之君,而你,唯有足有強大,才可真正近于他。”
“……”君惜淚還想否認什么,唇瓣幾次開合,都沒能發出聲音。
不知不覺間,她已心沉入劍,周身動蕩起無形……直至臨近無息的劍意。
不遠處,無之深淵白霧浮動,忽然在某個剎那無風而亂,又隨之歸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