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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0章 旅程(四)

  果不其然,蕊衣之言,讓云無心美眸一時瞠然。

  作為在浩大南神域都被奉為“第一”,直接顛覆云無心對美食認知的“翡玉漣心湯”,居然被稱之為……粗陋?

  “一個月前,父親帶我去品嘗過翡玉漣心湯。”云無心開口道:“就我所感,的確是名不虛傳。姝姀阿姨……真的要更加厲害嗎?”

  面對云無心時,蕊衣的眼神和姿態都要溫軟的多:“我家小姐在得到消息后,便放下一切,親手為你們準備茶點。殿下若是不信,自己品鑒一番即可。”

  說完,她直接移身到云無心的茶案前,將案上的玉罩直接拿起。

  玉罩之上,還覆著一層薄薄的結界,用以防止氣息的逸散和外部的侵染。

  一盞茶,一碟三拼的乳糕,一盤小巧的酥餅。

  格外的簡單而雅致。

  而用以招待云帝這等大人物,至少視覺之上,似乎太過于簡單。

  但,云澈的目光尚未觸及,他的鼻端便猛的搐動了一下。

  云澈并未好茶之人,但那股緩逸而至的淡淡茶香,卻仿佛有著未名的魔力,無聲間由鼻入心,無以形容的清新,無以言喻的芬芳,又與其所攜的甜馨氣息相裹相融,讓他從耳目口鼻,再到全身的神經都不自禁的舒緩下來。

  這種難言的享受與愜意,就像是整個人被無形的柔云緩緩托起,浮游于空谷靈雨之中。

  “……”僅憑于此,云澈便已意識到,蕊衣之言,或許并無夸張。

  “好……香。”

  云澈的心境難被撼動,喜怒亦不形于色。而云無心則完全沒有他的那般平靜,她一聲近乎失魂的輕喃,緩步走到茶案前,腳步飄忽的像是被一只無形之手溫柔牽引。

  “殿下請用,然后你自會明白婢女方才之言。”蕊衣為云無心擺好竹筷,期待著她的反應……同時還暗暗斜了云澈一眼。

  云無心唇瓣不自覺的抿起又松開,她拿起竹筷,夾起一小塊乳糕,循著逐漸臨近而濃郁的異香,很緩慢小心的放入口中。

  “……”隨之,她整個人便怔在了那里。

  竹筷離開唇瓣,云無心的面頰在輕動,似乎在以極小的幅度嚼動著,除此之外,她便再無其他的動作和神情,就連眸光都久久定格,像是忽然被抽離了魂魄。

  云無心怪異的反應讓云澈為之失笑:“有這么夸張?”

  “如何?可還合你口味?”蒼姝姀溫婉的問道。

  云無心嘴唇輕動,好一會兒,她才輕輕的道:“父親,你嘗一下就知道了。”

  蕊衣卻是“嗖”的別過臉去,不肯去為云帝揭開他面前茶案的玉罩。

  而云無心已是重新拿起竹筷,夾起另一塊乳糕……

  她的這個動作讓云澈上身下意識的后仰,連忙擺手道:“別別我自己來……”

  但云無心的雪手已是直近唇前:“快嘗一下!不然,真的要后悔死的。”

  作為神界之帝,該有的威儀還是要有的,私下里也就算了,但被人當眾喂食……成何體統。

  但在云無心面前,他哪有半點威儀可言。而相比折損帝威,他顯然更不愿意拂女兒之意,稍退了一下后,還是半硬著頭皮張嘴。

  乳糕入口,剎那香滑,隨之,味蕾像是被溫柔的沖擊,又完全的引燃,一種太過濃郁的享受與滿足快速的輻射向全身。

  五感在至高的愉悅中飄忽,血流變得歡暢,就連靈魂,都仿佛變得輕盈欲舞。

  雖已經抱有了極高的預期,他的內心依然劇動。

  而云無心在這時才放聲驚呼:“天啊天啊世上居然真的可以有這么好吃的東西,好吃的就像是在夢中一樣……這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

  “那便好。”云無心滿溢的驚嘆讓蒼姝姀欣然淺笑:“時間太短,只勉強準備了這些簡單的茶點。無心若是喜歡,我便在接下來幾天,把最擅長的糕點菜肴都做給你吃。”

  “嗯!”云無心很是開心的應了一聲,然后拿起一塊酥餅,入口之時,又是一聲近乎夸張的驚吟。

  “帝上覺得如何?”

