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一邊吐嘴里的雞骨頭,一邊含糊地吐出了兩個字:“頑皮。”
無論是幼兒園小班還是研究生大班,一個班上總有好學生和壞學生,而看來他的第一個壞學生要登場了。
當然,唐正的聲音很低,并沒有人聽清楚。只有旁邊的唐小糖,有些心虛地看了他一眼。
整個大廳里突然變得很安靜。
唐子邪也是烏龍鎮長大的,當然不會怯場,他略一沉吟,就開口了:“七步七勸酒,請君傾耳聽!一勸酒,小柳千絲夜殿前,月掩星落琉璃杯……”
“……”唐正差點被雞骨頭卡住了喉嚨,低聲吐槽,“老子讀書少,你也不能這樣敷衍吧?”
唐正就是個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讀完的半吊子,可他到底出身于教育普及率99%的文明社會,才聽唐子邪念了兩句,就忍不住要噴飯。
畫風明顯不對啊!
這是大老爺們的勸酒詞,還是唱的花館小曲?
“二勸酒,唐門子弟多才俊,酒到酣處與君飲。三勸酒,先有明帝摔杯信,不破圖倫誓不歸……”
“咳咳咳……”唐正這回是真的被卡住了。
“夫子……夫子你沒事吧?”唐小糖急忙過來,給唐正拍著后背。
“沒,沒事……”唐正吐出雞骨頭。
“夫子真是……哈,您居然親自被骨頭卡到。”
“……”唐正知道自己帥不過三秒的技能,又產生了一個重要的質變——親自丟臉。
唐子邪那邊也停了下來。
那眼神,像是以為唐正拜服于他的才華,才被卡到的一樣。
唐正本來也沒準備跟壞學生斗氣。
但是,一看他那小眼神兒,索性了,站起來!
唐正端起酒杯,走到唐子邪身邊,一拍他的肩膀:“不錯!要不,讓我來接下面的?”
“啊?”唐子邪一愣。
幾個少年少女,也都詫異地交換了一下視線。
他們設想過各種情況,可偏偏就是沒想過,他們都還沒開口提任何要求,唐正竟然會主動竄上來了。
“請……請夫子指教……”唐子邪當然不好拒絕。
唐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猛地將杯子往頭頂上一舉。
整個大廳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他的杯子上:“四勸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五勸酒,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哈哈……還復來!”
唐子邪的嘴唇微微抖動著,卻一句話都接不上。
滿場皆靜。
“哈哈哈哈哈……”唐正又斟滿一杯,哈哈大笑了起來,朝著所有人舉杯,“來!六勸酒,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七勸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唐正的眼眸里,還真多了幾分醉意。
沒錯,他既然選擇來到了這個世界,就一定能找到他的一席之地,而這個唐家堡,就是他的開端……
每個人的酒杯,都忍不住跟著舉起來了。
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跟著他把這杯酒喝下去!
人生得意須盡歡……
天生我才必有用……
一句推動一句,就像是星潮一浪一浪地疊起,每一句直擊靈魂!
星曜大陸是個絕對的金本位世界,因為這個世界的力量本源就是星力,而紫金則是溝通星力最強的貴金屬,這就注定這個世界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一定就比普通人修煉更快。
可是,那有什么關系呢?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唐正無意中的十四個字,直接撞進了星曜人的心底深處!
正因為“天生我才必有用”,已經消亡了的紫金帝國第一任帝王才會將最低一等的星象資質,命名為“潛龍級星象”,而不是“廢物級星象”。
也正因為“天生我才必有用”,天醫谷的少主蕭嘆止才會說:“星曜大陸沒有雜草,那些所謂的雜草,只是還沒有被發現用途的草藥!”
半首將進酒,對于唐正來說只是一首勸酒辭,甚至對于原作者李白來說,也只是更應景一些的勸酒辭,但對于星曜大陸的人來說,將進酒的每一句,卻有著震撼他們世界本源的特別涵義!
唐正最后一段落了音,已經是五杯酒下肚了……
可是,他忘了他的酒量真的是很糟糕!
他聽著鴉雀無聲的廳上,耳朵動了動,睜開有點朦朧的眼睛,含糊地咦了一聲:““劇本不對啊……鮮花呢?掌聲呢?”
