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沒有聲音。
大和撫子說完后，沒有再開口，兩人都各有所思。
秦遠峰首先是感覺意外。
他沒有想到，電子熊貓牽扯到了這么多。
一個判斷失誤，沒有預料到世嘉對這類產品的態度，接踵而來的，是令他不及防備的連番變故。
一個由他開始，由他主導，卻讓他身不由己的漩渦，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由兩個審核員點燃，緩慢卻無可抗拒地轉動了起來！
涉及上億資金，天才策劃人鈴木裕參與，世嘉參與，秦皇朝參與，他和大和撫子參與……
他感嘆地嘆了口氣。
忽然之間，他仿佛更加成熟了。突如其來的壓力放在他肩膀上，他猛地發現，自己手下還有五個人。
是的，五個人，不是世嘉的五百，五千號人。
但是這五個人的份量，卻讓他無法背棄！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如果有，他現在恐怕體會到了一點。
那是以前從來不曾，也沒有機會接觸到的壓力！
甚至剛才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很多。
十年后的拓麻歌子，十年前能否照樣爆紅？
十年后的日本社會，能否容納現在的電子雞？
十年前的技術，是否會讓成本高漲導致收不回本？
這些他都想過，本來覺得毫無問題，現在卻再一次涌上了自己的心口。
他仿佛一瞬間真正明白了“決策者”這個詞的重量！
一只毛毛蟲，已經結成了繭，現在正試著捅破它。
“我還不夠……”他目光中閃過一抹凝重“不要以為先知就可以主宰一切……我歷練得還不夠……幸好，我沒有開始就參與主機戰爭，沒有開始就在主機平臺發布游戲……否則……任天堂和世嘉……我被他們玩死都不知道……”
這次的事件，讓他收獲了太多，最寶貴的，就是經驗！
商場如戰場，他算是切身體味到了，一句話，決生死，怎么寫！
就因為自己開發電子寵物的一句話，自己身不由己地站到了這個殺場！
他，大和撫子，鈴木裕，大和家，鈴木家，都是牌手，中山隼雄是荷官。
賭的是自己的生死！
而決定死或生的，是龐大的市場！
市場如同大海，看起來風平浪靜，卻時刻可以掀起食人的海嘯！
沒有人能預測得準市場到底需要什么！
他回憶起之前自己的作為，回首滄桑，不禁失笑。
他死死地把煙摁滅，用穿越回來后最鄭重的口吻說“想殺雞，也得看刀利不利！”
“既然我們站到了一起，面對的是難測的市場，那么，最直接的就是用市場說話！”
“相信我，電子寵物……它會創造奇跡！”
大和撫子點了點頭，神色松了一些，不再那么緊。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雖然聽起來虛無縹緲，但這就是信心！
賭進去了這么多，她們要的就是信心！一往無前的信心！
她知道，秦遠峰是必須站上去，就像她，誰都沒想到，她和御前景虎的兩個電話，成為了這場大戰的導、火索！
大事的起因，往往是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當事后回首，才唏噓不已。
但是，既然站到了這個臺上，就必須戰下去！哪怕戰到只剩最后一滴血，也必須打完這一場！
否則，有死無生！
商場，殘酷程度絲毫不亞于戰場！
“秦君。”她站了起來，勉強笑了笑，伸出了自己雪白的手“那么……圣誕世嘉年會，我們再見！”
秦遠峰伸出了自己的手“年會的一晚，電子熊貓會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一黃一白，一只孔武有力，一只雪白如玉。
兩只手，緊緊握到了一起。
大和撫子走了，走得如此瀟灑，籌碼已經放下，已經沒有她后悔的時候。
為了自己的野望，為了金錢，她毅然站到了臺前。
秦遠峰自己靜坐在房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拓麻歌子發售的年代，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自己的決斷到底有沒有錯。
就這么想著想著，他忽然生出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想法！
這個年代，恐怕比96年更適合電子寵物的發行！
這個年代，全球經濟騰飛，亞洲四小龍首當其沖。但是，日本正處在經濟超高速發展中。
小龍畢竟是小龍，日本，卻是毫無疑問的第一！甚至世界第一！
這場騰飛，日后被稱為經濟泡沫，現在，卻沒有人知道這只是一場泡沫。
而這種極度膨脹的泡沫，是以無數人日以繼夜的加班加點為基礎的，無數職工的貢獻，才構成了這場經濟盛宴！
但是，加班加點，造成的另一部分就是自己的家庭空虛！
他不知道，這個構想能否成為現實，不過，他現在必須讓自己的信心堅挺，再堅挺！
堅挺到絕不能露出一絲怯懦！
否則，這個聯盟就會出現裂痕！
從源頭都不相信自己的作品了，還指望下游相信？