  一雙美眸隱下了幾分期待和緊張,相比于云無心,她無疑更在意云澈的評價。

  “很好。”云澈面無表情,微微點頭。

  不咸不淡的兩個字,讓蕊衣氣惱的險些把玉齒咬碎。

  “沒心沒肺的男人!只會裝!”

  這本只是她內心的低罵,但太過氣惱,唇間不慎輕逸出聲。

  神威蓋世的云帝靈覺何其強大,他眼眸半瞇,淡淡道:“坦白而言,此茶香和糕點,以我這些年所歷,當的起‘世無其二’四個字。”

  “但!”他眸光驟寒:“你這調教婢女本事就差得遠了!”

  “你是連‘死’字怎么寫,都忘了教給她嗎!”

  云帝驟怒,天地皆栗。云無心被嚇了一大跳,咬著一半還未舍得下咽的酥餅,愕然看著云澈。

  蒼姝姀一直溫婉如水的面容終于現出驚亂,她連忙起身:“帝上息怒,妾身與蕊衣私下一直以姐妹相處,因而疏于管束,冒犯帝上。”

  “蕊衣!還不快給帝上賠罪!”

  她訓斥之時,眼色連變,恐極蕊衣任性。

  云澈直逼而至的駭人威壓讓蕊衣全身發寒,腳下也瑟縮半步。但卻她卻猛一咬齒,從牙縫間擠出倔強到近乎決絕的字眼:“我……不!”

  “蕊衣!!”蒼姝姀急聲再斥。

  面對云澈的冷目,蕊衣竟是生生向前一步,凝緊雙眉大聲喊道:“云澈!管你是什么魔主,什么云帝!我就是看你不爽,我就是討厭你!”

  云澈:(喲呵?)

  “蕊衣,你瘋……”

  “小姐!反正要死,讓我把我話說完!否則就算不被他殺死,我也快被氣死、憋死了!”

  蕊衣已經徹底的豁了出去,再度向前一步,聲音也高了數分:“小姐因你而被迫成為滄瀾神帝,又被你強行封為姀妃。而整整一年多了,你從未踏入滄瀾界半步,甚至都從未傳召過小姐入帝云城!”

  “南神域……整個神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小姐的笑話!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小姐僅僅只是你用來方便掌控南神域的工具!”

  “……”云澈皺著雙眉。

  “……”云無心美眸睜大。

  見慣了世人對父親的極度敬畏,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指著父親的鼻子怒噴。

  “蕊衣出去!馬上出去!”蒼姝姀徹底驚慌,情急之下,直接移身向蕊衣推去。

  蕊衣卻早有防備,驟然瞬身,讓蒼姝姀推空,繼續怒喊道:“小姐一生孤苦,我本還以為終于迎來云開霧散,結果,卻只是被你無視,被你折辱,被你當做工具!”

  “而小姐這一年多,卻辛苦的幾乎不肯給自己半點喘息之機!她……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在我心里,就算你是云帝,也根本配不上她!你有什么資……唔!”

  云澈手掌抬起,猝然僵冷的空間,直穿骨髓的殺意將蕊衣的聲音都生生摧斷。

  “看來,你是在很努力的找死。”云澈淡淡冷語。

  “帝上……不要!不要!!”蒼姝姀沖過來,死死抓住云澈的手臂,目帶痛苦和哀求。

  “死……有什么好怕!”頂著云澈的殺氣,她依舊發出決絕的聲音:“小姐的壽元還剩多少,你最清楚不過……小姐若死,我絕不獨活……我會怕死!?”

  云澈:“……”

  “我就用我的死讓你知道,就算你是所謂云帝,也不是所有人,都會任你欺凌我家小姐!”

  “呵!”云澈一聲極淡的冷笑:“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挺……”

  “你才是小丫頭片子!”蕊衣怒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年齡才區區半個甲子,要論年齡資歷,你在我面前連小毛孩子都算不上!”

  “噗!”