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還沒等到正常的劇本應有的掌聲、歡呼、驚嘆和崇拜,他就有點搖搖欲墜了。
最后,他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才驚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于是……
手忙腳亂……
“快快快,夫子醉了!”
“他也沒喝多少啊,怎么就醉了……”
“廢話那么多,還不是你把夫子的詩性給引動了。”
“我?”唐子邪就委屈了,“明明是……”
試探夫子的話到嘴邊,又不能說給長輩聽,唐子邪只能委屈地把這個黑鍋給背了。
唐正一邊迷迷糊糊地被抬走,一邊在心里咆哮著:“喂,喂喂喂,你們這么做是不道德的!別隨便把我弄走了啊,就不能讓我先裝個逼再去睡覺嗎?!”
游戲宅男的體質也是無解了。
唐正真沒想到自己才五杯酒,就能昏睡整整一晚上。
只是,他昏睡的時候,大廳里卻一直沒有平靜下來。
唐子邪他們的疑慮才剛剛消了下去,正想著怎么掩蓋他們試探夫子的“惡行”的時候,就聽到坐在唐伯遠下首的唐仲行,低頭沉聲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唐仲行是唐子邪的父親,也是唐家最堅持文化教育不能落后的人。
所以,他對這首將進酒的感觸,可以說是最深的。
“二伯是什么意思?”幾個小輩趕忙問道。
“我想知道,唐夫子如此大才,為什么會來烏龍鎮,為什么會屈居唐家堡?”唐仲行對將進酒的震驚,一點都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退下去,反而如同陳年烈酒,越品味道越濃郁。
廳上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
烏龍鎮魚龍混雜,出現什么人都有可能,所以按道理說,這個問題不應該從烏龍鎮的人嘴里問出來。
可是,這首將進酒不一樣!
唐仲行也無法準確說出那種感覺,就是那種直擊靈魂的震撼讓他覺得,這樣的大才無論犯下了什么事,都一定會有人保他,完全沒必要躲到烏龍鎮才對!
“那有沒有可能……他真的是隱藍山莊的奸細?”唐子邪問道。
“就隱藍山莊那德行?能拿得出這樣的人?還拿他做奸細?”唐仲行對隱藍山莊鄙夷地一哼,又掃了自己兒子一眼。
坐在最上首的唐伯遠,半天沒有說話。
其實,小輩的這些風言風語,他也不是沒有聽說,但是,他相信田蒙的人品,知道田蒙在任何情況下,也不可能給唐家堡引狼入室,所以并沒有懷疑過唐正。
可現在唐仲行的話,卻是需要他做出一個決定的時候了。
如果不徹查唐正的來歷,就可能給唐家堡埋下一個大隱患……
可如果徹查唐正,查清楚之后,他們要怎么樣?
為了怕麻煩把他趕走?
唐伯遠一想清楚就笑了:“我覺得,這件事不用討論了,我們唐家堡雖然不是什么世家、宗族,但在烏龍鎮還算得上是一方地頭蛇。”
這話一開口,其實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果然,所有人聽著他繼續說了下去:“人,既然是我們請的,就沒有再趕出去的道理。所以,無論他身上背著什么東西,我們唐家堡也有義務擔上一份。”
唐伯遠說得很實在,并沒有很虛地去說什么“包在我身上了”之類的,因為,如果唐正身上真的是有太大的牽連,那么,唐家堡即使是傾全堡之力,也只能算得上是擔一份而已。
“入我唐家門,即是唐家人!”唐仲行也同意唐伯遠的處理態度,“只是,關于他的來歷,我們自己也應該有個數,不是為了查他的底,而是為了我們自己能有個準備,因為,他姓唐,萬一是……乾唐世家那邊的……”
“不會,”唐伯遠搖了搖頭,“你別忘了,乾唐世家是世家級星象!而豪強級以上的星象,天生都會點亮一個命宮,可小糖說,他還在從頭開始學引星式。”
“原來如此。”唐仲行長舒了一口氣,“不過,至少看看他的身份銘牌,確定他真名是不是叫唐正,這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嗯,那倒可以。”唐伯遠也不再堅持了,“看看他的身份銘牌,也不是什么大問題!”