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入侵,惡戰開啟,東域北境一片大亂,血映蒼穹。
夏傾月來到了月獄之中,這是她與水媚音最后一次的相見。
“傾月姐姐。”水媚音走向她,眸光顫蕩,她已預感到了什么。
乾坤刺和那塊刻印著逆世天書的石板在夏傾月手中現出,然后被她輕輕推向了水媚音。
“從今日開始,你便是乾坤刺的新主,也是唯一的主人。還有這份殘缺的逆世天書,也勞煩你交給他。”
水媚音輕輕的接過:“云澈哥哥要來了嗎?”
夏傾月道:“北境之亂看似聲勢浩大,卻持續了過久的時間。顯然是在吸引注意力,而核心力量,很可能已悄然滲透入了南境之中。”
“北域玄者在他的手下,已完成了蛻變。東域玄者還完全不知,北域玄者的黑暗玄氣已并非認知中的那般可隨時外溢。固有認知的巨大偏差,足以讓北域力量奇襲之時,給予措手不及的東神域重創。”
“這一刻,應該很近了。也是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我明白了。”將乾坤刺持于手中,但她沒有馬上移走,而是看著夏傾月,唇瓣輕微開合,一次次欲言又止。
夏傾月卻是微笑搖頭:“不用再勸我,你應該為我而高興……為我終得解脫而高興。”
“可……是……”水媚音拿著乾坤刺的手兒在不住的發抖著。
“將那四枚幻心琉影玉,在適合的時機交給他。若能拿下宙天界,以其獨有的宙天投影來公之天下則再好不過。其中所刻印的真相,足以崩潰東域反抗玄者的信念,戰意亦一潰千里。西域、南域也會受到深遠的影像。”
“你離開后,我會全力散開你已逃走的消息,一切便可無暇連接,天衣無縫。”
淚痕沿著臉兒緩緩滑落,水媚音唯有輕緩而堅定的點頭:“我會……做到。”
“月神界的他們……也拜托你了。”夏傾月微笑著:“我會將月神界的核心力量全部遣散至月神界外,再由月無極,悄然將他們帶到那個不會被發現的空間。”
“月神界便完整的交給他,不會有任何人反抗,也自然不會有殺戮和毀滅。再加上我的死亡,月神界的一切,至少能得以保全。”
“待十年……百年后,他立于至巔,心已無恨,你再讓他,將月神界歸還月無極他們。是你拯救了藍極星,是你為他保全的一切,他不會拒絕。我更相信,聰明如你,一定會有更好的說辭,更好的方法,更好的結果。”
水媚音看著她的眼眸,一字一字的道:“傾月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會做到。”
然而,她卻未能做到。
因為云澈,根本沒有給她,沒有給月神界哪怕一丁點的機會。
水媚音離開……隨后,她“逃離”的事被發現,夏傾月盛怒之下,以“故意放走水媚音”為由,趕走了瑾月,隨之遣憐月搜索周邊星域,遣瑤月前往琉光界……
一眾月神、月神使被她相繼遣出,近乎怒極失心。
而她自己,卻是默默回到了寢殿之中。
很快,她的話便已應驗,東域南境之中,悄然潛入與蟄伏的黑暗玄者猛的張開了漆黑的獠牙,狠狠刺入了一個又一個措手不及的東域星界。
宙天神界那邊,宙虛子剛剛帶著毫不容易聚起的力量傳送至北境,次元大陣便已被摧毀……最恐怖的黑暗之影,降臨于一片空虛的宙天土地上。
浩世魔劫,在這一刻真正的降臨,東神域瞬間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月神寢宮,月無極匆匆而至。
外面天翻地覆,月神帝卻是久久靜默。
沖進來的月無極已是來不及見禮,急聲道:“神帝,現在東域無數星界遭劫,宙天神界更是在被血洗……必須馬上召回所有月神和月神使去救援宙天!”
“就算不為宙天,也要立刻召回所有力量守界!魔人明顯早有預謀,且遠比想象的可怕太多。說不定……隨時會吞噬到我月神界!”
他對先前夏傾月因為一個水媚音的出逃就大動干戈頗覺不妥。此刻大禍忽降,她卻一直無動于衷,更是讓他不滿不解,心急如焚。
“無極,”相比黃金月神的倉惶,她的聲音卻如冷月一般的幽寂:“我有一件東西,要交給你。”
“……?”月無極剛要詢問……但一抹無盡純粹的月芒映入眼眸,讓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夏傾月的手中,是月神界的傳承之器,亦是月神一脈的核心——月皇琉璃。
“月無極,”夏傾月緩緩道:“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月神界的繼位神帝。”
“……”月無極的膝蓋明顯顫了一下,險些驚得跪到地上去。
“神帝,你……你在說什么?”他后退了一步,驚聲道。
“我不是在開玩笑。”夏傾月手掌推出,讓月皇琉璃浮于月無極身前,同時一縷微光在她的指尖凝起一抹魂印,飛射向月無極的眉心。
魂印之中,記載著一個遙遠的下界空間。
“接過月皇琉璃后,你立刻以其傳音各大月神、神使,然后引領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最隱秘的方式前往這個空間。此后,不得踏出其中半步,直到有人主動去接應你們。”
很顯然,夏傾月之言,月無極無從明了,更無從接受,他搖了搖頭:“神帝,此舉,豈不是等同于棄界而逃?”