他要讓自己的高傲陪伴到世嘉圣誕年會，決定兩個家族，兩個公司，三個人命運的那天晚上！
“人啊……總會變的……”他看著屋外的陽光，忽然笑了。
“心里很滿足，并不累。為什么呢？”他笑著自問自答“是因為這種突然感覺自己更成熟的緣故？”
想了一會兒，他給了肯定的答案。
這次賭局，他贏面不小，甚至說非常大，不過，他收獲更多的，是經驗！
如何和這種巨頭級企業對陣的經驗！
這對他下一步真正參加主機大戰，用火焰之紋章扶持世嘉至關重要！
“謀定而后動……真不愧是千古名言……”
片刻后，他離開了房間，煙缸中，剩下一根已經被死死摁滅，只能看到煙屁股的煙頭。
接下來的時間，他徹底放寬了心。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對手不是任天堂，不是世嘉，不是藝電，不是暴雪。
而是所有商家最根本的敵人，也是最親密的朋友——用戶！
籌碼不知不覺中已經全部放下，他再想也無濟于事，而是干脆把火焰之紋章的劇本弄了出來，交給鐘晗。
這，也代表著他的決心，這一戰，許勝不許敗！
輸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世嘉的封殺，他不可能承受得起，日后的主機大戰，更是想都別想！
和世嘉合作的都是世界電子巨頭，一旦世嘉封殺，別人不可能賣專利給他，根源上就絕了他的想法！
就算要轉行電腦游戲，那也是幾年后才可能盈利的事情。
閑來無事，他幾乎每天都打個電話給正在拍攝電子雞代言的王組賢探班。
“LEI，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在拍你的代言哎？你都不過來看看？”王組賢嗔怒地說。這個學弟，給了自己代言，確實非常輕松，她每天都有不少時間去逛游，卻總覺得少了個人。
沒人陪著逛，如同錦衣夜行，總讓她有點不舒服。
偶爾想起兩人偷偷去街機廳，她反而還覺得非常向往。
那種和朋友放開了心去玩的感覺，真的很久沒體會過了。
“抱歉，JOEY，我最近心情很差，恐怕遷怒于人，實際上這段時間我誰都沒見。”秦遠峰在電話里說。
他只是靜靜地履行著合約，把樣機提交上去，然后等待廣告樣品的提交。別說他公司的人，王組賢都沒見到他。
“很抱歉，我也知道馬上要圣誕了，但是恐怕我也沒機會請你玩……等我從日本回來后，我一定補上。”他頓了頓，笑道“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LEI……你聲音不怎么好，發生了什么事嗎？”王組賢有些擔心，這可是她在香港算得上親人的唯一一人了，她實在不想對方發生什么。
“呵呵，沒什么……就這樣，如果我從日本回來沒事，那么我第一件事就是請你好好玩一次！到時候，咱們揣著錢去九龍，看上什么買什么。”
掛上電話，他再次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等待著12月24號，以及消化著這一次的經驗。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十一月如同飄飛的枯葉，很快就過去了。
十二月一號，二號……十號……十五號……二十號……
十二月二十三號，大和撫子意外地撥通了他的號碼。
“秦君。”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緊張，畢竟這次她賭得太大，一旦失敗，整個家族都會搭進去。
“明天……就是圣誕了。”
“我知道。”秦遠峰看著此刻滿天星斗，實際上，現在已經是夜晚三點。
“就讓我們，一起去見證。”
“是生是死，就看明天的揭牌！”他淡淡地說，仿佛說的不是自己“我會帶上我的員工，和他們一起去日本。”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許久才聽到大和撫子的聲音。
“何必？”
秦遠峰笑了笑“贏了，這是整個公司共同做出來的成績，我要他們看著公司加冕！看著公司在世界名流大會上初啼！”
“輸了，這是我一個人做出的決策！我不會逃避我的失敗！”
電話中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大和撫子的一聲復雜的輕笑。
“秦君，我沒看錯……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祈禱我們不要輸吧……否則，我只有把NONO賣掉了……上億美金的賠付款……真是……想起來都讓人頭皮發麻……”
十二月二十四日！
圣誕節！
整個香港都浸泡在狂歡的海洋中。
秦遠峰沒有留意街上的張燈結彩，更沒有看一顆顆擺在商場門口，掛滿彩燈，禮物的巨大圣誕樹。對白胡子紅衣服的老頭模型也沒有絲毫留意。
他和整個公司，一共六人，西裝筆挺，直飛東京！
今夜，就是揭牌的時候！
中山隼雄手中的報告單，會明確兩家三方的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