  云無心口中嚼了小半的酥餅被她一口噴出。

  “啊!這么珍貴的點心!”噴完之后,緊隨而至的是云無心一聲驚吟,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體會著何為暴殄天物,心疼到幾乎不知所措。

  而受災的不僅是酥餅……云澈的殺氣都被云無心這冷不丁的一下噴沒了大半。

  伸手拎了拎被噴出的酥餅所沾染的裙角,她有些慘兮兮的道:“對不起姝姀阿姨,浪費了你這么好吃的點心……”

  這時,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美眸一亮:“蕊衣阿姨,可不可以帶我去換件外裳?聽父親說,十方滄瀾界有一種‘幻水瀾衣’,是滄瀾界無盡滄海的恩賜,我已經向往很久了。”

  “欸?”都準備好被云澈一掌拍死,也好讓蒼姝姀死心的蕊衣怔了一怔,不知該作何反應。

  “蕊衣!還不快去帶公主殿下更衣!”蒼姝姀依然緊抓著云澈的手腕,急急的命令道:“快去!”

  “走啦!”云無心已是抓起蕊衣的衣袖。

  蕊衣幾乎是一步一愣的被云無心半拖著走離,消失于云澈的視線中。

  云澈的手掌依舊半懸空中,但并未出手。

  蒼姝姀緊繃的心弦終于緩下,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在云澈的身前拜下:“謝帝上寬恕之恩,妾身以后一定嚴加管束……帝上若是不喜,妾身不會再讓她臨近帝上的視線。”

  云澈神情未動,而是緩緩說道:“當年,我初見你之時,正值我煞氣最重,名聲最惡之時,下至凡靈,上至神帝,包括你的兄長在內,都對我畏之入魂。”

  “而那一天,你無論是見到我,還是我在為你療愈之時,我都幾乎感覺不到你的心中有絲毫的懼意。”

  “包括后來我為你強行契合滄瀾神力,你全程承受巨大的痛苦,又能清晰感知到壽元的重損,卻依舊心如靜湖,毫無波瀾。”

  他看著蒼姝姀的眼睛:“所以,直至昨日,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情感極度淡薄之人,淡薄到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已僵死在萬年的孤冷之中。”

  蒼姝姀:“……”

  “但剛才,我對你這個婢女展露殺氣時,我卻感覺到你強烈的惶恐、驚懼……”他目光下移:“你的心跳,現在還未緩下。”

  顯然,他判斷錯了。

  蒼姝姀抬眸:“帝上是因此,才一直冷落妾身的嗎?”

  “……”云澈未有回應。

  蒼姝姀垂眸,輕輕說道:“寒苦萬年,一直是蕊衣陪伴在側。若無她,妾身不可能支撐到與帝上相遇。”

  “她名為妾身婢女,實則,我們情系之深,猶勝親生姐妹,甚至非他人所能理解。”

  “我大概能理解。”云澈道:“看她那恨不能吞了我的樣子,可真是看不得你受半點委屈,哼!”

  云澈的話語讓蒼姝姀美眸微泛漣漪:“帝上是不怪罪她了,對嗎?”

  “我堂堂神界大帝,還不至于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聲音一頓,云澈冷然道:“我還不至于和一個老女人一般見識!”

  蒼姝姀頓時莞爾:“此話,若是被帝后或沐妃聽去,怕是要讓帝上獨守帝榻數日了。”

  蒼姝姀的笑顏極其柔美,帶著一種夕風流云般的感染力。

  在隨口說出那句完全未過腦子的話后,云澈便后悔了……不止池嫵仸和沐玄音,眼前的蒼姝姀,也都被直接禍及。

  那個該死的小……婢女!雖然她腦子有問題,但念及一心護主還算有那么丁點感人,死罪是可免,但要是就這么放過,我云帝的帝威顏面何在!

  你等著哭吧!

  “我的帝后帝妃,豈能和她一概而論。”云澈說完,又淡淡道:“你……應該不會和她們說吧?”

  蒼姝姀未點頭也未搖頭,溫軟的淺笑如一泓蘊著無盡唯美幻妙的幽泉,吸引著目光與心念的無聲沉浸——直至沉淪:“歷史之上,很多男人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便是相信女人會保守秘密。”

  云澈一時失笑。

  他也在這時忽然發覺,面對著蒼姝姀的眸光,傾聽著她的言語,竟是如此享受的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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