“對,的確是棄界而逃。”
月無極得到的不是解釋,而是夏傾月的承認。
“北域此番入侵,奇襲之勢已成,無可阻擋。正面為戰,必敗無疑,月神界亦將遭到踐踏。唯有此法,方可保得月神界安生。”
“神帝此言大錯!”月無極重聲道:“我月神界雄踞東神域數十萬載,何懼區區魔人。退萬步講,縱魔人之勢真的不可抵擋,我們也必須當先為戰,方不負王界之名和月神一脈的尊嚴!”
“未戰便棄界而逃,待將來肅清魔人,我月神一脈,豈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月無極之言,夏傾月毫無意外。她輕嘆一聲,道:“你所言皆無錯,但……我無法解釋太多,你只需記住一件事。”
她眸中的紫芒映入月無極的瞳孔,直入他的心魂:“我受先帝重恩,萬死難報。守護月神界,更是我在先帝墓前發下的毒誓。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負月神界……這番看似喪尊自辱的遁離,卻是對月神界而言,最好的安排。”
“……”月無極還想說什么,但看著夏傾月的眼睛,他無法質疑其任何一句話,更一時難以言語。
他相信,她絕不會辜負月神界。
“這場黑暗浩劫,將遠比你想的殘酷。東域眾王界的命運皆已難測,相信用不了太久,你就會明白我此刻說的話。而現在……”
她的目光帶著五分神帝的威嚴,以及五分深切的懇求:“你未接過月皇琉璃,我依舊為月神帝,此為帝命,不可違背……接過月皇琉璃,你便同時承接過月神一脈的未來。月神一脈的安危,便要勝過所有的一切。”
長久的沉默,月無極終于緩緩屈膝拜下:
“無極……謹遵神帝之命!”
顫聲落下,他伸手,無比之緩慢的,將月皇琉璃托于手中。
夏傾月轉過身去,發出極輕的低語:“一切就拜托你了……叔父。”
“……!?”月無極猛的抬頭,放大的瞳孔定定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方才溢入耳中的聲音太過輕渺,讓他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來自真實,還是虛幻。
“去吧,現在不是猶豫和耽擱的時刻。”
月無極離開。
此刻的夏傾月,也已不再是月神帝,而只是夏傾月。
她離開寢宮,立身于神月城的上空,默然看著來自宙天界的投影,看著它血染蒼穹,看著它尸橫遍野,看著被逼現身的宙天太祖,看著宙天太祖亦慘遭辱滅……見證著這個東域王界的命運終局。
今日的神月城格外的安靜,臨空的殘月亦格外皎潔,為神月城披下一層綺麗的銀霜。
直到某一刻,她的眸光陡然變得陰寒。
因為,千葉影兒的氣息,從附近的星域直直輻射而至。
這么快,便來了嗎……
他對我的恨意,已是強烈到如此亟不可待。
月芒如霜,她的身上,象征月神帝身份的紫裳滑落,映出剎那的仙玉白雪,隨之便已被一抹大紅所掩。
紅裳翩翩,長發飄舞,驚艷著明月,黯淡著月華。
“我無法決定起始,但我至少可以……決定自己的終結!”
一聲輕念,玉指張開,紫闕神劍綻放著深邃紫芒。
她玉臂抬起,目光卻不是落于劍身,而是手臂之上。
紅袖映著紫瞳。當夢境離散,這竟是她生命中最初的色彩。
袖中一物緩緩而落,但馬上,已被一縷氣息托起,飄入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紙婚書……那張當年夏傾月當著他的面決絕“毀去”的婚書。
落于掌間,婚書隨風而開。
她怔然看著……上面書寫著蒼風流云,書寫著蕭澈傾月……
依舊是曾經的字跡,曾經的名字。
“為什么……你卻……不是假的……”
她輕輕的念著,手指緩緩的收緊……但又在某一個時刻猛的松開。
婚書折起,置入勾勒著纖腰的束帶之中。
紫眸變得幽寒,大紅的身影掠起威凌的紫芒,孤身沖向了遙遠的星域,直至徹底消失在了月芒之下。
她見到了云澈,見到了準備焚盡生命,也勢要滅殺的千葉影兒。
但……
轟隆——
這一剎那,云澈痛苦的封死了所有感知……
曾經,月神界化為灰燼的畫面,是多么的讓他快意,讓他狂笑到幾近癲狂。
如今,他已不敢用視覺……用聽覺去碰觸……
“命運,竟是如此的不可抗拒嗎?”
魂海之中,是她那時失魂的低念和失色的眼瞳……
一幕幕覽過來自她的虛無追憶,云澈已是不堪想象那時的她面對化為灰燼的月神界,是多么徹底的心斷魂碎……
虛無追憶的畫面在這一刻停止。
因為后面的每一個畫面,都是兩人共同經歷。而如今再重觀這些畫面,每一個瞬間,對云澈而言都是近乎酷刑的折磨。
倚靠著石壁,云澈全身瑟縮,口中齒聲顫顫,臉上淚痕交錯……一道又一道,縱幾乎咬斷了牙齒,也無法停止。
“后悔知道這一切嗎?”
這里,已不再是魂海空間,而是現實世界。他的心間,卻依舊響起那個輕渺如夢的女子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